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冻荒原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冰晶,抽打在脸上,带来刺痛的清醒。我们一行人相互搀扶着,在几乎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中,凭借着暗影行者对方向的敏锐直觉和顽强的意志,向着哨塔的方向艰难跋涉。
每个人都到了极限。岩岗和他的守墓人战士们铠甲破损,灵光黯淡,全靠一股气支撑着。红隼独臂拄刀,每一步都踏得沉重,呼吸在严寒中凝成白雾,又迅速被风吹散。两名暗影行者的身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气息也比平时急促了许多。
而我,更是如同风中残烛。强行凝聚“法则道种”带来的灵魂透支感,远比身体上的疲惫更加可怕。识海仿佛被犁过一遍,空空荡荡,只剩下“源初之樽”的虚影依旧散发着温润却微弱的光芒,缓缓滋养着受损的根基。怀中的酒壶传来一丝冰凉,是“归墟护心液”在自动散发效力,勉强维系着我意识的清明。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脚踏积雪的嘎吱声,以及永不停歇的风雪呼啸。沉默中,一种劫后余生的悸动与更加沉重的紧迫感,在每个人心头蔓延。驿站废墟的遭遇表明,“樽”的触角比想象的伸得更远,他们的手段也更加诡异难测。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几乎被铅灰色云层完全吞噬的晨光时,北境哨塔那熟悉的、笼罩在淡蓝色能量屏障中的轮廓,终于如同海市蜃楼般,出现在了遥远的地平线上。
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终于……回来了。”岩岗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当我们这支狼狈不堪的小队,踉跄着穿过哨塔外围警戒区,踏入那巨大的闸门时,立刻引来了无数道目光。惊愕、担忧、询问……各种情绪交织。
石像和雷顿很快闻讯赶来。看到我们这副模样,尤其是气息萎靡、几乎需要红隼搀扶才能站立的我,两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
“先疗伤,其他的稍后再说。”石像言简意赅,立刻安排人手将我们送往医疗区。
我没有去医疗区,而是坚持回到了我的石室。身体的伤势可以靠药物和时间恢复,但灵魂的损耗与刚刚触摸到的那条新道路带来的感悟,更需要安静的梳理。
苏婆婆亲自送来汤药,又安排了两名擅长精神温养的守墓人老祭司为我护法。我服下汤药,盘膝坐在蒲团上,心神缓缓沉入体内。
【初火·烬】如同星火,在干涸的经脉中艰难地流转,每运行一周天,都带来细微的恢复。“源初之樽”的虚影静静悬浮,散发着平和的气息,修复着识海的创伤。
我的大部分心神,则沉浸在对之前那一战的复盘与感悟中。
“法则道种”……这是我被逼到绝境时,灵光一现的产物。它并非正统的“酿造”,更像是一种极端条件下的力量应用。以自身心念与“源初之樽”本源为容器,强行融合、压缩特定的法则碎片,形成一次性的、拥有极强针对性的攻击手段。
优点在于威力巨大,针对性强,能有效克制某些特定类型的敌人(如依赖灵魂联结的亡灵)。但缺点同样明显:炼制极其困难,对精神力和控制力要求极高;消耗巨大,几乎是一次性的搏命手段;极不稳定,风险极高。
这条路,能否走通?能否将其系统化,降低风险,甚至……找到重复利用的可能?
我回忆着凝聚“道种”时的那种感觉,那种将不同属性、甚至相互冲突的力量强行压缩、平衡的微妙状态。这似乎对“融灵”与“塑形”真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或许,当我对这两种真意的掌握更深时,能够更好地驾驭这种力量。
同时,我也注意到了“混沌源石”的变化。在吸收了驿站废墟那三颗污染结晶,以及之前残留的“寒戟”骨甲能量后,它内部的灰芒似乎壮大了一丝,那几粒“死寂”与“精神侵蚀”法则碎屑也变得更加清晰。它仿佛一个贪婪的学徒,正在通过吞噬“外源”力量,缓慢地学习和成长。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或许随着“混沌源石”的成长,它能转化更多、更高级的“外源”力量,为我提供更多样、更强大的“酒材”与法则碎片。
数个时辰后,当我初步稳定了伤势,从深层次入定中醒来时,石像和雷顿已经在石室外等候。
“情况我们已经从红隼和岩岗那里了解了。”石像开门见山,声音低沉,“‘樽’在永冻荒原确有据点,霍森也极有可能与之勾结。此次虽遇险,但也证实了你新掌握的力量……潜力巨大。”
雷顿则更加兴奋,他搓着手,眼睛放光:“林凡兄弟,你那个什么‘道种’,能不能再演示一下?或者把那法则碎片给俺研究研究?要是能搞清楚原理,说不定俺们兄弟会能打造出类似的法器!”
我苦笑摇头:“雷顿大哥,此法目前极不稳定,乃搏命之术,无法演示。至于法则碎片,与‘混沌源石’和我的灵魂绑定,难以剥离。”
雷顿闻言,虽然有些失望,但依旧热情不减:“无妨无妨!那你需要什么材料、设备,尽管开口!俺们全力支持你研究!”
石像也点头道:“不错。哨塔经此一役,更显人才凋敝,前路艰难。你之成长,关乎我等存亡。从今日起,哨塔所有资源,优先向你倾斜。你需要什么,只管提出。”
我看着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信任与期许,感受着肩头沉甸甸的责任,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我需静心消化此次所得,进一步研究‘酿造’与‘道种’之法。同时,关于‘樽’总部‘葬龙渊’的情报搜集,以及哨塔自身的防御重建,也刻不容缓。”
“这是自然。”石像道,“幽女士那边已经在加紧情报搜集,防御重建由我和雷顿负责。你只需专注你之事即可。”
送走两人,石室内重归寂静。
我走到窗边,望着外面依旧在风雪中忙碌重建的哨塔,以及更远处那片被“外源”阴影笼罩的茫茫世界。
薪火已传,道路已显。前路依旧遍布荆棘,但手中之“樽”与心中之“火”,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
这杯以信念与牺牲酿就的“新途之酒”,我将倾尽所有,细细品味,奋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