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衙后院的静室,门窗紧闭,却依旧挡不住前院隐隐传来的喧哗。
戒严的铜锣声、特战营士兵急促的跑动、铁牛那如同闷雷般压抑着焦躁的呵斥……汇聚成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洪流。
室内只点了一盏灯。
周平安盘膝坐在榻上,双目微阖,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股盘踞的死气已然消散,呼吸平稳悠长。
墨离坐在榻边矮凳上,素手搭在他腕脉上,指尖微凉。
她刚刚收回渡入他体内探查的最后一缕精纯真气,额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毒根已拔,余毒虽顽固,但已不足为惧。”
墨离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辅以汤药静养七日,当可复元。只是元气亏虚,秋闱在即,不可再劳神耗力。”
周平安缓缓睁开眼,眸子里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只是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对眼前之人的深深感激。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多谢墨姑娘……救命之恩,平安……”
“不必言谢。”墨离打断他,目光投向窗外,“护你周全,亦是护这清河一丝新机。”
她起身,玄衣拂过微尘,“老蛇伏诛,九鬼断一爪牙,必不甘休。倭寇之患,恐在眼前。你且安心养伤,外间之事,自有铁牛与赵癞子。”
她话音未落,静室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
铁牛那硕大的脑袋探了进来,脸上混杂着狂喜、后怕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
他先是紧张地看了看周平安的脸色,确认大人确实还活着,而且气色比昨晚好多了,这才咧开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目光敬畏地投向墨离,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十二万分的恭敬:
“莫老板,赵癞子那小子……抓了几个舌头,在偏厅候着,您看……”
墨离微微颔首,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墨色,无声地走了出去。
铁牛这才敢完全推开门,巨大的身躯挤进来,噗通一声跪在榻前,虎目含泪:
“少爷!您吓死俺了!都怪俺!都怪俺没护住您!俺铁牛这条命……”
“起来!”
周平安皱眉,声音带着威严。
“老蛇是顶级刺客,手段诡异,防不胜防。与你何干?若非墨姑娘,我此刻早已是一具枯骨。”
他顿了顿,看着铁牛那依旧自责懊悔的脸,语气放缓。
“矿洞那边,处理干净了?”
“干净了!”
铁牛连忙点头,眼中闪过凶光。
“那帮杂碎,埋药点的头儿被俺砸断了脊梁骨,剩下的全被弩箭射成了筛子!”
“赵癞子带人把尸首都处理了,挖坑埋得严严实实!就是……就是没能留下那个叫孙奎的活口问出更多。”
“无妨。”周平安眼中寒光一闪,“老蛇已死,他的主子……也快了。”
他接过铁牛递来的温热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入喉,却带着生的希望。
“国安部有消息了?”
“有!有!”
铁牛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卷用油纸包着的细绢,正是牡丹海棠冒死送出的原件,以及一张新的、写满蝇头小字的纸条。
“这是从老蛇那堆灰里扒拉出来的密信,还有赵癞子撬开矿洞抓的几个小喽啰的供词,都指向湖州王家那个王有德!勾结倭寇,毁矿刺杀的罪证,铁板钉钉!”
“另外,少爷!这个青铜牌子是赵癞子昨天在老蛇那堆灰里扒拉出来的,上面还有这个狰狞的蛇头浮雕,说与那次燎原酒拍卖会油葫芦从刺客身上发现的牌子一样!”
铁牛捏着牌子,更加气愤。
“不错,是一样的”
说着周平安从榻褥下拿出那次油葫芦搜出,又由赵癞子交给周平安的铜牌,“这王有德原来早有取死之道”
周平安展开纸条,目光飞快扫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好。立刻将此间一切,连同这些铁证,六百里加急,送往湖州,交给王有财!告诉他,他王家清理门户的时候到了!我要看到王有德的下场!”
“得令!”
铁牛精神一振,如同领了圣旨,接过密信,转身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沉重的脚步声仿佛要将地面踏裂。
…………
千里之外,江南湖州。
琅琊王府的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正堂之上,王玄龄端坐主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面前那价值千金的紫檀木书案一角,碎裂的木茬依旧刺眼。
几位族老分坐两侧,人人噤若寒蝉,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
王有财风尘仆仆,脸色因连日的奔波和巨大的压力而显得苍白憔悴,但眼神却如同燃烧的炭火。
他大步踏入正堂,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将手中那份沾染着血迹和硝烟气息的密信,连同从老蛇灰烬中找到的、王有德亲笔签押给九鬼清正的密约副本,以及两枚铜牌,狠狠拍在王玄龄面前的案上!
“父亲!各位族老!”
王有财的声音嘶哑,却字字如刀,带着泣血般的控诉。
“请看!这便是三哥王有德做的好事!”
王有财先指着两枚铜牌。
“嫉妒令人内心扭曲,之前我燎原酒生意好,他嫉妒!竟然早就让毒蛇帮派人行刺过周平安!”
“如今,又勾结倭寇魁首九鬼清正,买凶毁我盟友清河县根基矿洞!遣毒蛇帮魁首老蛇刺杀朝廷命官、代县令周平安!”
“更立此毒约,事成之后,引九鬼家倭寇船队登岸,强夺秘方工匠,祸乱江南!”
“此乃通敌叛国!丧心病狂!铁证如山!请父亲与各位族老明鉴!为王家除害!为江南除害!!”
他最后几句几乎是吼出来的,额角青筋暴起,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整个正堂,落针可闻。
王玄龄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份密约上王有德熟悉的笔迹和私印上,又扫过密信上描述的刺杀经过和老蛇化灰的结局。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握着太师椅扶手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惨白。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怒和深沉的耻辱感,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腾!
“孽——障——!!”
一声如同受伤雄狮般的咆哮,终于从王玄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他猛地站起身,须发戟张,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
“王有德!你这数典忘祖、祸乱家国的逆子!我琅琊王氏数百年清誉,尽毁你手!!”
“带王有德!!”
王玄龄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押赴宗祠!开祖宗祠堂!请家法铁鞭!!”
“喏!”
侍立一旁、同样面沉如水的老管家凛然应命,带着几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王家铁卫,如同押解重犯,杀气腾腾地直奔松涛院。
…………
松涛院。
暖阁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王有德心中那越来越浓的不安。
自从倚翠楼密会九鬼清正后,他便如同赌徒般押上了全部身家。
昨夜风雨中,他内心里似乎隐约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如同困兽般的咆哮(莫非铁牛的嘶吼穿越空间的心灵感应?),心中既有一丝快意,又有挥之不去的惶恐。
新纳的美妾小心翼翼地为他斟酒,眼神躲闪:
“三爷……少主他回府后直奔正堂,听说啊,脸色铁青得吓人哩!”
“哼!”
王有德烦躁地一把推开酒杯,酒液洒了一地。
他强作镇定,眼中却难掩惊惶。
“怕什么!周平安必死无疑!等消息传来这王家……”
他话音未落——
“砰——!!!”
院门被一股巨力轰然撞开!门板碎裂飞溅!
凛冽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灌入暖阁,吹灭了红烛!
在美妾惊恐欲绝的尖叫声中,老管家带着铁卫如同索命的阴差,踏着门板的碎片踏入。
“奉家主令!逆子王有德,通倭叛国,罪证确凿!”
老管家冰冷的目光如同看着死人。
“拿下!押送宗祠!”
“不!你们敢!我是王家三公子!你们污蔑!!”
王有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试图拔剑反抗。
一名铁卫蒲扇般的大手闪电般扣住他手腕,咔嚓一声脆响,腕骨立折!
剧痛让王有德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另一名铁卫一脚狠狠踹在他膝弯,噗通一声,他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砖上,被牛筋索捆了个结实。
“拖走!”
老管家看也不看地上如同烂泥般瘫软、涕泪横流、不断哀嚎挣扎的王有德,冷然下令。
铁卫如同拖拽死狗,将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三公子粗暴地拖出了暖阁,拖过冰冷湿滑的青石板路,拖向那象征着家族森严法度的宗祠。
一路上,下人们惊恐地躲闪,无人敢抬头多看一眼。
…………
王家宗祠。
森严,肃穆。
历代先祖的牌位在长明灯下沉默地俯瞰。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香火和木头的气息。
王有德被铁链锁着,强行按跪在冰冷的蒲团上,面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
他披头散发,衣衫被扯破,断腕处血肉模糊,脸上涕泪和血污混在一起,再无半分往日的骄横跋扈,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王玄龄手持一柄乌沉沉、长逾五尺、缠绕着暗红血沁的古老铁鞭——王家执行家法、杖毙逆子的“镇族铁鞭”!
他须发皆张,站在祠堂中央,如同愤怒的雷神。
族老们分列两侧,人人面色沉重。
“列祖列宗在上!”
王玄龄的声音如同洪钟,在寂静的祠堂中回荡,带着沉痛与决绝。
“不肖子孙王有德,勾结倭寇,谋害盟友,刺杀朝廷命官,更立约引狼入室,意图祸乱江南!”
“其行径,丧心病狂!其罪孽,罄竹难书!实乃我琅琊王氏开族以来,前所未有之巨奸大恶!”
“今日,为肃清门楣,为告慰先祖,为江南百姓!我王玄龄,以家主之名,行家法之权!”
他猛地举起那柄沉重的、象征着家族最高刑罚的铁鞭!
鞭身在长明灯下泛着冰冷嗜血的光泽!
“杖毙逆子!以正家法!以儆效尤!!”
话音落下的瞬间,王玄龄眼中再无半分父子之情,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铁鞭撕裂空气,带着呼啸的风雷之声,如同一条咆哮的恶蛟,狠狠抽在王有德的背脊上!
“啪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清晰炸响!
伴随着王有德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他整个上半身猛地向前扑去,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身下的蒲团和冰冷的地砖!
铁鞭无情!一鞭!两鞭!三鞭!
沉重的鞭影如同死亡的旋风,在王有德身上疯狂肆虐!
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碎声和濒死的哀嚎!
血花四溅!碎肉横飞!
王有财站在王玄龄身后侧方,脸色同样苍白如纸。
他微微闭着眼,侧过头去,不忍再看那血肉模糊的惨状。
袖中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阵刺痛。
他恨王有德,恨他愚蠢狠毒,差点将整个王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亲眼目睹血脉相连的兄长被如此酷刑处决,那源自骨子里的悲凉与家族的冷酷,依旧让他感到一阵阵窒息。
他更知道,王有德的死,只是这场风暴的开始,远非结束。
杖毙持续了整整半柱香的时间。
当王玄龄终于停下,拄着染血的铁鞭微微喘息时,跪在蒲团上的,只剩下一滩勉强维持人形的、还在微微抽搐的烂肉。
王有德早已气绝,双目圆睁,凝固着无边的恐惧和痛苦。
祠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鞭上滴落的血珠声。
“抬出去!扔去乱葬岗喂野狗!此等逆子,不配入我王家祖坟!”
王玄龄的声音冰冷而疲惫,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苍老。
立刻有下人战战兢兢地上前,用草席卷起那不成人形的尸骸,迅速抬走。
王玄龄的目光扫过一片死寂的祠堂,最终落在脸色苍白的王有财身上,声音低沉:“有财。”
“父亲。”
王有财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
“立刻修书,向清河周县令致歉,言明我王家管教无方,出了此等逆贼,已按家法严惩!所有损失,我王家一力承担!”
“另,加派得力人手,务必确保周县令养伤期间,清河县琉璃镜、燎原酒等一切生意往来,万无一失!”
王玄龄的眼中闪烁着老辣的光芒。“还有,松涛院那两个侍妾,不!三个!知情不报,留之无益,赐白绫。”
王有财心头猛地一沉。
牡丹、海棠、还有这新纳侍妾……
他当然知道她们是无辜的,甚至可能是传递消息的关键,但在父亲的雷霆之怒和家族冷酷的规矩面前,三个侍妾的性命,如同草芥……这一房彻底没了……
“是。”
王有财艰难地应下,声音干涩。
他知道,这是父亲在斩断一切可能的隐患,也是在向周平安表明王家清理门户的决心。
…………
松涛院西厢,那间偏僻狭小的耳房。
牡丹和海棠依偎在一起,坐在冰冷的床沿。
屋外传来的喧哗、铁卫沉重的脚步声、以及隐隐约约的、令人心悸的惨嚎声,都让她们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她们知道,风暴降临了。
当老管家带着两名面无表情的仆妇,托着两条刺眼的白绫走进来时,两人瞬间明白了自己的结局。
牡丹脸色惨白如雪,却意外地平静下来。
她轻轻握住海棠冰凉颤抖的手,低声道:
“妹妹,别怕……我们……至少做了该做的事,周大人……清河县……会没事的……”
海棠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
她看着那两条白绫,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甘,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绝望。
在这深似海的王府,她们如同浮萍,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
没有挣扎,没有哭喊。
牡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想穿透这高墙,看看那个遥远的、她们用生命传递了消息的小县城。
然后,她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解脱地,将纤细的脖颈,伸向了仆妇手中那冰冷的白绫。
耳中回荡着那个新来的侍妾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刚来几天啊,我又做错了什么……”
…………
京城,宰相府邸深处。
一方精巧的太湖石假山矗立在锦鲤池畔,流水潺潺。
此处因引了温泉水,依旧暖意融融,奇花异草点缀其间。
此刻的九鬼清正换上了一身大夏富商常见的锦缎袍服,收敛了海上的凶戾,但那细窄眼中闪烁的阴冷狡诈却丝毫未减。
他负手站在池边,看着水中几尾肥硕的锦鲤争抢着鱼食。
当一名心腹忍者如同影子般出现在他身后,低声汇报了湖州王家传来的消息——王有德被杖毙,牡丹海棠被赐死,老蛇在清河被墨家巨子轰杀成灰时,九鬼清正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勾起一抹阴冷的讥诮。
“废物!”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如同在评价一条死狗。
“王有德这条狗,终究是烂泥扶不上墙。”
他转过身,看向坐在不远处凉亭中、正悠然品茗的当朝柳相。
柳相年约五旬,保养得宜,面容儒雅,眼神却深不见底,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与莫测。
“相爷”
九鬼清正微微躬身,脸上重新堆起商人般的谦恭笑容,只是那笑容深处,是毒蛇般的阴寒。
“您看,咱们的这位三公子,戏还没开场,就自个儿把台子砸了。真是……可惜啊。”
柳相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他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眼神却平静无波:
“年轻人,难免气盛莽撞,行差踏错,可惜了。只是……九鬼先生,王有德这条线断了,清河那边……”
“无妨。”
九鬼清正嘴角的讥诮更浓,眼中闪烁着毒蛇锁定猎物般的光芒。
“王有德不过是一招闲棋,成固可喜,败亦无忧。死了这条狗,正好用他的血,洗清一些不必要的牵扯。”
他踱步到凉亭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兴奋:
“倒是那墨家巨子出手了……呵呵,看来周平安在她心中分量不轻啊。正好!省得我们再费心思去找她!”
他端起石桌上另一杯早已斟满的酒杯,遥遥敬向柳相:
“相爷,王有德这废物死了,正好启动我们的‘第二套方案’。大海冰封将解,正是我九鬼家儿郎活动的好时节。”
“让船队闹得再热闹些,动静再大些,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而真正的尖刀……”他细窄的眼中寒光迸射。
“该刺向清河了!周平安的命,还有那些能撬动天下的秘方,这次,我九鬼清正亲自去取!”
柳相脸上那儒雅的笑容不变,眼中却掠过一丝深沉的算计。
他缓缓端起自己的酒杯,与九鬼清正轻轻一碰。
杯盏相触,发出清脆却冰冷的声响。
“那本相……就静候九鬼先生的佳音了。”
柳相的声音温和依旧,如同在谈论风月。
九鬼清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穿透亭台楼阁,仿佛已看到了千里之外那座被冰雪初融笼罩的小县城,以及县城里那些即将被血与火吞噬的工坊和那个中了毒又被救回、元气大伤的年轻县令。
他无声地舔了舔嘴唇,如同毒蛇吐信。
…………
湖州城郊,乱葬岗。
几只秃鹫在低空盘旋,发出凄厉的鸣叫。
一卷破草席被随意丢弃在污秽的泥泞中,席子一角散开,露出王有德那张凝固着无尽恐惧和痛苦、血肉模糊、死不瞑目的脸。
不远处,另一处稍显干净的土坑里,胡乱掩埋着三个小小的土包,连块标记的木头都没有。
寒风卷过荒岗,呜咽如泣。
一只灰扑扑的信鸽,从王家最高的望楼振翅而起,腿上绑着染血的密报,朝着南京京城的方向,孤独而坚定地飞去。
它掠过这片埋葬着野心与卑微的土地,飞向那更深、更暗的漩涡中心。
风雪渐大,将它的身影吞没在铅灰色的天幕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