画面一黑,自己还倒在地上,耳朵里出现男女争论的声音。
男:“都叫你路上小心点,现在倒好,撞到人了吧!”
女:“从隧道出来突然窜出来个人儿,这搁谁都得撞到啊。”
男:“那你开慢点啊。”
女:“我还不够慢吗,已经减速了。”
男:“谁家减速开65码啊!”
女:“还不是因为车少,我就放心大胆开了。而且我不是及时刹车了吗,刚才那一下应该只是轻轻撞到他腿,不应该晕过去。”
男:“那这人咋倒地上了?”
女:“我不道啊。”
缓缓睁开眼睛,车头灯的光落到地上,流淌到我手指的尘土之上。
女人着急的踏脚,“怎么办,怎么办,我刚拿到驾照啊。”
男:“报警啊,咋办,难不成你想肇事逃逸?”
我吃力的用手撑地,慢慢起来。
女人吓一大跳,猛的往后缩一步。男人则喜出望外,嘴角挂上万幸的笑容,舒心的拍拍胸脯,“太好了,人没死。”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朵红叶和老人一起消失不见了。刚才的场景究竟是幻觉,还是迷糊的意识中的自我拯救?
男人过来搀扶我,眼光跟扫描仪一样上下打量我的身体,发现没有伤口后,又舒了一口气,问道:“哥们儿,你没事吧?”
我蹬腿踢了踢空气,腿有一点点疼,但应该没伤及筋骨,就是普通的磕疼。“大概,没什么大碍吧。”
“那就好,那就好。”男人很害怕我出事会给他们造成法律责任,所以一个劲的关心我,“如果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伤着了,我们送你去医院。”
我转头看着他,沉默片刻,说:“你们方便载我一趟吗?如果顺路的话。”
……
……
这对男女是回乡下探望长辈,吃过晚饭准备回家的。出于人道主义,他们答应下来,把我送到地铁站,我再乘地铁来到夏婧常去的小酒馆。
每次都能在这碰到她,这次也不例外。
事实上,我结婚后很少跟夏婧接触了,所以来之前我也不能保证她一定在这。万一她离开这座城市呢?万一她已经没兴趣喝果汁了呢?我又没有其他的联系方式,所以多少还是有点碰运气的成分。
羔羊绒修边的麂皮保暖外套披在她身后的椅背,天冷,酒馆内的暖气弥漫,但她还是搭了件较为宽松的灰色针织马甲,衬衫领口的花纹从背心上面露出来,随意拢在脑后的马尾辫,洒脱的青丝下,女人白皙的后颈若隐若现。
夏婧手里捧着一杯果珍,失神的望着玻璃外的风景发呆。
我在她对面坐下。
她一定发现我来了,就算不转头,玻璃上一闪而过的映影也能传递我到来的消息。
坐下后,我没有立即打招呼,不急不慢的为自己点上一支烟。
抽到第二口,夏婧扭头看向我,脸色上没有什么出奇的神色。可能她自身就散发一种消极忧郁的气质,所以并无怠慢与疏远感。
“好久不见,”夏婧喝了口杯中的果珍,“上次见到你是上次吧。天凉了,好多事情好多人也和急剧下降的温度一样,隔着冰冷。能看到你过来,多少挺欣慰的。”
“你这么说,我也就安心了。”又抽了口烟,我直入正题:“你应该猜到我是为什么而来。”
“反正不是为我而来,”夏婧淡淡的笑了,言语中掺杂打趣的意味,“恕我话直,在我印象里,你们俩永远是成双成对,密不可分,所以一见到你,我就能想到她。”
“理解,”烟雾缓缓从唇齿淅出,“我就不兜圈子了,你还和她有联系吗?”
“昨天还有。”
“什么叫昨天还有?”
“昨天我才和她联系过,”夏婧解释说:“以后不一定了,我希望不会这样。”
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但有些话不知当问不当问。思索片时,我旁敲侧击的打听:“她现在还好吗?”
夏婧沉默一阵,“她不让我跟你提起任何关于她的事。”
“我想看看她,”我认真的说:“如果不适合或不方便,只让我看一眼也行。若这会给她造成影响,那就算了。”
夏婧愣了一会儿,“你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我不语,默默吸了两口烟,摊出真相:“我得了肺癌,活不了多久。”
夏婧花容失色,手中的玻璃杯猛然一晃,橙黄色的果汁险些泼出来。缓了缓,她将杯子放到桌上,果汁的水面像蒙了一层水雾的镜子,倒映她瞳孔深处的震动。
“你……”她张了张嘴,顿了一会儿,说话很轻,就像怕把什么东西碰碎一样,“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吧,好像。”
“有在治疗吗?”
我摇摇头,“不治了,成功率太低,搞不好人财两空。”
“你这人,”夏婧有点责备的样子,“有希望就去争取,钱不够我资助你,治不好不用还。”
“谢谢,”我客气道:“上次医生说成功率不超过百分之五十,拖到现在,估计更低。治病就得化疗检查,我会很难受,不如把人生最后的时光用来享受。”
“唉……”夏婧知道劝不动我了,唉声叹气,“你和她一样执拗,怪不得曾经凑得到一块儿。”
“曾经……”我重复这两个字,声音低的就像对自己说,很快回过神来,猛吸一口烟,说道:“你就当我自作多情吧,人生最后的愿望竟是再看她一眼。我想知道她现在过的怎么样,哪怕有了新欢也不要紧,起码她过的比我幸福。我只想看看她,觉得我恶心也好,骂我是神经病也罢,在不干扰她现在生活的前提下,我只有这么一小小的愿望。”
毕竟以前是搭一辆车的好友,夏婧理解我的感受,本就有些脱世超俗的她此刻终于要违背魏语的嘱咐,把消息透露给我。但是在此之前,她绕了一下。
“听魏语说,当年那趟旅行没有走到最后。我听完感觉很遗憾,因为前面应当还有好多路要走,如果你们能走到最后,不说走多远,在一个近乎完美的地方完美结束旅程,也可谓happy end了。”
“可惜没有如果。”
“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选择延续那趟旅行吗?”夏婧睁大双眼,薄雾般的眸子此时像擦亮的玻璃,清晰的映着酒馆昏黄温暖的灯光。
我思索一会儿,坚定的回答:“会的,这么做或许对不起我的妻子,但我在道德和个人理想之间选择了自私,世俗上,我不是好人,但我想为我曾经遗憾的青春勇敢一次。”
“那就回到那场旅行吧。”夏婧听闻我的回答,有些满意的放下二郎腿。
我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夏婧杯子举到嘴边,生怕我不能理解,又抬眸补充说:“魏语去云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