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建国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军区总指挥部的作战室里。
和几位首长一起，通过沙盘推演，观摩着这次冬季演习的进程。
当听到通讯员转述的话，尤其是“宝贝女儿”和“大礼”这几个字眼时，他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他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也太清楚她对顾凛川那点执念了。
之前家属院闹出的那些风言风语，他不是不知道。
只是觉得是小女儿家家的胡闹，敲打了几句，也就没再深究。
可现在，竟然在演习的关键时刻，由团长亲自打电话，用这种近乎讥讽的语气让他过去……
出大事了！
白建国不敢怠慢，跟几位首长告了假，脸色凝重地跳上车，直奔三营的坐标而去。
一路上的风，刮得他心都凉了。
他不断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千万不要是白雪那个糊涂丫头，做出了什么无法挽回的蠢事。
然而，当他的吉普车停在三营驻地，看到被警卫员死死按住、状若疯癫的女儿，看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卫生员。
以及那两壶被单独放置的热水和那根发黑的银针时，他所有的侥幸，都被击得粉碎。
他的眼前一黑，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白政委。”团长走了过来，敬了个礼，脸上没什么表情。
顾凛川也走了过来，同样敬了个礼，眼神冷漠。
白建国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女儿。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失望，而变得沙哑干涩。
团长没有添油加醋，只是把事情的经过，客观、冷静地复述了一遍。
从发现毒水，到抓获人证，再到搜出物证，每一个环节，都清晰无比，不容辩驳。
白建国每听一句，脸色就难看一分。
听到最后，他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嘴唇都变成了青紫色。
他戎马一生，光明磊落，最看重的就是荣誉和纪律。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竟然会做出如此卑劣、恶毒、愚蠢至极的事情！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争风吃醋了，这是在动摇军心。
这是在毁掉一支王牌部队，这是在犯罪！
“逆女！”
白建国猛地冲过去，扬起手，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白雪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雪林里，显得格外刺耳。
白雪被打得摔倒在地，半边脸瞬间就肿了起来，嘴角渗出了血丝。
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从小到大，父亲连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
今天，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了她。
“爸……你打我？”她哭喊着，“爸，不是我，是他们冤枉我！是林晚那个贱人害我！”
“你还敢狡辩！”白建国气得又扬起了手。
但看着女儿那张又红又肿的脸，终究是没能再打下去。
他闭上眼，满脸的痛苦和失望，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把她给我绑起来！”他转过身，对着自己的警卫员，下达了命令。
警卫员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执行。
“爸！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女儿啊！”白雪彻底绝望了，她没想到，连自己的父亲，都不帮她。
白建国没有再看她一眼，他走到团长和顾凛川面前，挺直了背脊。
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动作。
他向两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张，凛川，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三营的全体将士！”
“我白建国教女无方，养出了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逆女，给部队造成了如此恶劣的影响，我难辞其咎！”
“我在这里，向你们，向军区党委，做出深刻检讨！”
团长和顾凛川连忙上前扶住他。
“老白，你这是干什么！使不得！”
“政委，这不关您的事。”
白建国却推开他们，站直了身体，脸上是铁一般的坚毅。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白建国的女儿，更没有法外开恩的特权！”
他转头，看向在场的所有人，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我宣布，从现在起，撤销白雪卫生队队长职务。”
“将其押送至军区禁闭室，等待军事法庭的审判！”
“那个同犯，孙浩，一并处理，绝不姑息！”
“至于我本人，”他深吸一口气，“演习结束后，我会亲自向军区党委，递交我的辞职报告！”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为了女儿的错，竟然要引咎辞职？
所有人都被白政委这种铁面无私、壮士断腕的气魄给震慑住了。
就连顾凛川，看着这位满脸痛心却依旧挺直腰杆的老军人，心里的那股火气，也消散了不少。
他要的，就是公道。
而白政委，给了他一个最公正，也最严厉的交代。
“爸！不要！你不能辞职！”白雪听到这话，彻底疯了。
她哭喊、挣扎，却被警卫员死死地拖走。
她的哭喊声，在雪林里回荡，显得那么凄厉，又那么可悲。
看着女儿被带走，白建国紧绷的身体，终于垮了下来。
他背过身，用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擦了擦眼角。
没有人看到他流泪，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位父亲，一位老兵，心中那无尽的悲凉。
处理完这一切，白建国转身对顾凛川说：“凛川，演习继续。”
“三营的荣誉，要靠你们自己打回来！”
“是！保证完成任务！”顾凛川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白建国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自己的吉普车。
他的背影，在风雪中，显得有些萧瑟。
但那根脊梁，却始终挺得笔直。
顾凛川看着远去的吉普车，心里五味杂陈。
他赢了，赢得彻彻底底。
但他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快。
他只是觉得，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他转过身，面对着三营的全体将士，他们一个个都挺直了胸膛，眼里燃烧着熊熊的战火。
刚才的耻辱，已经化为了最强的动力。
“兄弟们！”顾凛川的声音，响彻雪林。
“耻辱，要用胜利来洗刷！”
“现在，听我命令！全营，向红军指挥部，发起总攻！”
“是！”
震天的怒吼，惊起了林中的飞鸟。
也宣告了一只被激怒的猛虎，即将开始它最猛烈的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