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永徽年间,长安平康坊烟雨巷的“凝香阁”,是京华文人墨客趋之若鹜的雅地。暮春时节,细雨如丝,阁内琵琶声穿帘而出,伴着檐下铜铃轻响,漫过青石板路。顾盼儿斜倚窗前,一身烟霞色罗襦,外披月白披帛,乌发梳成高髻,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流苏随指尖拨弦轻轻晃动。她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虽身在教坊,却因通诗词、善书法,被人称作“平康第一笔”,指尖划过琵琶弦身,一曲《霓裳羽衣》残段弹得清越婉转,眼底却藏着难掩的忧色——三日前,常来听曲的玄镜司副统领陈默,竟被指认勾结吐蕃,关入京兆府大牢,而她,是最后见过陈默的人。
“盼儿姑娘,京兆府法曹任大人到访,说要查陈公子的案子!”小丫鬟绿萼掀帘而入,身后跟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男子。顾盼儿抬眼望去,来人年约弱冠,眉目清朗,鼻梁高挺,唇线分明,腰间佩着银鱼符,手里攥着半张被撕碎的诗笺,周身透着盛唐官员特有的清正磊落。
“在下任景珩,忝为京兆府法曹,奉命查陈默通敌一案。”男子躬身行礼,声音温和却有力,“听闻姑娘与陈兄相交甚笃,特来请教一二。”
顾盼儿敛了琵琶,指尖拢了拢鬓边碎发,语气带着几分教坊女子的警惕与疏离:“任大人说笑了,凝香阁不过是歌舞之地,我与陈公子不过诗酒之交,谈何相交甚笃?怕是要让大人失望了。”她深知长安水深,陈默一案牵连甚广,教坊女子卷入官案,轻则被逐,重则殒命,更何况近日坊中常有吐蕃商人出入,她不敢贸然多言。
“姑娘不必讳言。”任景珩不慌不忙,将诗笺递上前,“这是从陈兄住所暗格找到的,上面‘清风拂柳,明月照人’八字,与姑娘去年在阁中粉壁上的题诗笔迹分毫不差。”
顾盼儿心头一震,指尖微微发颤。陈默是长安有名的温文书生,素爱她的书法,去年暮春曾特意求她题一扇面,说要当作随身信物。她转身从妆奁底层取出一柄檀香折扇,扇面上正是那八字题诗,墨色浓淡相宜,透着几分二王风骨;扇骨是罕见的阴沉木,打磨得光滑温润,末端还刻着个极小的“默”字。“这是陈公子去年托我题的扇,他说扇骨藏着心事,让我好生保管,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任景珩接过折扇,指尖摩挲着细腻的扇骨,忽然察觉靠近扇柄处的刻痕异样——不似天然纹理,倒像是人为雕琢的机关。他轻轻旋动扇骨,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竟从中取出一张卷得极细的绢纸,展开一看,上面用朱砂写着一串暗号:“永安仓,戌时三刻,盐铁。”
“这定是陈兄留下的线索!”任景珩眼中一亮,“他被诬陷前,正在追查漕运走私案,据说走私团伙与转运判官勾结,私运盐铁与丝绸往吐蕃,这暗号想必是走私据点与接头时间。”
顾盼儿看着绢纸,忽然想起陈默最后一次来凝香阁的模样——那天他面色凝重,喝了不少酒,曾拉着她的手低声说:“盼儿,漕运水太深,我摸到了转运判官王怀安的把柄,他们要我性命。”还反复叮嘱,“若我出事,你务必将这折扇交给可信之人,它能还我清白。”想到这里,她抬眼看向任景珩,眼底满是笃定:“任大人,陈公子绝非叛国之人!他心怀家国,连坊外乞丐都会接济,断不会做通敌卖国的勾当!”
任景珩见她真情流露,不似作伪,心中更信陈默清白:“姑娘放心,某虽不敢说断案如神,但绝不冤枉一个好人。只是这线索需亲自核实,永安仓鱼龙混杂,走私头目李三心狠手辣,姑娘若愿同去,或许能认出与陈兄接触的人。”
顾盼儿犹豫片刻,目光落在手中的折扇上——这扇不仅是陈默的遗物,此刻更成了揭开真相的关键。她咬了咬唇,终是点头:“好,我与你同去。只是我一个教坊女子,抛头露面恐惹非议,还需换身装扮。”
半个时辰后,顾盼儿换了身素色半臂襦裙,梳了个简单的双丫髻,脸上略施薄粉,掩去了几分艳丽,多了几分质朴。她将折扇揣入怀中,跟着任景珩出了平康坊,往城东永安仓而去。
仓外雾气弥漫,腥咸的水汽混着粮草的霉味扑面而来。任景珩按绢纸暗号找到一处废弃粮仓,刚靠近,就听见里面传来粗嘎的谈话声:“那陈默真是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若不是李爷我下手快,咱们的买卖早被他捅到御史台去了!”说话的正是走私团伙头目李三,满脸横肉,左脸一道刀疤,腰间挎着柄弯刀,看着凶神恶煞。
“王判官说了,只要过了今夜,这批盐铁运出潼关,咱们就发财了!”另一个声音附和道,顾盼儿一听便认出,是常来凝香阁寻欢的转运判官王怀安。
她心头一紧,不小心碰掉了脚边的石子。“谁在外面?”李三警惕地大喝一声,粮仓门猛地被推开,几名黑衣人持刀冲出。任景珩立刻将顾盼儿护在身后,拔出腰间横刀,寒光一闪,与黑衣人缠斗起来。
顾盼儿虽不懂武艺,却急中生智,取出怀中折扇对着黑衣人挥舞——她早料到可能有危险,特意在扇面上涂了平日里用来驱虫的藿香精油,檀香混着藿香的气味四散开来,几名黑衣人吸入后顿时咳嗽不止,视线模糊。
“好机会!”任景珩趁机一刀刺穿为首黑衣人的肩膀,反手将另一人踢倒在地。粮仓内的王怀安见势不妙,想要从后门逃跑,却被顾盼儿死死拦住:“王判官,你勾结奸人,私运禁物,就不怕朝廷问罪吗?”
王怀安面露凶光,抬手就要打她:“臭娘们,也敢拦我!”顾盼儿侧身避开,手中折扇狠狠砸在他膝盖弯上,王怀安吃痛倒地,被随后赶来的京兆府捕快制服。
人赃并获,走私团伙悉数落网,陈默的冤屈终于得以洗清。出狱那日,陈默特意换上一身干净的青衫,来到凝香阁向顾盼儿与任景珩道谢。顾盼儿将折扇递还给他,却见陈默笑着推回:“这扇如今是顾姑娘与任兄的信物,我怎好收回?当日我便看出,任兄对姑娘有意,姑娘也对他另眼相看,这扇,就当是我送你们的贺礼。”
任景珩看着顾盼儿,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盼儿姑娘,你的才情风骨,远非教坊二字所能定义。若你愿离开凝香阁,我愿在城南寻一处清净宅院,与你相伴,再不问官场是非。”
顾盼儿握着手中的檀香折扇,扇面上的“清风拂柳,明月照人”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指尖摩挲着熟悉的刻痕,心中百感交集。她抬眼望向任景珩,眼波流转间,羞涩与坚定交织:“任大人若不嫌弃盼儿出身教坊,盼儿愿以扇为约,候君归期,从此洗尽铅华,相伴余生。”
细雨渐停,朱雀大街的石板路映着两人并肩的身影。那柄檀香折扇,曾藏着沉冤的线索,见证过生死的交锋,如今终成了情牵彼此的信物,在盛唐的烟霞间,诉说着一段跨越身份、始于信任的情愫,渐渐生根发芽,开出最纯粹的花。
清晏居暖,扇定余生
三日后,任景珩便差人将城南一处宅院收拾妥当。宅院不大,却雅致清幽,院内种着几株垂柳、一丛牡丹,廊下挂着竹编灯笼,门楣上题着“清晏居”三字,是任景珩亲笔所书,笔锋俊朗,恰如他的人。
顾盼儿离开凝香阁那日,阁里的姐妹都来相送。老鸨李妈妈红着眼眶,塞给她一匣子首饰:“盼儿,你是个有福气的,往后好好过日子,别再回来了。”绿萼抱着她的琵琶,哽咽道:“姑娘,这琵琶你带着,想弹了就弹弹,就当是姐妹们陪着你。”顾盼儿一一谢过,最后看了眼这座待了五年的地方,转身接过任景珩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随他往清晏居而去。
入了宅院,顾盼儿便褪去了教坊的华服,换上素色襦裙,挽起衣袖打理家事。她心灵手巧,将小院收拾得井井有条,窗台上摆着她亲手种的藿香与薄荷,廊下晾着刚浆洗好的衣物,空气中弥漫着皂角的清香与饭菜的暖意。任景珩每日在京兆府断案,归来时总能看见院内亮着的灯笼,闻到喷香的饭菜——顾盼儿学着做他爱吃的胡麻饼、醋芹,虽不及御厨精巧,却满是烟火温情。
闲暇时,顾盼儿便在窗前练字,仍是那“清风拂柳,明月照人”八字,写满了一张又一张宣纸。任景珩便坐在一旁,研墨陪她,偶尔指点一二,或是讲起朝堂的趣事、断案的细节。一次,任景珩说起一桩邻里争地案,双方各执一词,难以决断。顾盼儿听后,笑着道:“大人何不效仿古人,让双方各述自家难处,再寻中间之路?邻里之间,以和为贵,比起输赢,安稳更重要。”任景珩茅塞顿开,次日依计而行,果然化解了纠纷。
转眼到了中秋,陈默带着妻子登门拜访,还带来了一坛陈年桂花酒。院内摆上圆桌,四人围坐赏月,桌上是顾盼儿做的月饼、螃蟹,香气扑鼻。陈默举起酒杯,笑道:“今日一醉方休,祝任兄与盼儿姑娘永结同心,岁岁安康!”任景珩与顾盼儿对视一笑,举杯回应,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温柔如水。
顾盼儿取出那柄檀香折扇,递给陈默:“陈公子,多谢你当年的成全。如今这扇,我想请你再题一字。”陈默接过折扇,略一思索,提笔在扇背添了个“安”字,墨色与原迹相融,恰如锦上添花。“愿你们往后余生,平安顺遂。”
就在此时,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京兆府的捕快张彪:“任大人,不好了!王怀安的余党李四带着人,在城外劫了官银,还放话要报复您!”
任景珩脸色一沉,起身就要拔刀。顾盼儿拉住他,轻声道:“大人莫急,李四勇猛却鲁莽,定会往人少的地方逃。城南的黑松林是必经之路,我们可以在那里设伏。”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几包粉末,“这是我用藿香、薄荷与硫磺混合的药粉,遇火即燃,能迷人性命,可助大人一臂之力。”
任景珩点头,立刻召集捕快,带着药粉赶往黑松林。顾盼儿与陈默则留在院内,点亮所有灯笼,备好热茶与伤药,等候消息。三更时分,院外传来马蹄声,任景珩带着捕快归来,虽衣衫染血,却面带笑意:“幸得盼儿妙计,李四等人已尽数擒获,官银也追回来了!”
顾盼儿连忙上前,为他擦拭伤口,眼眶微红:“大人下次要多加小心。”任景珩握住她的手,指尖温热:“有你在,我便无所畏惧。”
此后,长安城内再无波澜。任景珩依旧是那个清正的法曹,断案如神,深得百姓爱戴;顾盼儿则在清晏居内,养花种草、练字抚琴,偶尔也会帮邻里女子写字、裁衣,赢得了街坊的赞誉。
春日里,两人携手去曲江踏青,顾盼儿将折扇插在腰间,风吹过,扇面上的字迹猎猎作响。任景珩指着远处的繁花:“盼儿,你看,这长安的春,竟不及你半分好看。”顾盼儿脸颊微红,低头把玩着扇柄,那小小的“默”字与“安”字相映,恰如他们的爱情——始于一场冤案,因一扇结缘,终在岁月里沉淀成最安稳的幸福。
清晏居的柳丝年年抽新,牡丹岁岁盛开,那柄檀香折扇始终被妥善收藏在妆奁中。每当提及过往,顾盼儿总会取出折扇,指尖拂过上面的字迹,眼中满是温柔。任景珩便从身后搂住她,轻声道:“扇在,我在,余生皆安。”
盛唐的风,吹过清晏居的庭院,带着花的清香与扇的檀香,见证着一段跨越身份、始于信任的爱情,在烟火人间里,岁岁年年,温暖绵长。
清禾归雁,满院春和
永徽七年的春日,清晏居的柳枝刚抽新绿,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清脆的笑语声。“兄长!我来长安看你啦!”
任景珩正陪着顾盼儿在窗前练字,闻声抬头,眼中泛起笑意。顾盼儿放下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穿鹅黄襦裙的少女快步走来,梳着双丫髻,发梢系着浅绿绒球,眉眼间与任景珩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灵动俏皮——正是任景珩的妹妹,任清禾,从老家蒲州赶来长安探亲。
“妹妹一路辛苦。”任景珩迎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行囊。任清禾却一眼瞥见了顾盼儿,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她面前,细细打量:“这位便是盼儿姐姐吧?兄长在信里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今日一见,果然比诗里写的还好看!”
顾盼儿脸颊微红,起身行礼:“妹妹过奖了,快进屋坐。”她转身去沏茶,指尖却因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有些发颤——自离开凝香阁,她虽有任景珩的呵护,却总因出身有些拘谨,任清禾的热情,像春日的暖阳,瞬间驱散了她心底的一丝不安。
任清禾性子活泼,刚坐下就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姐姐,兄长说你书法极好,能不能教我?我在家练了好久《灵飞经》,总写不好捺笔。”“清晏居这名字真雅致,是兄长题的吗?”“院外的牡丹开了吗?我听说长安的牡丹最是好看!”
任景珩笑着摇头:“你这丫头,刚到就吵着要练字、看牡丹,也不歇歇。”任清禾吐了吐舌头:“兄长不懂,我早就想见盼儿姐姐,想逛长安的西市,还想尝尝姐姐做的胡麻饼——兄长信里说,比咱们家厨娘做的还香!”
顾盼儿闻言,笑着起身:“那我这就去做,再给你做份酪樱桃,长安城里最时兴的点心。”
往后几日,清晏居愈发热闹。任清禾跟着顾盼儿练字,顾盼儿耐心指点她的捺笔,教她如何运腕发力;闲暇时,三人一同去西市逛街,任清禾被胡商摊上的琉璃珠、绢花吸引,顾盼儿便帮她挑选,任景珩则跟在身后,提着她们买的各色物件;傍晚归来,顾盼儿下厨做些家常小菜,任清禾在一旁打下手,偶尔偷偷往菜里加些糖,被任景珩撞见,便吐着舌头求饶。
这日,三人去曲江踏青,刚走到岸边,就见几个纨绔子弟围着一个卖花女调戏。任清禾性子刚直,当即就要上前理论,被顾盼儿拉住。“妹妹莫急,”顾盼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取出怀中的檀香折扇,对着那几个纨绔轻轻晃动,“看我的。”
扇面上的藿香与薄荷香气四散,那几个纨绔本就喝了酒,吸入香气后顿时头晕眼花,脚步踉跄。顾盼儿趁机拉着卖花女躲到任景珩身后,任景珩上前一步,亮出腰间的银鱼符:“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可知王法?”
纨绔们见是官府中人,顿时酒醒了大半,灰溜溜地跑了。卖花女连忙道谢,送给顾盼儿一束刚摘的蔷薇。任清禾满眼崇拜:“姐姐你太厉害了!这扇子不仅好看,还能当‘武器’!”顾盼儿笑着将扇子递给她:“这是我和你兄长的信物,往后你若遇到麻烦,也可拿着它防身。”
任清禾接过扇子,指尖摩挲着扇面上“清风拂柳,明月照人”的字迹,又看到扇背陈默题的“安”字,忽然凑近顾盼儿耳边,小声道:“姐姐,我看兄长看你的眼神,满是欢喜。你们什么时候成婚呀?我想喝你们的喜酒呢!”
顾盼儿脸颊爆红,正要开口,却见任景珩走了过来,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盼儿,清禾说得对,我已托人去蒲州告知父母,待他们回信,便与你成婚。”
暮春时节,蒲州的家书终于送到。任景珩择了个良辰吉日,在清晏居举办了简单却温馨的婚礼。陈默夫妇前来道贺,任清禾作为伴娘,亲手将那柄檀香折扇递给顾盼儿,笑着道:“姐姐,愿你与兄长,如这扇上的字一般,清风明月,岁岁平安。”
婚礼当晚,红烛高照,顾盼儿坐在妆台前,任景珩从身后轻轻搂住她,手中拿着一柄新制的折扇——扇面上是他亲手画的并蒂莲,扇骨刻着两人的名字。“盼儿,”他轻声道,“往后余生,有你、有妹妹、有这清晏居,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圆满。”
顾盼儿握着两柄折扇,眼中满是泪水,却笑着点头。窗外,春风拂过柳枝,带来牡丹的清香;屋内,红烛摇曳,映着两人相握的手。任清禾在隔壁房间,抱着枕头笑得眉眼弯弯,她知道,兄长与盼儿姐姐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长安的岁月悠长,清晏居的庭院里,柳枝年年抽新,牡丹岁岁盛开。任景珩依旧是那个清正的法曹,顾盼儿成了温婉的任夫人,任清禾则在长安求学,偶尔还会跟着顾盼儿学书法、做点心。那两柄折扇,被妥善收藏在妆奁中,见证着一家三人的温情岁月,也见证着盛唐长安里,一段跨越身份、始于信任、终于圆满的爱情。
荷风送香,岁月绵长
夏日本就闷热,长安的暑气更是浸得人浑身发懒。清晏居的庭院里,顾盼儿种的几缸荷花却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顶着露珠,映着廊下的竹帘,添了几分清凉。任清禾捧着刚抄完的《论语》,蹲在荷花缸边,对着荷叶上的青蛙发呆,眉头皱成一团。
“妹妹怎么了?”顾盼儿端着冰镇的酸梅汤走来,将瓷碗递到她手中。任清禾喝了一大口,才嘟囔道:“先生让我们写一篇《论友道》,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写。同窗们都说我写的文章太直白,没有文采。”
顾盼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写文章不必刻意追求辞藻,真情实感最是难得。你想想,你与同窗相处时,哪些事让你觉得是‘友道’?比如有人帮你补笔记,有人替你解围,这些都是可以写的。”
任景珩恰好从外面回来,卸下官袍,接过顾盼儿递来的酸梅汤:“妹妹若是想练文采,不如让你嫂子教你填词。你嫂子的词,当年在平康坊可是人人传唱。”
任清禾眼睛一亮:“真的吗?姐姐快教我!”
往后几日,顾盼儿便在晚饭后教任清禾填词。她从简单的《如梦令》教起,教她如何押韵、如何炼字。任清禾悟性颇高,几日下来,便填出了第一首词:“荷风送香满院,蛙鸣蝉噪人倦。提笔欲填词,却把纸笺涂遍。消遣,消遣,酸梅汤凉心暖。”
顾盼儿读罢,笑着点头:“虽显稚嫩,却真切可爱。妹妹这是把咱们清晏居的夏日写活了。”任景珩也凑过来,提笔在词后添了一句评语:“清灵质朴,情真意切,胜过雕琢万千。”
没过几日,任清禾的《论友道》在学堂得了先生的夸赞,还被贴在学堂的粉壁上。她兴冲冲地跑回家,拉着顾盼儿和任景珩的手,叽叽喳喳地说:“先生说我的文章有温度,还问我是不是得了名师指点!我说是我嫂子教我的,先生还说想见识一下嫂子的文采呢!”
顾盼儿闻言,脸颊微红:“不过是随口指点,不值一提。”
秋日来临,长安城外的终南山层林尽染,陈默夫妇邀他们一同登高。任清禾跑得最快,爬到半山腰就停下来等他们,手里摘了一大束野菊。顾盼儿穿着素色披风,与任景珩并肩而行,沿途赏着红叶,说着家常。陈默笑着道:“任兄,如今你家庭美满,事业顺遂,真是人生赢家。”任景珩看向身边的顾盼儿,眼中满是温柔:“都是盼儿的功劳,有她在,清晏居才是真正的家。”
雪落长安,扇暖岁寒
长安的冬来得猝不及防,一夜风雪过后,清晏居的柳枝裹上银霜,院外的牡丹丛覆着厚雪,唯有廊下的竹编灯笼,在风雪中透出暖黄的光。顾盼儿正坐在窗前,指尖捻着晒干的藿香叶,将其与薄荷、陈皮混合碾碎,装入细绢袋中——这是她为任景珩特制的香囊,冬日伏案断案易困,嗅着清香能提神醒脑。
“嫂子,你看我堆的雪人!”任清禾裹着厚厚的锦袄,顶着一头雪沫冲进屋,身后跟着踏雪而来的任景珩。他官袍上落满雪花,肩头沾着寒气,却眉眼带笑:“盼儿,今日朝堂议了流民安置之事,城外西郊聚集了不少逃荒的百姓,恐有冻饿之虞。”
顾盼儿放下手中的绢袋,起身接过他脱下的官袍掸去积雪:“大人是想设粥棚施济?”她早从坊间听闻,今年关中歉收,不少百姓背井离乡来长安谋生,冬日寒冽,若无人接济,不知要冻饿多少人。
任景珩点头:“正是。只是京兆府人手有限,且恐有奸人混在流民中作乱,我正愁如何周全。”
“我与妹妹可去帮忙。”顾盼儿眼中闪着笃定,“清禾识字,可登记流民人数;我备些驱寒的姜茶与药囊,再带上那柄折扇,若有宵小作祟,也能应付一二。”
任清禾立刻拍手赞成:“我早就想为百姓做些事了!嫂子放心,我定能把登记之事做得妥妥当当。”
三日后,西郊的粥棚如期开张。顾盼儿带着丫鬟煮了一大锅姜茶,茶汤里加了红枣与甘草,暖身又润喉;任清禾拿着纸笔,在棚边耐心询问流民姓名籍贯,一一记录;任景珩则带着捕快巡逻,维持秩序。风雪中,热气腾腾的米粥与姜茶,成了流民最温暖的慰藉。
谁知第三日午后,几个面色凶悍的汉子混在流民中,故意打翻粥桶,叫嚷着“粥里没米,官府苛待百姓”,煽动周围流民闹事。任景珩正要上前处置,顾盼儿已悄然取出怀中的檀香折扇,对着那几个汉子轻轻晃动。
熟悉的藿香薄荷香气混着淡淡的硫磺味四散开来,那几个汉子本就心怀鬼胎,心神不宁,吸入香气后顿时头晕目眩,脚步踉跄。顾盼儿趁机上前,声音清亮:“诸位乡亲,官府设粥棚本是济民,这几人故意滋事,怕是别有用心!”
流民们本就感念粥棚之恩,见状纷纷指责那几个汉子。任景珩趁机下令捕快将几人拿下,一审问,果然是城中粮商所派——粮商怕流民抢了生意,便想搅黄粥棚。
风波平息后,流民们对顾盼儿感激不已,有个白发老丈颤巍巍地递上一束干枯的梅花:“夫人菩萨心肠,这是老汉在雪地里寻到的,虽不金贵,却是一点心意。”
顾盼儿接过梅花,鼻尖微酸。任景珩走到她身边,握紧她的手:“辛苦你了。”她抬头望他,雪落在他发间,却暖在眼底:“能与大人一同守护长安的安稳,是盼儿的福气。”
年末时,朝廷嘉奖了任景珩的流民安置之功,晋升他为京兆府少尹。陈默夫妇带着亲手做的年糕来访,清晏居内炉火正旺,四人围坐炉边,桌上摆着顾盼儿做的酥酪、糖蒸酥酪与胡麻饼,香气氤氲。
任清禾捧着刚写好的《粥棚记》,兴奋地念给众人听:“……雪落风寒,粥暖人心,嫂夫人以扇驱恶,任大人以德安邦,此乃长安之幸,百姓之福……”
陈默听后抚掌大笑:“清禾这文章,比上次的《论友道》更见筋骨!”他看向顾盼儿手中的檀香折扇,扇面上“清风拂柳,明月照人”与“安”字依旧清晰,便提议:“如今岁寒添暖,不如我再添一字,凑成‘清风明月,安暖余生’,如何?”
众人皆赞好。陈默提笔蘸墨,在扇背空白处添了个遒劲的“暖”字,四字相映,恰如他们走过的岁月——从烟雨巷的猜忌与信任,到清晏居的烟火与温情,再到雪地里的坚守与守护,皆藏于这柄折扇之中。
除夕夜,雪停了,一轮明月挂在天际。清晏居的庭院里,任景珩点燃了爆竹,噼啪声中,任清禾提着灯笼奔跑,顾盼儿站在廊下,看着身边的丈夫与妹妹,眼中满是温柔。任景珩走到她身边,从袖中取出一柄新扇,扇面上是他亲手画的雪景寒梅,扇骨刻着“岁寒同心”四字。
“盼儿,”他轻声道,“往年风雪,你孤身一人;如今往后,每一个寒冬,每一个岁暮,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顾盼儿握紧两柄折扇,指尖传来扇骨的温润与暖意。屋内红烛高照,窗外月光皎洁,雪地上印着三人并肩的身影。盛唐的风雪终会停歇,而清晏居的温暖,会伴着那柄檀香折扇,在岁月里缓缓流淌,岁岁年年,安稳绵长。
香漫西市,扇结异缘
长安西市的晨光里,波斯香料铺“琉璃香肆”的铜铃叮当作响。铺内货架上摆满了琥珀色的乳香、艳红的番红花、裹着银箔的安息香,老板娘朵哈正踮脚整理香料罐,鹅黄波斯裙上的银线随着动作闪着微光。她身后,穿青绿色纱裙的马昔师正用汉话耐心回应顾客,指尖戴着的波斯琉璃戒折射出细碎光芒;角落里,年长些的波兰坐在织锦软垫上,手中捻着晒干的草药,眉眼间透着沉稳——三人是同族姐妹,萨珊波斯覆灭后,随族人辗转来到长安,靠着祖传的香料与医术谋生。
这日午后,几个泼皮无赖闯进铺内,借口香料“掺了沙土”,掀翻货架就要抢夺值钱的番红花。朵哈又急又怒,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争辩,却被无赖推搡在地;马昔师想护住账本,也被死死拽住手腕;波兰正要取出藏在袖中的迷迭香粉,却见一道素色身影快步进来,手中折扇轻轻一晃。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财,当真无王法不成?”顾盼儿的声音清亮,檀香折扇扇出的藿香气息四散,几个无赖顿时头晕眼花。任景珩随后走进来,亮出银鱼符,捕快们立刻上前将无赖制服。
朵哈连忙爬起来,对着顾盼儿深深行礼:“多谢夫人与大人相救,波斯女子朵哈,感激不尽!”马昔师也整理好账本上前道谢,波兰则取出一个精致的银盒,里面装着上好的安息香:“这是我们波斯最珍贵的香料,愿赠给夫人,聊表心意。”
顾盼儿笑着收下,打量着铺内的香料:“我早听闻西市波斯香料名满长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任清禾好奇地拿起一串香料项链:“姐姐们的铺子真漂亮,这些香料还能做首饰呀?”
朵哈眼睛一亮,拉着任清禾介绍:“这是用乳香木和珊瑚串的,戴在身上能安神。妹妹若是喜欢,我送你一串!”马昔师则取出一本波斯文医书,对顾盼儿道:“夫人方才用扇驱恶的法子真妙,我姐姐波兰懂波斯医术,这本医书里有不少驱虫、安神的方子,或许能与夫人的草药之法相互印证。”
此后,清晏居与琉璃香肆便结下了不解之缘。顾盼儿常来西市找三人聊天,学习波斯香料的用法,将藿香与安息香混合制成新的香囊,更适合长安的气候;波兰则跟着顾盼儿学习汉字,渐渐能看懂汉方医书,还将波斯的蒸馏法教给顾盼儿,用来提炼香料精油。
一日,任清禾在学堂突发腹痛,太医诊治后也不见好转。顾盼儿想起波兰说过波斯有一种“番红花止痛方”,连忙派人去请朵哈与波兰。波兰带着番红花与没药赶来,用温水冲泡番红花,让任清禾慢慢喝下,又用没药精油轻轻按摩她的腹部。不过半个时辰,任清禾的腹痛便缓解了。
任景珩感激不已,亲自送三人回西市,途中说起近日长安有孩童染上痘疹,不少百姓忧心忡忡。波兰闻言,沉吟道:“我们波斯有预防痘疹的法子,用牛痘痂磨粉,吹入孩童鼻腔,或可避险。”顾盼儿立刻道:“若真有效,便是长安百姓之福!我与大人设法召集孩童,姐姐们只管传授法子。”
在任景珩的安排下,西市附近设了临时医棚。波兰与朵哈、马昔师一同忙碌,教百姓如何制作痘痂粉,顾盼儿则带着丫鬟准备温水与干净纱布,任清禾帮忙登记孩童信息。消息传开后,不少百姓带着孩子赶来,波斯医术与大唐善举在西市传为美谈。
数月后,长安痘疹风波平息,朝廷特意嘉奖了波兰三人,允许她们在西市开设医馆,传授波斯医术。开业那日,顾盼儿送来一柄新制的折扇,扇面上是她亲手画的波斯菊与长安牡丹,扇骨刻着“异域同心”四字。
“这扇送你们,”顾盼儿笑着说,“往后若有麻烦,便用它作信物,京兆府定会相助。”朵哈接过折扇,与马昔师、波兰相视一笑,将其挂在医馆正中。
秋日的西市格外热闹,琉璃香肆与波斯医馆相邻而居,香料的馥郁与草药的清香交织在一起。顾盼儿与任景珩、任清禾来西市时,总会先到铺内坐坐,朵哈端上香甜的波斯蜜饼,马昔师展示新制的香料,波兰则分享近日的行医趣事。
任景珩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感慨:“盛唐长安,正因这般兼容并蓄,才如此繁华。”顾盼儿握着手中的檀香折扇,扇面上“清风明月,安暖余生”的字迹依旧清晰,鼻尖萦绕着波斯香料与本土草药的混合香气——这香气,是异域情谊的见证,也是盛唐包容的缩影。
西市的铜铃依旧叮当作响,那两柄折扇,一柄连接着家国安稳,一柄维系着异国情缘,在长安的岁月里,伴着香料与书香,温暖了岁岁年年。
宪台持正,扇破沉疴
长安春和景明,西市的琉璃香肆刚开门,马昔师就发现货架下藏着个锦盒——盒内没有香料,反倒有一枚刻着波斯文的银印,还有几张写着汉文与波斯文对照的账目,上面记着“吐蕃熟盐”“麝香”等禁运物资,落款处竟有大理寺评事李嵩的私章。
“这是昨日那个自称‘官府采买’的人落下的?”朵哈认出锦盒的样式,正是前日来铺内买安息香的黑衣男子所携。波兰指尖抚过银印,面色凝重:“这波斯文是萨珊王室旧部的印记,传闻有波斯余党与吐蕃勾结,私下倒卖大唐禁物,没想到竟牵连到大理寺官员。”
三人不敢耽搁,立刻带着锦盒赶往清晏居。此时任景珩正因一桩悬案烦忧——京兆府近日查获一批走私吐蕃的军械,涉案文书上的签字与大理寺李嵩的笔迹相似,却无实据佐证,而大理寺作为最高司法机构,京兆府无权直接调查。
顾盼儿看完锦盒内的账目与银印,心中一动:“李嵩身为大理寺评事,负责复核刑案,若他私通吐蕃、贪赃枉法,唯有御史台有权监察弹劾。”她想起陈默曾提过,御史台御史苏廉刚正不阿,专查百官贪腐,便提议,“不如将线索交给苏御史,由宪台出面介入。”
任景珩点头称是,当即带着锦盒与波斯三姐妹赶往御史台。御史中丞苏廉见证据确凿——账目上的禁运物资数额与京兆府查获的军械价值吻合,银印可佐证波斯余党与李嵩的关联,立刻下令御史台展开调查。
谁知调查刚起,李嵩竟恶人先告状,在朝堂上弹劾任景珩“越权构陷同僚”,称锦盒是伪造的栽赃证据。大理寺卿偏袒下属,也上书为李嵩担保,一时间朝堂议论纷纷,御史台的调查陷入僵局。
“李嵩在大理寺经营多年,党羽众多,若不能找到他私通吐蕃的直接证据,怕是难以扳倒他。”苏廉忧心忡忡,御史台虽有监察权,但若无实据,弹劾也难奏效。
顾盼儿沉思片刻,想起波斯三姐妹说过,走私禁物需经潼关关卡,而潼关守将曾是任景珩的旧部。“或许能从潼关的通关文书入手,”她提议,“李嵩要将禁物运出长安,必定会伪造通关凭证,若能找到他签字的假文书,便是铁证。”
朵哈补充道:“波斯商人带货通关,需用特殊的香料封泥做印记,李嵩勾结的波斯余党,用的是安息香与朱砂混合的封泥,这种封泥气味独特,不易仿制。”
众人分工行动:任景珩联络潼关旧部,暗中核查近期通关文书;波斯三姐妹在西市排查,寻找使用特殊封泥的波斯商人;顾盼儿则跟着苏廉,在御史台整理李嵩经手的刑案卷宗,寻找他篡改案情、包庇走私的痕迹。
三日后,任景珩从潼关带回一份通关文书——文书上的“李嵩”签字与涉案军械文书一致,封泥正是安息香与朱砂混合的气味;与此同时,波兰在西市找到那名波斯余党,从其住处搜出与李嵩往来的书信,信中明确提及“分赃三成”“吐蕃使者已候于边境”等内容。
证据确凿,苏廉立刻带着御史台官员闯入大理寺,当场搜出李嵩私藏的吐蕃金器与未销毁的假通关文书。面对铁证,李嵩无从抵赖,如实供述了与波斯余党、吐蕃勾结,利用大理寺职权包庇走私、贪赃枉法的罪行。
御史台依律弹劾李嵩及包庇他的大理寺卿,唐高宗下令将二人革职查办,交由京兆府审理定罪。案件审结那日,苏廉特意来到清晏居,对着顾盼儿与任景珩拱手道:“若非诸位提供线索、鼎力相助,宪台难破此案。盛唐法治,既需京兆府明断庶案,亦需御史台持正监察,更需百姓同心助力。”
陈默闻讯赶来,看着顾盼儿手中的檀香折扇,笑着提议:“如今宪台持正,奸佞伏法,不如在扇背再添一字‘正’,凑成‘清风明月,安暖正余生’,既显法治公正,也祝岁月安宁。”
顾盼儿点头应允,陈默提笔蘸墨,“正”字刚劲有力,与之前的四字相映成趣。任景珩握着顾盼儿的手,眼中满是坚定:“有法可依,有宪可监,有你相伴,这长安的安稳,方能长久。”
西市的铜铃依旧清脆,琉璃香肆的香料与御史台的宪令,一同守护着盛唐的清明。那柄檀香折扇,又添了“正”字印记,见证着法治与温情共生,在长安的岁月里,续写着清风朗月、公正安暖的篇章。
清风护和,扇定长安
李嵩伏法后,御史台顺着线索追查,竟发现他的背后还牵扯着吏部侍郎柳崇——此人利用职权为走私团伙伪造官籍、打通关节,分赃数额远超李嵩。苏廉本想直接弹劾,却发现柳崇与几位宗室子弟交往甚密,证据链到他这里便断了,御史台的调查一时陷入停滞。
这日,顾盼儿带着任清禾去西市找波斯三姐妹,刚走进琉璃香肆,就见朵哈神色慌张地关了店门。“盼儿姐姐,出事了!”马昔师递上一个布包,里面是几块带着奇异香气的黑色药石,“这是我们从那名波斯余党住处搜出来的,波兰认出是吐蕃特产的‘寒水石’,混在香料里能掩盖禁运物资的气味,而这种药石的进货渠道,指向柳崇的外甥——西市最大的货栈老板秦岳。”
波兰补充道:“秦岳的货栈经常接收‘西域药材’的包裹,实则都是走私的盐铁、军械,用寒水石和安息香混合封箱,连缉私官都查不出来。”
顾盼儿摩挲着手中的檀香折扇,忽然想起之前查李嵩时,通关文书上的货栈印记正是秦岳的“秦记”。“柳崇身居吏部,掌管官员考核任免,秦岳借着他的势力,才能在西市横行无阻。”她转头对任清禾道,“妹妹,你常去学堂,可有听闻宗室子弟与秦岳往来?”
任清禾点头:“我同桌的兄长是宗正寺官员,说最近有几位宗室常在秦记货栈聚会,还说要‘做一笔大买卖’。”
任景珩得知线索后,立刻与苏廉商议。苏廉面露难色:“宗室子弟有皇亲庇护,若无确凿证据,御史台也无权擅自调查。”
“证据或许藏在秦记货栈的暗库。”顾盼儿提议,“波斯香料的气味能穿透寒水石,我们可以让朵哈她们以供货为名,混入货栈,用特殊香料标记暗库位置;我与清禾装作买货的商户,牵制秦岳;大人与苏御史带着人手在外接应,一旦找到暗库,便可人赃并获。”
几人依计行事。次日清晨,朵哈和马昔师推着装满香料的车来到秦记货栈,秦岳见是长期合作的波斯商户,并未多疑。两人趁机将混有藿香、安息香的粉末撒在货栈各处,这种混合香料气味持久,且只有她们特制的香囊能精准定位。
顾盼儿与任清禾穿着绸缎衣裳,装作要采购大批香料的富商眷属,缠着秦岳带她们参观货栈。秦岳贪财,果然亲自陪同,顾盼儿趁机观察货栈布局,发现后院一间仓库守卫森严,门上的锁是吏部专用的铜锁——定是暗库无疑。
她悄悄给门外的任景珩使了个眼色,同时故意打翻香料罐,香气弥漫间,秦岳的手下纷纷咳嗽。“怎么回事?”秦岳正要发怒,就见苏廉带着御史台官员、任景珩带着京兆府捕快一同闯入。
朵哈取出特制香囊,顺着香气径直走向后院暗库。秦岳见状不妙,想要逃跑,却被任清禾用折扇拦住——她学着顾盼儿的样子,扇面上涂了薄荷粉,秦岳吸入后顿时头晕脚软。
暗库被打开,里面堆满了走私的盐铁、军械,还有柳崇与宗室子弟、吐蕃使者往来的书信,以及记录分赃的账本。铁证面前,秦岳无从抵赖,供述了柳崇利用职权包庇走私、勾结宗室的全部罪行。
苏廉拿着证据入宫面圣,唐高宗震怒,下令御史台彻查柳崇及其党羽。宗室子弟涉案者被削去爵位,柳崇被革职下狱,秦记货栈被查封,盘踞长安多年的走私团伙彻底覆灭。
案件审结那日,长安城百姓夹道欢呼,西市的铜铃响得格外清脆。陈默再次来到清晏居,看着顾盼儿手中的檀香折扇,笑道:“如今奸佞伏法,政通人和,该在扇背添个‘和’字,凑成‘清风明月,安暖正和余生’,再合适不过。”
顾盼儿点头,陈默提笔蘸墨,“和”字圆润流畅,与之前的五字相得益彰。任景珩握着顾盼儿的手,望着院外盛开的牡丹:“有法可依,有宪可监,有情相守,有友相助,这才是真正的盛唐长安。”
波斯三姐妹送来新制的香料礼盒,里面是安息香与藿香混合的香饼:“愿清晏居岁岁和睦,长安永远安宁。”任清禾捧着礼盒,笑着说:“以后我也要像兄长、嫂子一样,守护长安的公正与和睦!”
此后,长安再无大规模走私之乱。任景珩升任京兆府尹,依旧清正廉明;顾盼儿在清晏居开设了小小的书法私塾,教邻里女子与西域商人子女写字;任清禾学有所成,入宫成为女官,以聪慧正直赢得赞誉;波斯三姐妹的医馆与香料铺越办越好,成为西市的佳话。
那柄檀香折扇,最终刻满了“清、明、安、暖、正、和”六字,被妥善收藏在清晏居的妆奁中。每当春风吹过庭院,柳丝轻摇,顾盼儿总会取出折扇,指尖拂过字迹,眼中满是温柔。任景珩便从身后搂住她,轻声道:“扇在,法在,情在,长安的岁月,便永远安和。”
盛唐的风,吹过朱雀大街,吹过西市的香料铺,吹过清晏居的庭院,带着香料的馥郁、墨香的清雅与法治的清明,见证着一段跨越身份、联结异域、坚守正义的传奇,在岁月里永远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