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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荆棘中的常春藤 > 第365章 我妈藏起了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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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的指尖悬在录音设备的红色按钮上,窗棂漏进的光刚好漫过“准备就绪”的指示灯。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角落那台老缝纫机——今天要为《未完成的手》录制采样,需要最真实的踩踏板声。

可手刚搭在缝纫机旁的工具箱上,她的动作顿住了。

那把常用的银色剪刀不见了。

抽屉拉开时带翻了半盒纽扣,珍珠母贝的圆片骨碌碌滚到桌脚。

林野蹲下去捡,膝盖撞在桌沿生疼,像被谁轻轻推了把,童年的画面突然涌上来:十二岁的自己把数学练习册摊在饭桌上,周慧敏检查到错题时,剪刀尖“咔”地扎进纸页,“这么简单都错,要这破本子何用?”碎纸片落进她领口,比刀割还痒。

“妈,看到剪刀了吗?”她直起腰,声音比预想中轻。

周慧敏正对着窗台的绿萝发呆,灰白的发尾被风掀起,像团散了线的棉絮。

听见问话,老人的眼珠缓缓转过来,瞳孔里浮着模糊的雾气:“剪刀?”她重复了一遍,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垫的纹路,“剪刀要收进铁盒里,野野最乖,不会碰刀刃。”

林野喉结动了动。

上周周慧敏把体温计藏在花盆里,前天又把遥控器塞进洗衣机,她早习惯了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的“藏物游戏”。

可此刻望着母亲空茫的眼神,心口那道沉睡的荆棘突然抽了一下——不是疼,是麻,像有根细针在试探着挑开旧痂。

她没再追问,转身去工具柜翻找。

螺丝刀、卷尺、备用灯泡,甚至连修水管的生料带都翻出来了,就是不见剪刀的影子。

最后蹲在地上时,后腰的旧伤隐隐作痛,那是高中被周慧敏推搡时撞在钢琴角留下的。

可这次她没皱眉,只是轻轻拍掉裤腿的灰,从抽屉里摸出把美工刀。

美工刀的塑料壳有些硌手,林野捏着刀片往磨刀石上蹭。

“嗤——”金属摩擦的声响里,指尖突然一热。

血珠冒出来时,她本能地缩手,却见一道身影从余光里扑过来。

周慧敏的动作快得反常,枯瘦的手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

老人夺过美工刀,转身就往厨房跑,米缸的木盖“砰”地掀开,刀片被塞进米堆最深处,连刀柄都没露。

她背对着林野喘气,肩胛骨在蓝布衫下起伏,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妈?”林野轻声唤。

周慧敏慢慢转过身,眼角的皱纹里还凝着惊惶。

她抬起手,指尖颤抖着碰了碰林野流血的指腹,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疼...野野疼...”

林野的呼吸顿住了。

记忆里的周慧敏从不会这样——她会扯着女儿去水龙头下冲血,一边冲一边骂“这点小伤哭什么没出息”;会在女儿发烧时翻出体温表,冷着脸说“38度也配请假”。

可此刻老人眼里的慌乱,像极了那年她把滚烫的汤碗打翻,周慧敏冲过来时同样惨白的脸。

“原来她不是藏工具,是怕我受伤。”林野摸着指腹的创可贴,突然想起初中时总嫌校服上的小熊补丁丑,偷偷用剪刀拆了,周慧敏发现后撕掉整只袖子。

她当时恨得发抖,现在却想起母亲躲在阳台补衣服的背影——月光照在针脚上,像给补丁镀了层银。

后来她不再找剪刀。

拆快递用指甲慢慢抠开胶条,撕胶带时把手指垫在底下,起初指甲缝里全是红印子,可某天突然发现,徒手撕开的包装口歪歪扭扭,倒比剪刀裁的更有温度。

“今天咱们试试无工具拆箱。”她对着直播镜头举起快递盒,观众弹幕刷成一片“野姐返祖”的笑闹。

林野却认真起来:“我妈这辈子用剪刀裁补丁、裁作业本、裁我的叛逆,她以为工具能控制生活。现在我学着,不用工具也能活——”她顿了顿,看着镜头里自己发红的指尖,“或者说,学着理解,有些控制,其实是怕我受伤。”

弹幕突然安静了几秒,接着刷起满屏的“我爸总说剪刀要收好,原来不是防我”“我妈藏起水果刀,是怕我切到手”。

林野望着那些字,喉头发酸,却在镜头前弯起了眼睛。

变故发生在江予安整理旧物那天。

他蹲在储物间翻箱倒柜,给周慧敏找换季的薄毛衣,忽然摸到件老式的确良衬衫口袋里硬邦邦的。

抽出来时,锈迹斑斑的小剪刀扎了他指尖一下,刃口圆钝得像被反复磨过。

他举着剪刀看了会儿,想起林野说过周慧敏从前裁剪时“刀走偏锋”的狠劲。

可这把刀的刃口——他用指腹轻轻试了试——连张纸都裁不开,倒像被谁特意磨去了锋芒。

江予安没声张,悄悄把剪刀塞回原处。

当晚林野蜷在他怀里打盹,忽然皱起眉头,手指攥紧他的衣角。

“妈?”她在梦里呢喃。

江予安没动,听着她断续的梦话。

“妈你剪什么?”

“剪怕你冷的风。”

清晨的阳光晒到眼皮上时,林野是笑着醒的。

她踩着拖鞋去厨房找水喝,米缸的木盖没盖严,露出点米白。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往米堆里一探——摸到块裹着蓝布的硬物。

展开布包,美工刀的刀刃被擦得发亮,底下压着半块干硬的橡皮,是周慧敏从前改稿子时用的。

林野盯着那团蓝布,突然想起母亲年轻时总穿蓝布衫,衣摆处永远别着个塑料针插。

“她终于学会,把伤害的工具,变成守护的信物。”她抱着布包坐在餐桌前,对刚煮好粥的江予安说。

江予安盛粥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目光温柔:“就像你把荆棘,写成了诗。”

窗外的风掀起纱帘,吹得窗台上的树枝风铃轻颤。

那串风铃是林野去年捡的,被周慧敏摔碎过又粘起来,现在还缺着两片铃铛。

可此刻在晨光里,它摇晃的声响竟像首不成调的歌,轻轻唱着:疼过的人,最懂如何护痛。

“叮咚——”手机在茶几上震动。

林野拿起来看,是社区群的新消息:“本月十五号‘失语者节’,诚邀家属与患者共同参与‘一句话剧场’,用最简短的话,说最说不出口的情。”

她望着屏幕上的字,手指在“回复”键上悬了片刻,最终只是轻轻把手机扣在桌上。

晨光里,周慧敏正踮着脚够橱柜顶层的糖罐,背影摇摇晃晃,却固执得可爱。

林野站起身,走过去轻轻托住她的腰。

“妈,我帮你拿。”她说。

周慧敏转过脸,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浮起点清亮的光,像落进了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