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风裹挟着栀子花香，漫进凌家窗棂时，凌妈正对着电视里滚动的高考状元榜单，难得露出几分松动的神色。屏幕上“李致远”三个字灼眼，紧随其后的是全市第一的高分，连主播的语气都带着雀跃，反复夸赞这是近五年来最亮眼的状元成绩。
“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点本事。”凌妈放下手里的茶杯，瓷杯与桌面碰撞出轻响，“以前总觉得他性子太野，不爱循规蹈矩，倒没想到读书这么开窍。”
凌翔茜坐在沙发另一侧，手里捏着本习题册，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听到妈妈的话，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指尖在书页上无意识地划着。自从李致远的名字频繁出现在光荣榜上，妈妈对他的评价就从“不务正业”慢慢变成了“还算上进”，如今考上状元，更是难得的松了口。
她心里藏着小小的窃喜，或许，妈妈终于能看到李致远的好，不再反对他们在一起了。毕竟，他那么优秀，优秀到成为了全市的焦点，这样的人，难道还配不上自己吗？
凌翔茜偷偷拿出手机，想给李致远发个消息道贺，指尖刚碰到屏幕，就被凌妈的声音打断：“翔茜，你也别光看着别人，明年就轮到你高考了，得向人家李致远学学，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
“我知道了妈。”凌翔茜收起手机，乖乖应着，心里却甜滋滋的。她能想象到李致远看到成绩时的样子，或许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状元之位早已是囊中之物。
然而这份雀跃没能维持到第二天。
清晨的阳光刚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房间，凌妈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小区里相熟的张阿姨，语气里带着几分八卦，又掺着点惋惜：“老凌，你听说了吗？那个李致远，考上状元居然不打算去清北！”
凌妈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菜篮子差点脱手：“你说什么？清北那可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的地方，他疯了？”
“谁说不是呢！”张阿姨的声音拔高了些，“我家侄子跟他一个学校的，说李致远早就跟老师透露了，要报师范大学！你说这孩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状元去读师大，这不是浪费人才吗？”
凌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挂了电话后，胸口憋着一股气，连买好的菜都觉得碍眼。师范大学？那是什么出路？毕业后当个老师，拿着死工资，一辈子一眼望到头。李致远明明握着最好的牌，却非要往泥地里走，这不是任性是什么？
她越想越气，之前对李致远的那点好感，此刻全被这股失望和不屑取代。等凌翔茜洗漱完走出房间，就看到妈妈坐在餐桌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妈，怎么了？”凌翔茜察觉到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问。
凌妈抬眼看向她，目光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讽：“还能怎么了？你心心念念的李致远，可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他怎么了？”凌翔茜心里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凌妈冷笑一声，将手机扔到桌上，屏幕上正是本地教育论坛的热帖，标题赫然写着《状元弃清北选师大，是清醒还是糊涂？》，“你自己看！高考考了个状元，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居然要报师范大学！放着清北的金字招牌不要，去读那种没前途的学校，真是任性到了极点，一点都不成熟！”
凌翔茜拿起手机，飞快地浏览着帖子内容，下面的评论早已炸开了锅，有人惋惜，有人不解，也有人觉得李致远是故作清高。她攥紧了手机，指尖泛白，心里却不认同妈妈的话：“妈，师大怎么了？师范大学也有很好的专业，而且李致远他……”
“他什么他？”凌妈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语气里满是不屑，“再好的专业能比得上清北的平台？他这就是仗着自己考了个状元，随心所欲！一点都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出息？能给你什么未来？”
“李致远有任性的本钱！”凌翔茜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心里的委屈和不服一并涌了上来，“他是全市状元，他的能力毋庸置疑！不管他选什么学校，他都能做得很好！我不懂，他都这么优秀了，你为什么还一直反对我和他在一起？”
“我反对你是为了你好！”凌妈也动了气，拍了下桌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怎么就这么拎不清？他优秀是他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他能一边谈恋爱一边考状元，能一心多用，你行吗？你看看你这几次模拟考的成绩，忽上忽下，心思早就不在学习上了！”
凌翔茜的脸瞬间红了，却还是梗着脖子反驳：“我可以努力，我可以跟上他的脚步……”
“跟上？”凌妈嗤笑一声，眼神里带着失望，“你以为跟上那么容易？他的世界里，学习、未来都是排在前面的，你能保证自己永远不被落下吗？人这辈子，只有自己强才是真的强，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你喜欢优秀的人，妈不反对，谁不向往更好的？但喜欢归喜欢，能不能走到最后，看的从来不是喜欢，是双方的实力是否匹配。”
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更深的忧虑：“更何况，李致远太任性了。你看他做的决定，全是凭着自己的心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我看不出他在乎你，对你而言，你可能是他青春里的一段插曲，但对他来说，你可有可无。真到了要做选择的时候，他抛弃你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凌翔茜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他只是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是不在乎我……”
“我跟你说不通！”凌妈彻底没了耐心，摆摆手，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终究还是软了心肠，“行，你既然这么相信他，那你现在就去找李致远。你问他，肯不肯为了你，放弃师大，选择清北。”
凌翔茜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真的吗？只要他肯选清北，你就不反对我们了？”
“我没这么说。”凌妈语气严肃，“但这是最基本的。如果他真的在乎你，就不会让你夹在中间为难，更不会让你因为他的任性，承受我和你爸的反对。你去问，问清楚他的选择。”
凌翔茜心里瞬间被希望填满，之前的委屈和难过一扫而空，她用力点头：“好，我现在就去问他！”
她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家门，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好。楼道里传来她轻快的脚步声，凌妈站在窗边，看着女儿急匆匆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她不是故意要为难女儿，只是太怕她看错人，将来后悔。
午后，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凌翔茜一路小跑，心里满是憧憬。她知道李致远大概率在学校的篮球场，这个时候，他的朋友们肯定会围着他庆祝状元的好成绩。
果然，刚走到学校操场外围，就听到了篮球场上传来的喧闹声。盛淮南、江辰他们几个正围着李致远起哄，篮球在地上弹起又落下，发出规律的声响。
“致远，可以啊！状元郎！”盛淮南拍了拍李致远的肩膀，语气里满是调侃，“说吧，想报哪个学校？清北的招生老师是不是都快把你家门槛踏破了？”
“就是啊，”另一个男生接口道，“选清华还是北大？提前跟我们说一声，以后去北京还能找你蹭饭。”
李致远骂道：“不是早就说过了，师大，师大。真当我开玩笑呀。”
凌翔茜站在操场边，看着被众人簇拥的李致远。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黑色运动裤，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却挺拔的轮廓，可他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悦，神色淡淡的，仿佛众人讨论的状元和他毫无关系。
凌翔茜心里微微一动，或许是他还没从高考的紧张中缓过来？又或者是面对众人的追捧，他只是不习惯张扬？她压下心里的那点疑虑，深吸一口气，朝着篮球场走了过去。
“李致远。”她轻轻喊了一声。
喧闹的篮球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盛淮南等人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暧昧的笑容，识趣地停下了起哄，纷纷朝着场外走去，还不忘给李致远使了个眼色。
很快，篮球场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篮球滚到了场边，发出轻微的声响，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李致远转过身，看向凌翔茜，眼神平静，没有她预想中的惊喜，也没有久别重逢的热络，只是淡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凌翔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手指绞着衣角，脸颊微微泛红：“我……我听说你考了状元，来恭喜你。”
“谢谢。”李致远点点头，语气依旧平淡，没有多余的话。
凌翔茜看着他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那点雀跃渐渐淡了些，但想到妈妈的话，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李致远，我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李致远靠在篮球架上，双手插在裤兜里，姿态随意。
“你……你能不能为了我，选择清北？”凌翔茜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带着一丝期盼，“我妈妈她……她不太同意我们在一起，她说如果你肯放弃师大，选清北，她或许会改变主意。”
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致远脸上的平静没有丝毫变化，他看着凌翔茜，沉默了几秒，然后清晰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凌翔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里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只是换个学校而已，清北也很好啊，对你的未来也更有帮助……”
“没有为什么。”李致远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我的志愿，早就定好了。而且，凌翔茜，从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起，我们的缘分就尽了。”
“缘分尽了？”凌翔茜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你什么意思？就因为我让你选清北？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啊，我有错吗？”
“你没错，我也没错。”李致远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我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我要的是自己选择的人生，而你，想要的是一个能为你妥协的伴侣。我们不合适。”
“不合适？”凌翔茜哭着摇头，“我不信！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突然就变了？”
李致远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他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的教学楼，声音低沉：“正确的人，会在我的前途里，而不是成为我前途的阻碍。”
“阻碍？”凌翔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指着李致远，声音哽咽却带着愤怒，“李致远，你混蛋！”
李致远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情绪稍微平复了些，他才缓缓开口：“蒋川挺好的。”
凌翔茜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蒋川对你的心思，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李致远语气平淡，“他除了长得丑点，性格好，对你也没话说，一直都很照顾你。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不妨考虑一下他。”
“你……”凌翔茜气得浑身发抖，眼泪混合着愤怒，顺着脸颊滑落，“李致远，你是个大混蛋！”
她再也说不出别的话，转身就朝着操场外跑去，脚步踉跄，背影写满了委屈和绝望。风吹起她的头发，也吹散了她压抑的哭声。
李致远站在原地，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眼神复杂。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林杨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林杨的声音带着笑意：“喂，状元郎，找我有事？是不是要请我们吃饭庆祝啊？”
“凌翔茜哭着跑了。”李致远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她刚才来找我，情绪不太好，你去找找她，我担心她出事。”
林杨的笑声瞬间消失了，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她怎么了？你对她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就是跟她把话说清楚了。”李致远淡淡道。
“说清楚？”林杨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怒意，“李致远，你能不能做个人？她哭着跑了，你担心她，为什么自己不去找？让我去算什么事？”
李致远沉默了几秒，然后语气平静地说：“因为我是渣男。”
“……”林杨彻底无语了，对着电话骂了一句“有病”，就猛地挂断了电话。
虽然气不过，但林杨还是放心不下凌翔茜。他立刻拨通了余周周的电话，又联系了蒋川、余淮和李燃，简单说了情况，几个人约定好分头去找。
“翔茜平时不开心的时候，会去哪里？”余周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林杨。
“要么去学校后面的小公园，要么去江边的步道，还有可能去她外婆家附近的老巷子里。”林杨快速回忆着，“我们分五路走，有消息立刻在群里说。”
几个人立刻行动起来。蒋川心里最着急，他一直默默喜欢凌翔茜，听到她哭着跑了，心里像被针扎一样。他第一时间冲向了学校后面的小公园，那是凌翔茜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也是她心情不好时最常去的避风港。
果然，刚走到公园深处的凉亭，蒋川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凌翔茜坐在凉亭的长椅上，双手抱着膝盖，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很伤心。
蒋川放慢了脚步，轻轻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到她面前：“翔茜，别哭了。”
凌翔茜抬起头，看到是蒋川，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哽咽着说：“蒋川，他不要我了……他说我们缘分尽了……”
蒋川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哭花的脸，心里一阵心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默默地坐在她身边，陪着她，等她情绪慢慢平复。
“翔茜，”蒋川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了，“李致远他……或许有自己的苦衷？”
“苦衷？”凌翔茜摇摇头，声音沙哑，“他就是不在乎我，他心里只有他自己的前途。他说我是他前途的阻碍，蒋川，我真的有那么差吗？”
“当然不是！”蒋川立刻反驳，“你很好，真的。是他不懂珍惜，是他的损失。”
凌翔茜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蒋川看着她，心里满是无奈，他知道，凌翔茜心里还是喜欢李致远，自己说再多，也安慰不了她受伤的心。
而篮球场上，盛淮南又折返了回来。他看着独自站在原地的李致远，脸上满是无语：“你真就这么跟她说了？”
李致远点点头，捡起地上的篮球，随意拍了几下。
“你当真一点都不喜欢凌翔茜？”盛淮南走到他身边，问道。他认识李致远这么多年，知道他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今天的做法，实在让人费解。
“那倒不是。”李致远停下拍球的动作，看着篮球上模糊的倒影，语气平淡，“她挺好的，单纯，善良，也很可爱，最主要是漂亮。”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盛淮南不解，“就因为她让你选清北？你要是真喜欢她，稍微妥协一下又怎么了？清北确实比师大好，对你的未来也更有利。”
“不是妥协不妥协的问题。”李致远摇摇头，“她那个妈妈，你也不是不知道，控制欲强，眼光又高。就算我这次妥协了，选了清北，以后她也会有别的要求。我不想以后的日子一地鸡毛，每天都要应付这些无休止的要求和比较。”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凌翔茜太单纯了，她以为喜欢就能解决一切，但感情里光有喜欢不够。她现在心思都在我身上，根本没办法专心备战高考。长痛不如短痛，现在把话说清楚，让她彻底死心，悲痛过去，她才能安心学习，考上自己理想的学校。”
盛淮南皱着眉，看着李致远平静的侧脸：“你想的也太多了吧？或许事情根本不会像你想的那样。”
“宁愿想得多一点，也不想将来后悔。”李致远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我和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从小在温室里长大，被保护得很好，而我想要的，是能自己掌控的人生。分开，对我们俩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