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一夜,抵达怀县文家宅邸时,天光已微明。谷雨时节的晨雾尚未散尽,笼罩着这座白墙黛瓦、颇具规模的宅院,本该是生机盎然的时节,却被高悬的白幡和门楣上刺目的丧幡蒙上了一层死寂。

还未进门,低沉呜咽的哀乐声便隐隐传来,听得人心头压抑。门房早已得了信,面色惶恐地引着梁铮和元元入内。

一路行去,但见仆从皆身着孝服,低头匆匆而行,不敢多言,眼神躲闪间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

灵堂设在正厅,尚未走近,便已听得里面传来阵阵悲恸的哭声,尤以一道女子嗓音最为凄厉突出。

踏入灵堂,一股混合着香烛、纸钱和某种莫名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厅内光线晦暗,白烛摇曳,映照着正中央那口厚重的黑漆棺椁,令人心头一窒。

棺椁前,一道纤细的身影一身缟素,正跪在蒲团之上,哭得几乎瘫软在地。她发髻松散,几缕青丝黏在泪湿的脸颊旁,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声音嘶哑却依旧哀哀哭诉:“夫君……你怎就如此狠心抛下我去了……日后叫我可怎么活啊……夫君啊……”

这便是文恺之妻,萍江。周围围着几个同样穿着孝服的女眷,皆是文家亲族,正七嘴八舌地劝慰着,更衬得她柔弱可怜,悲切动人。

元元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梁铮。只见梁铮面色沉静,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不着痕迹地扫视着整个灵堂,从棺椁到哭丧的人群,再到四周垂首侍立的仆人,最后,目光定格在哭得撕心裂肺的萍江身上。

他注意到,萍江虽哭声极大,情感宣泄看似饱满,但在她偶尔因换气或被人搀扶而短暂抬头的间隙,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并非全是混沌的悲伤,反而极快地、极其清晰地扫视了一圈刚进来的他们,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警惕和计算。更细微的是,她用以拭泪的素白袖口内侧,隐约可见一抹不甚明显的、仿佛被什么染料蹭上的灰黑色污迹,与她通身的缟素极不协调。

就在这时,灵堂侧面的屏风后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秦泰的身影转了出来。他依旧穿着昨日出城时的藏青色常服,并未换孝衣,面色沉郁,眼底带着血丝,显然是彻夜未眠。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跪地痛哭的萍江身上,眉头紧锁,径直大步走过去。

“表妹,节哀。”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伸手虚扶了萍江一下,动作间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维护姿态。随即,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梁铮和元元,那眼神锐利而直接,透着明显的排斥:“梁大人,嫂夫人,你们来了。恺兄弟去得突然,表妹悲痛过度,文家上下如今乱成一团,若有话问,也稍待片刻,让逝者安息,让生者……缓缓。”

他的语气强硬,几乎是将“审问”二字提前堵了回去,维护萍江的意图毫不掩饰。

元元心中疑虑更甚,但此刻不便多言。她转而将注意力投向灵堂内的其他人。文老爷坐在一旁的主位上,大儿子的突然离世使得他老泪纵横,唉声叹气,内心悲痛欲绝,但那悲伤之下,更多的是一种被巨大变故击垮后的茫然和焦虑,时不时目光飘向棺椁,又迅速移开,仿佛不敢多看。

隐约地,能听到偏厅方向传来压低的争执声,似乎有“家产”、“嫡庶”、“往后日子”等词眼零碎飘出,但很快就被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厉声呵斥了一句什么,争执声便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寂静。

元元趁着一个老仆上前添换香烛的间隙,状似关切地低声问道:“这位老伯,请问我家文恺表兄昨日……可有何不适?怎地如此突然?”

那老仆身体一僵,眼神惊恐地飞快瞥了一眼萍江和文老爷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含糊道:“回…回夫人话…老爷昨日赴宴时还好好的…兴致颇高…谁知晚宴后…回了房就…就…”他话未说完,先前那呵斥过人的管家已冷着脸走了过来,瞪了老仆一眼,老仆立刻噤声,低头匆匆退了下去。

管家这才对元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语气却生硬:“夫人一路劳顿,还是先歇息吧。家中骤逢大变,上下悲痛,若有怠慢,还望海涵。”说完,也不等元元回应,便转身去“照料”其他事情了。

灵堂内,萍江的哭声再次高亢起来,伴随着女眷们的劝慰,秦泰沉默地站在她身侧,如同一尊保护神,却也隔绝了外界探究的视线。梁铮面无表情,目光却与元元短暂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疑窦。

这文家大宅,丧事办得风光,悲声哭得响亮,可在这片悲声之下,涌动的却是令人不安的暗流与刻意营造的隔阂。

元元垂下眼睫,目光无意间扫过萍江刚才跪坐的地面附近,廊下阴影与明亮处的交界,一点极其微小的、与周围灰尘颜色略显不同的白色絮状物,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不动声色地,借着整理裙摆的动作,用指尖极快地将那点东西捻起,藏入了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