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指尖在玉简边缘留下的那道浅痕微微发烫,像是被什么无形之力悄然唤醒。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未动,神识却已铺展而出,顺着符与天地之间的细密联系,感知四方气机流转。
通天教主依旧立于身侧,剑意如薄雾般笼罩周遭,未曾收敛。他察觉到玄阳的气息有了微妙变化——不再沉于内修,而是向外延伸,如同根须探入干裂大地,无声无息地捕捉着每一丝异动。
“怎么了?”他的声音很轻,却穿透了风沙的低鸣。
玄阳没有立刻回答。他掌心微抬,万灵拂尘自行浮起半寸,尘尾轻颤,仿佛感应到了某种遥远的震源。焦土之下,那枚曾被封印的原始符印正隐隐共鸣,不是被动回应,而是像被外力牵引,开始自主搏动。
远处天际,云层低垂,颜色浑浊,不似寻常阴霾,倒像是被浸染过的绸缎,层层叠叠压向 horizon。北冥方向,一道黑气自地底冲出,笔直升腾,竟在高空撕开一条缝隙,露出其后翻滚的混沌漩涡。
“它不再试探。”玄阳终于开口,语调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它要强行打开通道。”
通天教主眉头一拧:“北冥冰渊?那是你当年时空符崩解之处。”
“正是。”玄阳点头,“裂隙未愈,反被它用作锚点。如今它以混乱为引,借符道残痕逆向侵蚀规则本源——这不是进攻,是篡改。”
话音落下,地面忽然震了一下。不是地震,更像是某种巨物在深层空间中挪移所致的余波。几块焦石无声碎裂,裂口处渗出淡灰色雾气,触之即散,却让空气变得滞重。
通天教主握紧剑柄,目光扫过四周:“若它真能重塑规则入口,洪荒秩序将从根基动摇。届时不止是你我,三界皆会沦为它的演算场。”
玄阳闭目片刻,再睁时眸光如刃。他取出玉简,轻轻一震,三张新绘的符箓从中飞出,悬浮于前。符纸无字,表面只有一圈圈极细的纹路,像是心跳的轨迹被凝固在纸上。
“我要传讯。”
“向谁?”
“首阳山、五庄观、血海。”
通天教主略一沉默:“你素来独行,今日为何主动召集他们?”
“过去是我一人破局。”玄阳将手覆上符箓,“现在是整个洪荒面临重写。我不号令任何人,但必须让他们看见真相。”
他说完,指尖轻点第一枚符箓。符纸微亮,随即沉寂,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无声的充能。第二枚、第三枚依次点亮,每一张都承载着不同维度的信息——灾变影像、魔神气息波动、符文结构畸变曲线。这些不是言语可以传递的东西,唯有同层次的存在才能解读。
万灵拂尘缓缓转向天空,尘丝舒展,如引线般连接三枚符箓。下一瞬,青光乍现,三道流影破空而去,各自划出不同的弧线,射向远方。
“老子那里,靠的是‘阴阳辨伪’的共鸣机制。”玄阳低声解释,“只要天地失衡,他自会察觉。镇元子那边,我嵌入了地脉震频,与人参果树根系共振即可唤醒。至于冥河……”他顿了顿,“他欠过我一次因果,这次,我让他自己看清楚,他欠的是什么。”
通天教主看着那三道远去的光芒,忽而一笑:“你变了。”
“我只是不再回避责任。”
风势渐强,卷起沙尘扑打衣袍。北冥方向的黑柱越发粗壮,混沌漩涡中已有模糊轮廓浮现,似有巨眼在深处睁开,俯视这片即将沦陷的天地。
玄阳将玉简收回袖中,转身望向通天教主:“截教还有多少人能战?”
“三千弟子陨于万仙阵,剩下七百散落各方。”通天教主语气平静,却藏不住一丝锋锐,“但他们从未弃剑。只要我一声令下,残部皆可归鞘出锋。”
“我不是让你为我而战。”
“我知道。”通天教主抬头,直视那片翻涌的混沌,“我是为自己,也为这条被踩进泥里的道。”
他右手轻抚剑鞘,一道剑意冲天而起,在空中划出半圆,随即化作无数细碎光点,四散飞掠而去。每一粒光点都蕴含一道召令,顺着冥冥中的师徒羁绊,传向那些隐匿于荒山、废墟、幽谷中的旧部。
片刻之后,极远处传来微弱回应——或是一道剑光冲霄,或是一声清啸破空,或是某座废弃道场中尘封的旗帜无风自动。虽零星稀落,却连成一片意志的回响。
玄阳静静看着这一切,忽然抬手,将通天箓取下,置于掌心。箓上符纹流转,隐隐与北冥方向形成牵引。他并未催动它,只是让它自然感应,记录下当前天地规则扭曲的频率。
“它快来了。”他说,“这一次,不会只派分身,也不会借他人之手。它是要亲自降临。”
通天教主站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面向北方:“那就让它看看,这洪荒,也不是任它书写的白纸。”
话音未落,天穹骤然一暗。原本缓慢移动的云层突然停滞,继而逆向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漏斗状漩涡。漩涡中心,一道裂口缓缓张开,边缘泛着紫黑色光泽,像是腐烂的伤口。
从那裂口中,一股无法形容的气息弥漫而下——不是杀意,也不是威压,而是一种彻底否定存在的虚无感。仿佛只要靠近,记忆、身份、存在本身都会被一点点抹去。
玄阳眉心符纹一闪,体内灵根剧烈震动,像是本能地抗拒这种侵蚀。他立即运转太极之意,将那股外来影响导入循环,化为警觉之力。
“它在测试边界。”他低声道,“等它确认规则防线已出现不可修复的漏洞,就会正式踏入。”
“我们有多少时间?”
“不知道。”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
两人静立不动,一持符,一佩剑,身影在昏沉天色下显得格外清晰。焦土之上,风沙渐歇,仿佛连自然之力都在屏息等待那一瞬间的到来。
某一刻,玄阳忽然抬起左手,五指微张,掌心向上。一枚微型符箓凭空生成,只有指甲盖大小,纹路极其复杂,中心嵌着一点赤红,像是凝固的血珠。
他没有将它放出,也没有收起,只是让它悬浮在掌心,持续吸收着他自身的气息与外界的震荡频率。
通天教主看了一眼,没问用途。他知道,有些准备,不到最后一刻,连最信任的人也不能知晓。
北冥的黑柱猛然膨胀,混沌漩涡剧烈翻滚,一道身影开始从裂口中缓缓降下——非人非形,轮廓模糊,每下降一寸,天地就黯淡一分。
玄阳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通天教主耳中:
“如果我撑不住,你带这枚符走,去昆仑墟最深处,把它放进那个石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