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娃娃机被她搬到了客厅。机器闪着彩灯,像小型的节庆。她给这台机器贴上规则:每人用积分兑换机会,笑出声一次加一分,抱怨一次减半分。
将军站在机器前,研究爪子的角度,像研究阵图。他把爪子落在一个太软的熊上,熊被爪尖挠了一下,翻了个身,把脸对着他。
她笑出声——加一分。将军不服,再来一次。爪子落到兔子的耳朵,耳朵被带起来半寸又掉下去。她忍住笑,嘴角还是没听话,积分表上又添了一点。
第三次,他把爪子调到最慢,像给机会留面子。兔子被慢慢抱住,离出口只差一格。她把手贴在玻璃上,玻璃里映出两张期待的脸。爪子忽然打了个抖,兔子回到原位,积分表上出现了他们同时写下的叹气。
她把规则加了一条:深呼吸一次加零点五分。将军深吸一口气,胸腔起伏像稳住了某个战场。她把积分表上的小圆圈补全,换来一次额外机会。
这次,他不看机器,只看她。她点头,爪子下去,紧紧地、不留空。兔子被抱到出口,掉在他们手里。他们没欢呼,只是把兔子放到沙发上,像把一个小胜利安置好。
她在积分簿上写:抓娃娃预算已用,笑声结余仍在。将军拿走笔,把“仍在”后面加了一个句点。句点像在夜里亮了一下。
第二晚,她把积分簿改名叫“笑声账”。账里每一次笑都有自己的编号,编号旁边标一个小词:轻、重、抿、炸。将军提出增设“叹气转换率”,她同意,把叹气分成“长叹”和“短叹”,折为机会值。夜里的抓娃娃机像一间教室,灯保持温柔。
他们把规则迭代:抱怨一次不再减半分,改为请对方讲一个小故事来转化。将军的故事很短:“某次列阵,风把旗往后吹,我们就往前走。”她听完,在积分簿旁写:“故事的风把心往前吹。”彩灯在那一刻亮得更稳。
第三晚,邻居的小孩来围观。小孩的目光像弹珠,在玻璃上滚来滚去。她让小孩当“裁判”,判断是否该加分。小孩一开始太严,后来被兔子的耳朵逗笑,认真度下降。她在“裁判偏差”一栏加了一行:“甜度影响严肃。”
将军提出“策略分层”:先看爪子的力度,再看玩具的重心,最后看出口的护栏。他把爪子调整到一个几乎听不见的速度,像在和时间谈判。兔子这次没有挣扎,熊也没装作睡觉,它们都安静地被抱起来,落在出口边缘。她的手伸过去,那一瞬间像踩在极窄的桥上。
他们给“失败”设了一种礼仪:失败要用轻声说话来迎接。她失败时,先深呼吸,再抚玻璃,像抚一只紧张的猫。将军失败时,先把爪子归位,再把手背轻轻碰她的手背。她把这两种礼仪写在账里,名字叫“收拾败仗”。
某一次,她决定用积分换“夜宵券”。夜宵券允许在抓不到时吃一口温粥。温粥像一段温暖的路,把失落带到更远的地方。将军把粥端来,粥面没有任何装饰,白得像干净的纸。她在“夜宵”的格里画了一个半圆,半圆像月亮的边。
他们为“加分行为”再做了一条:让对方笑。将军偷学她的口头禅,故意在不合适的节骨眼说出“预算要稳”,她笑到把爪子按错地方。她也回敬他,在赢的时候不喊赢,只轻轻学他清嗓的样子。那一声轻声被记成“模仿笑”,模仿笑很耐看。
晚上十一点,抓娃娃机忽然自己停了一次,像在提醒休息。她把这次停摆记进“设备情绪”。设备情绪的曲线被画得很平,偶尔有小小突起。将军给那突起写了两个字——“疲”。他们于是把灯关暗,把抓娃娃变成聊两句。聊完再继续,两人的手在玻璃上留下一层薄薄的雾。
第四晚,她宣布“联赛”。联赛的参赛者只有两人和一只路过的猫。猫对爪子毫无兴趣,只对兔子的耳朵感兴趣,耳朵在它眼里像一条会动的线。她给猫也发了积分卡,猫不拿,直接用尾巴在卡上画了一条弧。弧被她命名为“猫的意见”。
联赛的奖池是一张纸条,上书“明日散步改走长路”。将军盯着那纸条看了一会儿,把它放到灯下,灯光让纸条的边缘很亮。她在账簿边把这句抄了一遍,抄的字慢慢地被灯光吃掉一点点,像被晚安咬住。
第五晚,她提案“抓不到就编故事给它”。她给兔子编了一段:它其实是个小裁缝,耳朵是两条量尺。将军给熊编了一段:它在河边学游泳,结果毛太重,只能在岸上看水。他们不再着急,爪子在故事里下去,像有礼貌地触碰。玩具被抱起时,故事收在它们的身体里,像一枚温柔的章。
第六晚,她把积分簿的封面换成更厚的纸。厚纸有一点弹性,像能承受更多笑。她在封面背后留了空位,空位里写了一个很小的小字:“余”。余不解释,也不发声。将军把手按在封面上,手心的热像给这个小字盖了温度。
她没有给联赛写“结束”,只是把抓娃娃机的插头轻轻往里按了一下,按得更稳。窗外有风把夜往里送,风过玻璃的时候发出很细的歌。她把歌也记进账里,歌被编号为“000”,作为所有笑声的背景。
第七晚,规则增一条:“交换娃娃”。抓到的娃娃可以换对方喜欢的那个。她抓了一个小象,将军抓了一个小猪。小象的鼻子和小猪的耳朵在沙发上靠近,像两条会打招呼的线。他们交换后都没说话,只把积分簿上各自的那一行加了一个很小的点。
第八晚,邻居的小孩升级为“首席裁判”。他拿着一张自制的评分表,表上只有两个选项:“好玩”和“很好玩”。大多数时候他打“很好玩”。她把“很好玩”背后的原因写下:有人在失败后仍旧轻声笑了一下。将军把那一下留给她,这一分也留给他。
第九晚,她把“报销”也搬进游戏。每次让对方笑都可以去冰箱拿一杯温水,温水被定义为“福利”。将军连续让她笑了三次,他拿了三杯温水,却只喝了一杯。剩下两杯在灯下安静地等,她把这两杯写进“结余”。
第十晚,奖池的纸条改成“明日早餐允许微甜”。微甜是一个不常得到的许可。她在清晨小心地把糖撒得像轻雪,撒完就停。将军的勺子在那碗粥里挪了一下,挪得很稳。她把这稳也记成分,分数像一个很小的暖点。
第十一晚,机器忽然需要换灯泡。她爬上椅子,将军扶着椅子腿。灯泡换下来的时候还热,热在她掌心里停一秒。这一秒被她记成“协作时间”。协作之后她笑了一下,将军清了一下嗓子,机器的灯重新亮,房间里出现一圈小小的彩。
第十二晚,他们把“失败礼仪”升级为“失败仪式”。仪式包括:轻声、把手背碰一下、再讲一个比之前更短的故事。故事短到只剩一句:“我们今晚已经很会玩了。”她听了这句,把爪子落下,抓到了一个最普通的球。普通的球被放到沙发中间,像给这晚留一个圆。
他们没有为这些夜写“终止”。只是把积分簿最后一页的边沿压平,压平的动作很慢。窗外的风继续来,歌也继续在玻璃边走。她把新的一页留空,把笔横放在上面,像在给下一次笑安一个好睡的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