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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四年的深秋,沅水两岸的枫叶染上了一层凄艳的红。临沅城在萧瑟的秋风中更显孤寂。张伟在仔细准备了一个多月后,终于决定踏上前往盘石寨的旅程。这不仅是一次求医问药之行,更是一次关乎未来生存的豪赌。

临行准备

张伟深知此行凶险。他利用与城中汉商的关系,用积攒的诊金和配制的药散,换取了蛮区最紧缺的几样物资:一小袋雪白的精盐、几口轻薄耐用的铁锅、一捆结实的麻布和几十枚用于交换的铜钱。这些在汉地寻常的物件,在蛮区却是硬通货。

他将医棚托付给沉稳可靠的赵老大和王五,嘱咐他们继续行医,维持生计,并留意是否有北来流民的消息。他只带上一名曾做过猎户、身手敏捷且略通几句蛮语的老兵孙瘸子(腿伤已愈,但微跛)作为向导和帮手。两人的行囊除了必备的干粮和药材,便是那些作为礼物的盐铁布匹。

临行前,张伟再次检查了黑虎留下的那枚獠牙信物,用皮绳紧紧系在腰间。这是通往盘石寨的钥匙。

初入蛮域

两人在一个雾气朦胧的清晨悄然出城,沿着沅水支流向西南方向行进。离开官道不久,便进入了真正的蛮荒之地。山路崎岖难行,古木参天,藤蔓缠绕,时常需要孙瘸子用柴刀开路。空气中弥漫着腐叶和湿土的气息,远处不时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

沿途几乎不见人烟,偶尔能看到悬崖上废弃的了望台或山坳里荒芜的梯田痕迹,无声地诉说着曾经汉夷之间的冲突与拉锯。孙瘸子凭借老猎人的经验,警惕地辨认着兽踪和可能存在的陷阱,两人昼行夜伏,小心翼翼。

第三天,他们按照黑虎模糊的指引,找到了一条隐藏在瀑布后的隐秘小径。穿过水帘,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应是辰溪上游支流)蜿蜒在峡谷之中,两岸是茂密的竹林和杉木林,景色幽静,与外面的险峻截然不同。

“顺着溪水往上走,见到三棵并生的老榕树,就是盘石寨的地界了。”孙瘸子回忆着黑虎的话。

盘石寨

又走了半日,果然在溪流转弯处看到了三棵巨大的、气根垂落如帘的古榕树。树旁的山崖上,用巨石垒砌着简陋的寨门,几个身着葛布、手持弓弩的蛮族汉子守在门口,眼神锐利地打量着他们。

张伟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举起黑虎给的獠牙信物,用生硬的、事先跟孙瘸子学好的蛮语喊道:“黑虎朋友!郎中,张伟!”

守卫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走上前,仔细看了看獠牙,又打量了张伟和孙瘸子一番,尤其是他们背着的行囊,点了点头,用蛮语说了几句,示意他们跟上。

进入寨门,盘石寨的全貌展现在眼前。寨子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吊脚楼掩映在绿树之中,以竹木为材,屋顶覆着茅草或树皮。中央有一片夯实的平地,应是聚会场所。寨中妇孺见到生人,纷纷投来好奇而警惕的目光,孩子们躲在母亲身后偷看。空气中弥漫着烟火、草药和某种特殊植物的混合气味。

黑虎闻讯大步迎来,见到张伟,黝黑的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郎中!你真的来了!好!阿木已经能上山打猎了!”

他热情地将张伟二人引到自家宽敞的吊脚楼中,吩咐家人端上热腾腾的米酒和烤鹿肉。席间,黑虎介绍了寨中的情况:盘石寨属于五溪蛮中“辰溪部”的一个分支,头人叫“盘沙”,年事已高,寨中事务多由黑虎等几位勇士头领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巴代“贡嘎”共同商议。

巴代贡嘎

次日,黑虎便带张伟去见老巴代贡嘎。贡嘎的住处位于寨子最高处,靠近一片被视为圣地的古老杉木林。木屋前晾晒着各种奇形怪状的草药和兽骨,空气中药香浓郁。

贡嘎是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人,眼神深邃而平静,仿佛能看透人心。他穿着干净的葛布长袍,脖子上挂着一串用兽牙和彩色石子串成的项链。黑虎恭敬地说明来意,称张伟是救了阿木性命的汉人神医,对草药很有研究,特来请教。

贡嘎静静听完,目光落在张伟身上,缓缓开口,声音苍老而清晰(通过黑虎翻译):“远来的客人,山神指引你来到这里。你的手,救活了鹰的雏鸟(指阿木),这是善缘。你想知道山林的什么秘密?”

张伟躬身行礼,态度谦卑:“尊敬的巴代,我不敢窥探神圣的秘密。只是在我的家乡,也有许多人被瘴疠(他用了一个蛮语中类似的词)和毒虫所苦。我听说大山里有能化解这些痛苦的灵药,比如……那种开紫花、叶子有腥味的‘断肠草’,希望能向您学习一二,回去救治更多的人。”

贡嘎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审视着张伟。良久,他缓缓起身,走到屋外,指着一株长在岩石缝隙中、开着淡紫色小花、叶片肥厚、散发着淡淡腥气的植物:“你说的是它吗?我们叫它‘鬼哭草’,它的汁液,能让人肚子疼得像鬼哭,但用对了方法,也是驱除‘蛊毒’的良药。”

张伟心中狂喜,连忙点头:“正是此草!”

贡嘎没有直接传授药方,而是问道:“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救治中毒的阿木的?”

张伟不敢隐瞒,将自己催吐、灌服绿豆甘草汁和解毒散的过程详细说出,并解释了其中一些草药的药性。

贡嘎听得很仔细,不时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汉人的方法,有条理。但我们山里的毒,千变万化,光靠条理不够,还要靠‘灵’。”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要听懂山神的话,看懂草木的脾气。”

接下来的日子,张伟便留在了盘石寨。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客人,更像一个学徒。他每天跟着贡嘎上山采药,学习辨认数十种从未见过的草药,了解它们的生长习性、采摘时节和炮制方法。贡嘎知识渊博,不仅精通草药,对骨伤、蛇毒、甚至一些疑难杂症都有独到的疗法,许多方法看似原始,却极为有效,充满了古老的经验智慧。

张伟也将自己掌握的汉地医术,尤其是一些外科清创、正骨手法和针灸知识,毫无保留地展示给贡嘎和寨民。他用随身携带的铁针为一位摔断腿的猎人进行复位固定,效果奇佳,赢得了更多人的信任。

危机与转机

然而,平静的学习生活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打断。寨中几个进深山狩猎的年轻人回来后就发起高烧,浑身起红疹,呕吐不止,症状与张伟之前遇到的“瘴疠”极为相似,但更为凶险。贡嘎用了好几种药,效果都不明显,寨中弥漫起恐慌的情绪。

黑虎焦急地找到张伟:“郎中,老巴代也束手无策,你看……”

张伟仔细检查了病人,发现他们除了高烧红疹,舌苔还有一种诡异的黄腻,脉搏滑数有力,不同于一般风寒。他想起吴杞曾提过一种岭南湿热之地特有的“疫疠”,症状类似,需用大剂量的清热凉血、化湿解毒之药。

他结合贡嘎对本地草药的理解,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方案:以鬼哭草(断肠草)为主药,辅以贡嘎常用的几种清热解毒的“凉草”(如金银花、穿心莲的类似物),再加大剂量使用他带来的黄连、黄芩等药材,煎成浓汁灌服。

贡嘎沉吟良久,最终点头同意。两人合力配药,日夜守候。三天后,几个年轻人的高烧终于退去,红疹也开始消退。一场可能席卷山寨的瘟疫被遏制住了。

经此一事,张伟在盘石寨的声望达到了顶点。贡嘎看他的眼神也彻底不同,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对同行和后辈的认可与期许。他正式将“鬼哭草”的详细用法(包括极其危险的用量控制和配伍禁忌)传授给了张伟,并告诉他,这种草在不同季节、不同地点采摘,药性都有细微差别,需要用心体会。

归程与新路

在盘石寨停留了近一个月后,秋意已深。张伟感到此行收获远超预期,不仅学到了对抗瘴疠的关键药方,更与盘石寨建立了牢固的友谊。他辞行时,黑虎和贡嘎都依依不舍,叮嘱他常来。贡嘎甚至送给他几包珍贵的草药种子,包括“鬼哭草”。

返回临沅城的路上,张伟心情复杂。他回头望了一眼云雾缭绕的辰溪方向,心中已有了新的规划。临沅城虽好,但终究是孤城,受制于官府和各方势力。而盘石寨所在的辰溪河谷,虽然艰苦,却更自由,更有发展的可能。或许,那里才是他真正能够扎根、并可能汇聚失散同伴的地方。

“孙大哥,”张伟对同行的孙瘸子说,“回去后,我们得好好谋划一下。这武陵的天地,比我们想象的要大。”

孙瘸子点点头,眼中也闪烁着新的光芒。跟着张伟这段时间,他见识了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心中也对未来生出了一丝期待。

辰溪之行,为张伟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蛮族的医药智慧,山林的广阔天地,以及那份在绝境中结下的深厚情谊,都成了他在这乱世中继续前行的宝贵财富。回到临沅,他将如何利用这些收获?那条通往辰溪深处的路,是否会成为他最终的归宿?答案,将在接下来的风雪与春光中,缓缓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