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把车停在实验室后巷的小路口，熄火时瞥了眼手机屏幕。银行转账成功的通知还亮着，林晚晴的投资确实已经到账。他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傍晚的风从街口吹来，带着些许凉意。
刚走到实验室铁门前，就看见沈如月从对面那条窄巷里走出来。她两手空空，脚步匆忙，低着头，像是在躲避什么。但陈默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平时她总戴着那条银项链，上面的小铃铛随着步伐叮当作响。今天却脖颈空空，连常戴的耳环也不见了。
他站在原地，等她走近。
\"陈老师？\"沈如月抬头看见他，脚步一顿，\"您怎么在这儿？\"
\"回实验室。\"陈默注视着她，\"你呢？刚从城西那家珠宝店过来？\"
沈如月眼神闪烁，\"哪家店？\"
\"老板姓李，五十岁上下，戴金丝边眼镜的那家。\"
她愣住了，\"您......您怎么知道？\"
\"去年技术交流会上，有人提起过他收老物件，估价公道。\"陈默语气平静，\"你去那里做什么？\"
\"就......随便看看。\"她勉强笑了笑，\"有些旧首饰不常戴了，想换点钱买新的。\"
\"全都卖了？\"
\"也不是全部......\"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就几件不常用的。\"
陈默凝视着她，\"你是不是想买那台进口示波器？\"
沈如月猛地抬头，\"您怎么知道？\"
\"上周调试电路板时，你说过它能清晰显示高频信号波动。\"陈默说，\"还记得我当时怎么说的吗？\"
\"您说......太贵了，暂时不考虑。\"
\"没错。我说不考虑，就是真的不考虑。\"陈默向前迈了一步，\"你现在偷偷卖掉自己的东西，是觉得我没听见，还是觉得我管不了这笔开支？\"
沈如月咬住嘴唇，默不作声。
\"是不是缺钱？\"陈默的声音依然平稳，\"有困难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不是缺钱！\"她突然提高声调，又意识到失态，压低声音，\"我是想帮您......您说那设备有用，我就想方设法要弄来。又不敢直接问您要经费，您总说项目预算紧张......我以为自己能帮上一点是一点。\"
说完这番话，她的眼眶已经泛红。
陈默沉默片刻，\"连妈妈留给你的项链也卖了？\"
沈如月低下头，轻轻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她小声说，\"李老板给了两万八，说成色不错。我本来想下午就下单订购，结果还没来得及......就被您撞见了。\"
陈默没有回应，转身就走。
\"哎？陈老师！您去哪儿？\"
\"跟我来。\"
\"去哪儿？\"
\"银行。\"
沈如月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已经走出几步远，只好快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街角那家城市商业银行。大厅里人不多，陈默径直走向对公业务柜台，报出自己的身份证号和专利登记编号。工作人员核对信息后，请他稍等片刻。
\"您还真有专门账户？\"沈如月小声问道。
\"不止一个。\"
几分钟后，柜员请陈默过去办理业务。屏幕上跳出数个账户信息，逐项滚动显示：
芯片架构转让费，87万元；
通信协议许可使用金，120万元；
新型材料配方授权收入，63万元；
境外企业技术咨询费，45万元；
国内厂商生产许可分成，累计112万元......
当总额跳到四百多万时，沈如月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
\"这些......都是您一个人赚的？\"
\"每一笔都在国家知识产权局备案过，是合法收益。\"陈默注视着她，\"我不是穷学生，也不靠学校津贴生活。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个人享受，是为了让团队不用节衣缩食，更不用拿家里的东西去换设备。\"
沈如月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裙角。
\"我以为......您只是在撑场面。\"她声音很轻，\"发布会上那么多人看着，林小姐投了钱，我还以为您是强装出来的底气。\"
\"我没有强装。\"陈默关闭页面，转向她，\"但也没把这些都告诉你们。这是我的疏忽。可你不该一声不响就把东西卖掉。那条项链是你母亲留下的纪念吧？\"
她点点头，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下次需要购置设备，直接告诉我。\"陈默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卡，\"这是我新办的设备采购卡，绑定的是专项账户。实验室的小额支出，耗材、零件、工具，都归你管理。密码是六个零，改不改随你。\"
沈如月接过卡片，手指微微发颤。
\"真的交给我管？\"
\"不然呢？你以为我收你当助手，只是为了让你修dVd机？\"
她破涕为笑，\"那您当初为什么选我当助手？\"
\"因为你敢把'我当最大的海王'的标语贴在我办公室门口。\"陈默推了推眼镜，\"这份胆识，比懂技术更难得。\"
沈如月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两人走出银行时，天色已暗。路灯次第亮起，在路边的梧桐树上投下温暖的光晕。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陈老师。\"走着走着，她忽然开口，\"其实我卖东西，不只是为了买设备。\"
\"还有什么原因？\"
\"我想证明......我不是团队里的累赘。\"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卡片，\"赵天虎以前总说我娇生惯养，干不了正事。后来他入狱了，我觉得自己已经改变了很多。可我还是害怕，害怕有一天您会觉得，我们这些人只是在沾您的光。\"
陈默停下脚步。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温和得像兄长。
\"知道组装一台通信模块需要多少道工序吗？\"
\"一百多道。\"
\"画设计图的人重要，还是拧螺丝的人重要？\"
\"都重要。\"
\"这就对了。\"陈默注视着她，\"我们不是单打独斗。你做的每一件事，哪怕只是整理一份文档，都是在推动项目前进。别再偷偷卖掉自己的东西了。你要相信，我有能力护住团队里的每一个人。\"
沈如月用力点头。
\"那......以后我能买彩色显示屏的示波器吗？\"
\"只要在预算范围内。\"
\"我要买红色外壳的！\"
\"随你喜欢。\"
他们继续向前走。到了岔路口，沈如月转向宿舍方向，走了几步又回头。
\"陈老师！\"
\"还有事？\"
\"谢谢您......没有责怪我。\"
陈默挥了挥手，\"早点休息，明天还有调试任务。\"
他目送她的身影跑远，转身朝实验室走去。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拿出来一看，是助手发来的消息：\"明日庭审材料已准备就绪，请确认出席。\"
他回复\"准时到场\"，抬头望向天空。云层散开一角，露出朦胧的月光。
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自行车的铃声。他将手插进裤兜，继续前行。
一阵风将一张纸片吹到脚边，他低头看去，是从法院公告栏撕下来的传单，上面印着案件编号和开庭时间。
他弯腰拾起，仔细折好放进口袋。
前方路口绿灯亮起，一辆黑色轿车驶过，车牌尾号是\"817\"。
陈默脚步未停，目光却在车上停留了一瞬。
车子拐进辅路，消失在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