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娅是被甲板上的敲打声弄醒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林默那间铺着蓝布的船舱里，阳光透过冰花窗户照进来，在床尾投下片暖融融的光斑。后背上新长的鳞片有点痒，她伸手摸了摸，那银闪闪的鳞甲硬邦邦的，比原来的结实多了，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噌”地一下跳下床，光着脚就往甲板跑。刚冲到舱门口，就看见码头上热闹得跟过年似的——几个冰霜巨人正蹲在船边，用手指粗的冰线帮渔民补渔网，那大手笨乎乎的，总把网眼戳破，急得阿福在旁边直跳脚：“轻点！您老轻点！这网是棉线的，经不住冰碴刮！”
冰鳞族的小伙子们更忙活，扛着海藻纤维爬上桅杆，给断裂的帆绳打补丁。莉娅一眼就看见林默站在船舷边，正和她爷爷尼奥尔德说话，手里还捧着个亮晶晶的东西。
“爷爷！林默姐姐！”她大喊着冲过去，甲板上的冰碴被踩得咯吱响。
尼奥尔德转过身，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醒了？感觉咋样？”
“好得很！”莉娅挺了挺胸，故意晃了晃后背的鳞片，“您看，新鳞比原来的硬多了，再遇到触手，我能直接撞断它！”
林默被她逗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可别再莽撞了。”她举起手里的东西给莉娅看，那是块巴掌大的冰牌，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阳光一照，符文还会透出淡蓝色的光，“你爷爷给的‘冰原印记’，说是北欧海域的水族认这个，遇到事掏出来，他们能帮忙。”
尼奥尔德捋着白胡子点点头：“南极那边不光有‘蚀骨之影’，还有些守旧的老水族，脾气倔得很。见了这牌子，他们知道是自己人，至少不会上来就打。”他又从怀里掏出个海豹皮袋，塞给林默，“这里面是冰鳞族的‘寒水膏’，南极的风跟刀子似的，抹在皮肤上能防冻伤。”
正说着，码头那边传来“咚咚”的重物落地声。尤弥尔后裔扛着块半人高的万年寒冰走过来，那冰块透着青蓝色，里面冻着几缕银色的光带，看着就寒气逼人。他走到船首，大手一使劲，“咔”地把冰块嵌在船头的凹槽里，严丝合缝的，跟天生长在那儿似的。
“这冰在海里泡十年都化不了。”他拍了拍手上的冰碴，瓮声瓮气地说，“南冰洋有些暖流带，专往船底钻，能把船板泡烂。这万年寒冰碰着暖流就冻，保你们航线平平安安的。”
林默摸着那块冰，手都被冻得发麻，心里却暖烘烘的：“这太贵重了，我们……”
“少废话。”尤弥尔后裔把冰镐往肩上一扛，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闷声说，“到了南极小心点，听说那海沟里的火山灰能迷眼睛。要是打不过就跑，别硬撑，老子还等着你们回来喝酒呢。”
渔民们也没闲着。阿福带着几个老伙计往船上搬冻鱼干，那鱼干晒得硬邦邦的，说是能在海里存三个月不坏。还有人扛来几捆干燥的海草，说是引火用的，南极那边柴火不好找。
忙活到太阳西斜，船队总算收拾妥当了。冰原上突然燃起了篝火，一堆堆火焰在雪地里烧得正旺，把周围的冰面都烤得滋滋冒水汽。原来大家伙儿说好了，今晚要办个篝火晚会，给林默他们送行。
阿福不知从哪儿摸出个老旧的渔鼓，坐在火堆旁“咚咚”地敲起来，张口就唱：“哎——船儿摇啊摇到东，一网捞出虾和龙哟——”他那闽南腔调拐着弯儿，冰鳞族的孩子们听不懂词，却跟着节奏拍手，笑得咯咯响。
莉娅拉着林默就往火堆中间跑，非要教她跳冰鳞族的祭祀舞。那舞步看着简单，其实讲究得很，脚尖要踩着冰碴转圈圈，手臂得像海浪似的起伏。林默学得笨手笨脚，好几次差点踩到莉娅的尾巴，逗得周围人直笑。
莉娅却不管，拉着她的手越转越快，后背的银鳞片在火光里闪得像碎星星。跳得正尽兴时，她突然停下来，从背后抱住林默，把脸埋在她的披风里，声音闷闷的：“林默姐姐，你一定要回来啊。”
林默心里一酸，拍了拍她的后背：“肯定会来。”
“我跟你保证，”莉娅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映着跳动的火光，“我会在这里好好学你的‘生命之水’。你不是说世界之树喜欢干净的水吗？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给它浇水，看着它长出新叶子。”
“好啊。”林默笑着点头，从怀里掏出个蓝布包着的本子，递给她，“这是我画的海洋生物图鉴，你看看。”
莉娅打开本子，眼睛一下子瞪圆了。里面画着五颜六色的珊瑚，还有长着条纹的海鱼，最有意思的是一页画着会发光的水母，林默用银粉涂了水母的伞盖，在火光下真的闪闪发亮。
“这是南海的鱼群。”林默指着画说，“大海里不止有冰和雪，还有这些好看的东西。等把‘蚀骨之影’解决了，我就带你去南海，咱去看活的珊瑚，摸一摸会发光的水母。”
莉娅使劲点头，飞快地翻到本子最后一页，从头发里摸出支用鱼骨做的笔，蘸着点融化的雪水，画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一个披着水纹披风，手里举着个小水壶；一个长着银色鳞片，尾巴翘得高高的。两个小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
“这是我和你。”莉娅把本子抱在怀里，像是捧着宝贝，“等你回来，我们就像这样，手拉手去看大海。”
篝火旁，冰霜巨人们正比赛谁能把冰块扔得更远，输了的就得喝一大碗冰酒，冻得直哆嗦也不肯认输。冰鳞族的姑娘们在唱古老的歌谣，调子有点忧伤，却又透着股盼头。渔民们则围在一起，听老舵手讲南极的传说，说那里的星星离海面特别近，伸手就能摸到。
林默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觉得心里踏实得很。她知道南极的焚心海沟肯定凶险，可一想到这里有群人盼着她回来，有个小姑娘等着和她一起给世界之树浇水，就浑身是劲。
夜深了，篝火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红彤彤的炭火。尼奥尔德走到林默身边，指了指天上的北极星：“顺着这颗星往南走，就能找到通往南极的水道。记住，遇到过不去的坎，就想想这里的火——再冷的冰，也有被烤化的时候。”
林默点点头，把那枚冰原印记揣进贴身的口袋里，又摸了摸船头那块万年寒冰。甲板上，渔民们已经解开了缆绳，只等天一亮就启航。
莉娅站在码头上，抱着那本图鉴，一直望着船头。直到林默朝她挥手，她才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过来——是枚用银鳞串成的项链，鳞片上刻着个小小的“默”字。
“戴着它，就像我陪着你一样！”她喊着，声音被风吹得有点飘。
林默接住项链，紧紧攥在手里，朝她用力点头。
天快亮的时候，船队终于启航了。冰原上的篝火还剩最后一点火星，像颗不肯熄灭的星星。林默站在船尾，看着那片熟悉的冰原越来越远，看着码头上那个小小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个黑点。
她把那枚银鳞项链戴在脖子上，冰凉的鳞片贴着心口，却像是带着莉娅的温度。口袋里的冰原印记在发烫，船头的万年寒冰在反光，就像身后那些人的目光，一路追着船尾，往南边的星辰大海去了。
“等着我。”林默对着空旷的海面轻声说，“一定回来。”
风从船舷吹过，带着冰原的寒气，也带着篝火的余温。远处的海面上，第一缕阳光正刺破云层，把船队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条通往远方的路，也像条系着牵挂的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