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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蒙蒙亮,海州湾的风浪渐息,但码头上空的紧张气氛却并未完全消散。齐伟见省厅的人撤走,心中松了口气,却又看到高良玉和邵北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又堆起笑脸凑上前:

“高市长,这都折腾大半宿了,天都快亮了。您看…您早点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处理后续就行。”他的语气恭敬,但话里赶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高良玉闻言,慢慢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齐伟,嘴角却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齐局长这是在赶我走?”他不等齐伟辩解,继续说道,“既然省里有文件规定,这片区域要严加保护,警方也不能随意涉足…”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些还没离开的海州民警,最后落在齐伟脸上:“那这样吧,这里就由我们市政府接管。”

齐伟的笑容僵在脸上:“高市长,您的意思是…”

“邵北,”高良玉没有理会他,直接看向站在一旁的邵北,“你以市建设局的名义,立即组织人员,在海州湾三号码头四周安装监控设备,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控。在省里没有新的具体指示之前,这片区域由建设局临时监管,任何单位和个人未经许可,不得进入。”

邵北立即应道:“是,我马上安排。”

齐伟的脸色彻底黑了。他万万没想到,高良玉会来这么一手。用他搬出来的“省里文件”作为依据,反过来将警方的监管权剥夺,转交给了建设局。这等于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把这片可能埋藏着惊天秘密的区域,牢牢控制在了市政府手中。

他想反驳,想强调警方才是治安管理的主体,但话到嘴边却噎住了——刚才正是他自己口口声声拿着“省里文件”说这里不能有“施工”和“破坏”,现在高良玉只是说“安装监控”和“临时监管”,完全符合“保护”和“看管”的范畴,他根本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看着齐伟那张憋得发青却又说不出话的脸,高良玉心中冷笑。官场博弈,有时候拼的就是谁更能灵活运用规则,谁更能找到对方逻辑中的漏洞。

“高市长…”齐伟艰难地开口,试图挽回,“这区域监管,毕竟涉及公共安全,我们警方还是有责任的…”

“齐局长的责任心我很欣赏。”高良玉点点头,话锋却一转,“不过,刚才省厅的同志在这里要办案,齐局长也是严格按照‘省里文件’办事,要求他们立即撤离,以免‘破坏规划区’。现在,我们的建设局按照同样的文件精神,接管这里的临时看管,也是为了避免再有人‘违规进入’。这逻辑,是一致的吧?”

齐伟被噎得哑口无言,额头青筋微跳,但依旧能够反驳,“不过海州湾刚刚出现这么大的冲突,我们作为维稳单位,也有共同监管的职责,我认为…”

高良玉放缓了语气,他也知道不让齐伟插手也是不可能的,“当然,齐局长既然提到了公共安全,那这样,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也为了表明建设局和海州警方是同心协力的…”他看向邵北,“你们建设局安装的监控系统,可以向市公安局开放一个共享端口。齐局长可以随时调看监控画面。这样,既履行了市政府的监管职责,也兼顾了公安部门的安保关切。齐局长,你看这样如何?”

这一手堪称漂亮。既坚持了建设局的监管权,又在面子上给了齐伟一个台阶,堵住了对方以“安全”为由进一步插手的可能。更重要的是,“共享监控”意味着建设局掌握着主控权,只是“开放端口”给警方“调看”,主动权依然在握。

虽然大规模挖掘工作无法开展,但起码,齐伟他们也难以插手。

齐伟的脸色变幻不定,他明白自己已经完全落入了高良玉的话语陷阱。现在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彻底撕破脸,以更强硬的姿态争夺控制权,但那意味着要将刚才自己用来逼退吕征的“省里文件”踩在脚下,自打嘴巴;要么,就只能接受这个看似折中、实则被动的安排。

在官场沉浮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此刻硬顶,没有任何胜算。高良玉是市长,理由充分,程序上完全站得住脚。

几秒钟的挣扎后,齐伟脸上重新挤出职业化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高市长考虑得太周到了!这样安排最好,既能保护重点区域,又能确保安全。我们警方一定全力配合建设局的工作。”

他又看向邵北,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一些:“邵局长,那关于监控共享的技术细节,我稍后让我们技术科的同志直接联系您?”

邵北平静地点头:“没问题。监控安装调试完成后,我会第一时间通知齐局。”

一场没有硝烟的控制权争夺战,在晨曦中暂时落幕。海州湾三号码头,这个可能隐藏着关键罪证的地方,在经历了一夜的惊心动魄后,暂时落入了高良玉和邵北的掌控之中。但每个人都清楚,这种掌控是脆弱的,水面下的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齐伟带着海州警方的人马悻悻离去。却还留了两名警察在外围观望,看来这片区域,齐伟是不可能不留眼线的。

高良玉和邵北站在码头上,望着平静的海面。

“只能争取到这点时间了。”高良玉低声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后面的事,要和吕征再商量商量,尽快想到解决办法。”

邵北望着海面下那片被标记的区域,目光坚定:“够了。有这些监控在,至少能防止他们毁尸灭迹。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

朝阳终于跃出海平面,将金色的光芒洒满海州湾。

省公安厅专案组临时驻地,一间临时征用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吕征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窗外,海州的天色已经大亮,但他心中的阴霾却丝毫没有散去。

他看了眼手表,早晨六点四十分。这个时间点,对于省厅领导来说,可能还在休息,但他已经等不了了。他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省公安厅总机的号码。

“我是吕征,请立刻给我转贺省长办公室。”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电话那头,省厅总值班室的接线员显然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吕厅长,贺省长他…”

“我知道时间早,但事情紧急,必须立刻汇报!”吕征打断道。

短暂的沉默后,电话被转接。几声等待音后,一个沉稳而略带睡意的声音响起:

“喂?”

“贺省长,我是吕征。这么早打扰您,实在抱歉。”吕征的身体不自觉地挺直,尽管对方看不到。

电话那头的贺家国——东海省副省长兼公安厅厅长,显然已经从床上起来了,声音很快恢复了平日的清晰:“吕厅啊,什么事这么急?专案组在海州遇到麻烦了?” 他的语气带着关切,也带着不易察觉的审慎。

吕征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加快:“贺省长,我们在海州找到了z08大案的关键突破口!有确切线索表明,一年前一桩命案的尸体,很可能被沉在了海州湾三号码头!我们连夜组织了打捞,但就在即将找到证据的节骨眼上,海州市公安局局长齐伟带人赶到,以省建设厅下发的‘海州湾重点规划区保护文件’为由,强行中止了我们的作业,把我们逼退了!”

他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冷静、更有说服力:“贺省长,这个证据至关重要,直接关系到盛世集团高管高明世,甚至可能牵扯更深。牵扯到省里,但现在,尸体就在海州湾下面,我们却因为一纸所谓的‘保护文件’无法挖掘!如果公安厅能够出面,与建设厅紧急协调,特事特办,允许我们继续打捞作业,这个案子就能取得决定性突破!一切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吕征说完,紧握着听筒,手心已经渗出了汗。他期待着电话那头传来果断的支持,哪怕是一句“我马上协调”。

然而,听筒里传来的,是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贺家国的声音响起,依然沉稳,却听不出太多情绪的波动:“吕厅长,你们辛苦了。海州的情况,确实复杂。”

吕征的心微微一沉。

贺家国继续道:“省建设厅既然下了正式文件,要求保护海州湾的规划环境,那我们公安厅这边,也不好直接去推翻。毕竟,依法行政,程序正义,是我们必须遵守的原则。”他的措辞非常严谨,无懈可击,“这样吧,我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其他途径可以协调。但这事,确实不能操之过急,需要稳妥处理。”

“贺省长!”吕征急了,声音不由得提高,“证据就在海里!随时可能被转移甚至毁掉!我们不能等啊!只要厅里给建设厅打个电话,说明情况的特殊性和紧迫性…”

“吕征同志。”贺家国打断了他,语气依然平静,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知道办案的紧迫性。但是,协调工作需要时间,也需要方式方法。省里的工作,要统筹兼顾。”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缓和了些,却更让吕征感到一阵冰凉:“你们专案组在海州连续作战,非常辛苦。这样,我回头跟计财处说一下,给你们再追加一笔专项经费,把同志们的食宿标准、补贴标准都再提一提。一定要保障好同志们的后勤,让大家没有后顾之忧地工作。”

经费?补贴?吕征的拳头在桌下紧紧攥起。他现在需要的不是钱,是支持!是授权!是打破阻力的尚方宝剑!

“贺省长,我…”

“好了,吕厅,”贺家国没有给他再开口的机会,“先这样吧。你们在海州注意安全,依法依规开展工作。有什么进展,及时汇报。”

“嘟…嘟…嘟…”

忙音传来,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吕征保持着握着听筒的姿势,僵在原地。办公室里烟雾依旧,窗外是渐渐喧嚣起来的城市清晨。但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贺家国的态度,已经再明确不过——不支持,不反对,不介入。用“程序”、“协调”、“稳妥”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他最迫切的请求轻轻挡了回来,然后用“追加经费”这种不痛不痒的安抚,结束了通话。

这不是技术性问题,也不是程序性问题。这是态度问题,是立场问题。

吕征缓缓放下电话,望着窗外海州陌生的街景。他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当他面对穷凶极恶的罪犯时,他从未退缩;当他身处险境时,他从未恐惧。

但现在,这种来自“自己人”的、包裹在规则和程序之下的冷漠与推诿,却让他感到一种更深的寒意。

海州湾下面的秘密,仿佛离他越来越远。而横亘在他与真相之间的,似乎不仅仅是海水和淤泥,还有一层更厚、更难以穿透的无形之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