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的时候，我正坐在剪辑室外的长椅上。指尖还停留在那条短信上——“刚才那个彩蛋……其实挺甜的。”发信人是苏倩倩。
我没急着回她，只是把手机翻过来扣在腿上。心跳比平时快一点，但不像是紧张，更像是某种轻飘飘的东西在胸口晃。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我抬头，看见江逾白从转角走来，手里拿着U盘，外套搭在手臂上。他走到我面前站定，低头看我一眼。
“看完了？”他问。
我点头。“你怎么想到放那个进去？”
他没立刻回答，而是在我旁边坐下，离得不远不近。他把U盘放在膝盖上，手指轻轻敲了两下。
“那天你刻完字就走了，我没拦你。”他说，“第二天早上我发现的，阳光照进来，那行字正好落在光里。”
我记得那天。高三早自习，我因为找不到靠窗的位置生气，结果发现是他占了我的位子。我没说话，掏出小刀就在桌角划了那句“JYb是笨蛋”。
我以为他不知道。
“后来每次打扫卫生，我都让值日生绕开那张桌子。”他继续说，“毕业前最后一周，有人想重新刷漆，我特意去说了句话，才留到最后。”
我转头看他，有点愣。
“你还真当回事了？”
他笑了下，眼睛弯了点：“我不当回事，能等到今天放进广告片里？”
我忽然说不出话。
这支广告是我们一起策划的校园纪念短片，原本只是学院委托的任务。可从脚本到拍摄，再到剪辑，我们几乎没和其他人商量过，像是一场只属于两个人的回忆整理。
片尾那段画面本来空着，谁也没提要加什么。直到昨天交片前半小时，剪辑师突然问我，要不要改掉最后五秒的镜头。
她说：“有人偷偷塞了个素材进来，是个课桌的特写，上面有字。”
我当时脑子一空。
现在想想，他一定早就准备好了。
“你觉得太丢脸了？”他侧头看我，“要是觉得不合适，以后的版本我可以撤下来。”
“别。”我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声音有点大。
我压低了些：“留着吧。反正……也不是我说的假话。”
他笑出声，肩膀动了动。
“所以我是笨蛋？”
“不然呢？等了十年才让人知道你喜欢谁。”
他没反驳，只是抬手摸了下后颈，动作有点少见的局促。
片刻后他站起来，把U盘夹进笔记本里。“我去提交成片，你回去就行。”
“我跟你一起。”
我们并排往办公室走，走廊很安静，只有鞋底擦过地面的声音。快到门口时，我忽然想起什么。
“你是不是……以前也干过这种事？”
“哪种？”
“偷偷留东西。”
他脚步没停，也没看我：“你说呢？”
我没再问。但脑子里闪过很多零碎的画面——大学图书馆里突然出现在我桌上的热饮，实习第一天被人撞洒文件时第一时间递来的文件夹，还有那次我在会议室被客户质疑创意来源，散会后发现桌上多了一份打印好的原始记录……
那时候我以为是巧合。
现在我知道不是。
办公室门开着，里面有人在讨论下周的排期。江逾白停下，在门口转身面对我。
“林溪。”他叫我的名字，语气很平常，却让我站住了。
“嗯？”
“下个片子，还想一起做吗？”
我看着他。几秒钟后，点了点头。
“好。”
他嘴角刚扬起，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眉梢微动，但没接，直接按掉了。
“谁啊？”我随口问。
“苏倩倩。”他说，“发了个表情包，一个鼓掌的小人。”
我怔了一下，随即笑了。
“她刚才给我发短信了。”
“我知道。”他点头，“她先问了我的号码，说有事找你。”
我有点意外。“你还真给她了？”
“为什么不给？”他反问，“她看完片子，至少没再说难听的话。”
我没法反驳。
他把笔记本换到另一只手，目光落在我脸上。“有些人，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看清自己站在哪一边。”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阳光从走廊高窗斜照进来，落在他肩头。他的影子投在地上，和我的挨得很近。
“我去交材料了。”他说完转身进了办公室。
我站在原地没动。几秒后，拿出手机，打开对话框，在苏倩倩那条短信下面回了一个字：
“谢。”
发送成功后，我把手机放回口袋，转身往工位走。路过茶水间时，听见里面有人低声议论。
“你们看了吗？那个彩蛋，真是高中时候刻的？”
“听说是江逾白亲自提供的素材，导演回忆说拍的时候根本没人注意那张桌子。”
“天啊，这算不算变相告白？”
我脚步顿了一下，没进去，继续往前走。
坐回座位时，电脑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广告片的最后一帧——夕阳下的旧课桌，那行歪歪扭扭的字缓缓淡出，背景音乐刚好结束。
我伸手点了播放键，又看了一遍。
画面结束，屏幕变黑。
我正准备关机，邮箱提示音响起。
新邮件来自剪辑组，标题写着：“最终版广告片_备用备份_请查收”。
我点开附件下载，顺便扫了一眼正文。
“附：原始素材盘已归档，其中一张照片扫描件未使用，建议留存个人。”
我皱眉。我们没提交过额外照片。
十分钟后，文件下载完成。我点开压缩包，找到那张标注“未使用”的图片。
是一张泛黄的纸条，边缘有些磨损，像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
上面只有一行字：
“明天早自习，靠窗位置给你留着。”
字迹是我自己的。
而右下角，有一行极小的铅笔印，几乎看不清。
我放大图片，凑近屏幕。
那是一串日期——正是我写下这句话的前一天晚上。
也就是说，这张纸条，从未真正交到我手上。
它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
是他保存下来的。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滑动鼠标滚轮。
页面往上翻，跳出另一张预览图。
也是纸条，但这次是背面朝上。
正面写着一句话：
“JYb是笨蛋。”
背面是几行小字，写得密，却清晰可辨：
“她说我笨。
可我觉得，能被她记住，一点都不笨。
比起这个，
更怕的是她永远不知道，
我一直等着她回头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