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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守陵人之林青竹 > 第69章 星砂落处,万物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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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星砂落处,万物有声

那沙粒在阿槐的掌心微微一沉,质感坚硬,却又仿佛没有重量。

他摊开手掌,借着清晨熹微的天光仔细端详。

它并非寻常沙石的灰败或土黄,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的幽黑,唯独在核心处,藏着一丁点针尖大小的星芒,随着他手腕的轻微晃动,那星芒便如活物般明灭不定——像一颗被囚禁的呼吸之星,在黑暗中悄然吐纳。

阿槐的心口,那个早已结痂、却总在阴雨天隐隐作痛的旧伤疤,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灼热,如同三年前烙铁贴肤时的刺痛重新苏醒。皮肤下似有细小的火星窜动,沿着旧日经络游走,激起一阵战栗。他几乎能闻到当年焦糊血肉的气息,混着林青竹身上淡淡的草药香,从记忆深处翻涌而出。

他记起来了,这感觉,与三年前林青竹将一枚滚烫的烙印按在他心口时一模一样。

那时,林青竹说:“阿槐,替我记住这种痛,也替我记住,有光会从最痛的地方长出来。”

他曾以为那只是濒死之人的胡话,可现在,这粒星砂的存在,就像是那道烙印从血肉中剥离,凝结成了实体,冰冷而真实地躺在他掌心,仿佛一段凝固的誓言。

他没有声张,甚至没有告诉院外正在劈柴的爷爷。斧头砍进木桩的闷响“咚、咚”传来,节奏稳定,像是大地的心跳。但他知道,这一刻不属于人间烟火,只属于他和那个已经化为尘土的人。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屋子很简陋,只有一桌一床一椅,唯一的装饰,便是窗台上几盆枯死的盆栽。干裂的泥土泛着灰白,指尖轻触之下簌簌剥落,像老去的骨节。他曾试着养些花草,却总是失败。水浇多了烂根,少了枯死,连阳光也似乎绕开了这扇朝北的小窗。

他将那粒星砂轻轻放在其中一个空花盆的干裂泥土上,就在窗台最显眼的位置,仿佛在等待什么。指尖离开的瞬间,一丝极细微的凉意自砂粒传来,如冰泉滴入血脉,又迅速消散。

第一天,星砂静卧不动,只是那点核心的星芒,似乎比昨日更亮了一些,偶尔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蓝光,宛如夜行萤火眨了眨眼。

第二天,村里下了整夜的雨。雨水敲打瓦片的声音淅沥不断,屋檐滴水如漏刻计时。清晨,一滴饱满的晨露恰好悬在窗沿,颤巍巍地,最终滴落,不偏不倚地砸在星砂之上。

没有声音,没有涟漪。

那粒坚硬的星砂竟如墨滴入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滴露珠,随后一同渗入干涸的泥土里。触手可及的湿润气息升腾而起,带着久旱逢甘霖般的清新,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是春泥初融时地下嫩芽破壳的气息。

第三天,阿槐推开窗,一股极清淡、若有似无的香气扑面而来,沁入鼻腔,直抵脑海深处,让他心头一震。

他低头看去,只见那了无生气的花盆里,竟钻出了一株嫩芽,通体剔透,仿佛冰晶雕琢,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指尖靠近时,竟能感受到一丝温润的暖意,如同抚摸初生婴儿的脸颊。

日头渐高,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舒展,最终在正午时分,顶端绽开了一朵奇特的花。

花瓣薄如蝉翼,形状酷似一枚小巧的铃铛,阳光穿过时,边缘泛起金红流光;花蕊则是一片柔软的、微微卷曲的舌状物,随风轻颤,仿佛随时要低语一句未尽之言。

它就那样静静地开着,风吹过,花瓣摇曳,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村里的孩子们在院外追逐打闹,狗吠声、大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但这朵花,仿佛身处另一个寂静的世界,连空气都为之凝滞。

阿槐知道,它叫铃舌草。

林青竹曾在他床边描述过这种只存在于幽都传说中的植物——生于至悲或至喜之处,花开无声,却能让听得懂的人,听见整个世界的回响。

与此同时,在距离老槐村几十里外的断桥上,那个无名的牧童依旧保持着亘古不变的姿势。

他蜷缩在桥头的石墩上,怀抱着膝盖,头深深埋在臂弯里,仿佛睡着了,又仿佛早已死去。

他的身体表面已经覆上了一层灰白的石色,衣物的褶皱与石台的纹理渐渐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看,只会以为那是一尊被岁月风化了的石像。指尖轻抚其肩,粗糙如砂岩,却隐隐透出一丝温意,如同冬日残阳余温尚存。

一个梳着羊角辫的牧羊女赶着羊群路过。

她每天都会经过这里,也早已习惯了这尊“石像”的存在。

但今天,她总觉得有些不同。

她停下脚步,眯起眼睛,看见那“石像”的轮廓边缘,似乎正渗出一层极其微弱的光晕,像是上好的玉石在月光下才会泛起的宝光,柔和而不刺目,映得脚边青苔也染上了淡绿荧辉。

她犹豫了一下,从随身的布兜里取出一只粗陶碗,里面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午饭——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麦粥。粥香氤氲,米粒软糯,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走到石台前,将碗轻轻放下,低声说:“不管你是什么,天冷,喝点热的吧。”

声音轻得像落叶坠地,却在这片荒寂中格外清晰。

说完,她便赶着羊群匆匆离开了,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第一天,碗里的粥动也没动,表层结了一圈薄皮,颜色微黄,散发着冷却后的陈香。

第二天,粥面结了一层厚皮,但碗边的热气似乎并未完全散尽,偶尔还能看见一丝白雾袅袅升起,像是某种无形之物正悄然啜饮。

第三天清晨,牧羊女再次路过时,惊奇地发现那碗麦粥已经空了,碗底干净得像是被舔过一样,连最后一粒米渣都不见踪影。

而那石像般的人形上,光芒并未因此消散,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滋养,变得更加温润、厚重。

那光不再仅仅浮于表面,而是开始缓缓地、坚定地渗入他身下的桥基石缝之中,如同在冰冷的灶膛里添入了一把看不见的薪火,让整座死气沉沉的断桥,都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脚踩上去,竟觉地面微温,如同春雪初融时的地脉复苏。

没有人知道,就在阿槐窗台上的铃舌草绽放的那一刻,就在那碗热粥的能量融入断桥的那一瞬,这世间最后一缕属于林青竹的残存意识,也随之彻底消散了。

那粒星砂,便是他留存于世的最后执念所化。

当它重归尘土,化为生机,林青竹便真正地、完全地“死去”了。

他不再透过阿槐的眼睛去“看”这未竟的人间,不再借由牧童的执念去“听”那世界的风声,他不再作为一个独立的意识“在”于任何地方。

他已成为拂过老槐村的那阵风,成为照亮断桥的那束光,成为雨后孩童踩过的泥潭里一闪而逝的星点,成为夜深人静时,孤枕难眠的寡妇窗前那片久久不肯散去的月影。

他无处不在,也无处可寻。

这一夜,阿槐没有睡。

他搬了张小凳子,坐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窗台上那株无声绽放的铃舌草。

月光如水,洒在花瓣上,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泽,仿佛整朵花都在呼吸着银辉。

忽然,一阵夜风穿过院墙,卷起几片枯黄的槐叶,轻柔地拂过他的脸颊。

那风与平日不同,不带寒意,也不带燥热,它像一句无声的耳语,像一个温柔的叹息,里面包含了太多太多他熟悉的东西——有遗憾,有释然,有告别,还有一丝顽童般的狡黠。风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药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阿槐的心猛地一颤,那道早已不再疼痛的伤疤,此刻却传来一阵温热的暖意,如同有人隔着时空轻轻抚过。

他闭上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从喉咙深处,轻轻地、郑重地应了一声:

“嗯。”

仿佛一个承诺,一个回答,一个跨越了生死的约定。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阵风骤然停止了。

院子里恢复了绝对的寂静,只有窗台上的铃舌草,花瓣轻轻地颤动了一下,仿佛回应。

而在无人可见的地下深处,一条由无数微光汇聚而成的浩瀚光河,正沿着大地的脉络,无声无息地奔涌流淌,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