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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絮见她竟敢反驳,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面上笑容却愈发温和:“苏娘子误会了。我并非此意。只是听闻周秀才近日制艺文章略有滞涩,祖父正亲自点拨。想来是外务纷扰,耗了心神。若苏娘子能安心内宅,为周秀才红袖添香,打理中馈,让他心无旁骛,或许于他学业更有裨益呢?”

她这话,已是将周文渊学业可能的“不顺”,隐隐归咎于苏晓晓的“不安于室”。

这时,那丫鬟适时上前,指着那玉兰花皂和一瓶桂花头油,语带施舍:“罢了,我家小姐心善,见你不易,便买你两块香皂,一瓶头油吧。包好些,莫要污了我家小姐的手。”

苏晓晓强忍着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默不作声地将东西用干净油纸包好,系上细麻绳。

柳如絮却并未立刻让丫鬟接过去,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方洁白的绣帕,轻轻擦拭了一下那瓶头油的瓷瓶瓶口,仿佛上面有什么看不见的灰尘。她动作优雅,却充满了极致的侮辱。

“说起来,”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轻飘飘的,“前日偶得一方古墨,色泽乌润,香气沉凝,正配周秀才这般风骨。本想赠予他,又恐唐突。既然今日见了苏娘子,不若由苏娘子转交?”她示意丫鬟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

这简直是将“我看得上你丈夫,看不上你”写在了脸上。

苏晓晓看着那锦盒,又看看柳如絮那副仿佛施恩般的姿态,终于不再忍耐。她没有去接那锦盒,而是将包好的香皂头油往前一推,声音清晰,不带丝毫情绪:

“柳小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家相公用的笔墨纸砚,向来由我亲自挑选制备,不劳外人费心。这香皂头油,共一两五钱银子。小姐若看不上我这‘贱业’之物,不买也无妨,请自便。”

她直接点出“外人”,并下了逐客令。

柳如絮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僵了一瞬。她没料到这村妇竟如此硬气,还敢反过来给她没脸。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恢复那副清高模样,对丫鬟冷声道:“付钱。”

丫鬟悻悻地付了钱,拿起东西。

柳如絮最后瞥了苏晓晓一眼,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轻视,而是带上了一种被冒犯的冷意和势在必得。“我们走。”

主仆二人离去,那兰花香气似乎也带上了几分冰冷的锐利。

苏晓晓看着她们消失在门口,缓缓坐回柜台后,拿起那支炭笔,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知道,这柳如絮,比薛杨那种直白的恶霸更难缠。她带来的,是一种以“道理”和“规矩”为武器的,更高级别的压迫。但,那又如何?她苏晓晓,最不怕的就是挑战规则。

与此同时,书院中的周文渊,正被柳山长“留堂”考校一篇时文。柳山长捋着胡须,看似随意地提点:“文渊啊,成家立业,家宅安宁方是根本。有些琐碎外务,牵扯精力,实非良士所为。当有所取舍啊。”

周文渊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这话背后的敲打之意。他躬身,语气却异常坚定:“学生明白。然,内子并非学生之‘琐碎外务’,乃是学生之‘肱骨支撑’。家宅安宁,在于夫妻同心,而非一方舍弃自我。此文学生心中有数,定不会让山长失望。”

柳山长看着他,眼神深邃,最终只是挥了挥手:“但愿如此,你且去吧。”

周文渊退出书房,望着院中渐沉的暮色,心中对家的思念和对媳妇的担忧,愈发浓重起来。她更加发奋的读书,尽量不与刻意与他碰面的柳如絮,有任何牵扯。眼神都避着她。生怕有啥流言蜚语传出,或者给对方一些不该有的信号。

初春的寒意尚未褪尽,书院后山的听松亭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结界笼罩。石桌上,一套价值不菲的紫砂壶正咕嘟着,柳山长执壶的手稳定而从容,将琥珀色的茶汤注入周文渊面前的杯中。

“文渊,尝尝这‘煞人香’。”柳山长语气温和如常,眼神却如探照灯般锁定着他,“此乃今春洞庭东山所出,快马加鞭送至京城,也不过得了三斤。家兄知我好此物,特分了我二两。”

二两茶叶,快马加鞭,御赐之物。周文渊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却一点点沉下去。如此逾格的厚待,已不是师长对学生的赏识,而是上位者对一枚关键棋子的郑重落子。他垂眸,嗅着那过分浓郁的香气,声音平稳:“谢老师,茶香袭人,学生受之有愧。”

“香则香矣,然此物性寒,初尝惊艳,多饮却易伤胃。”柳山长话锋如茶香般袅袅转变,目光锐利地刺向周文渊,“便如你那篇《问漕运与民生》的策论,看似直指时弊,建言‘清淤、考成、设平准仓’,条条切中要害,才华横溢,令人击节。”

他微微倾身,气压陡然迫人:“但你可知,漕运沿线,盘踞着多少世家豪强、封疆大吏的门生故旧?你这一篇雄文,若传到京城,无异于将一块鲜血淋漓的肉,扔进了饥饿的狼群!你点名要‘考成’的漕运总督,是当朝李阁老的妻弟!你建议‘清淤’的河段,恰是晋商八大家的命脉所在!”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周文渊的耳膜上。他手心沁出冷汗,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他并非全然不知,但由柳山长如此清晰、如此具体地道出,那冰冷的现实感几乎让他窒息。

“薛杨?”柳山长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那不过是个被宠坏的蠢货!他背后的薛侍郎,在真正的权贵眼中,也不过是条看门狗!下一次,来的会是什么?是御史风闻奏事的弹章,是地方官罗织的罪名,是江湖上‘意外’的追杀!你周文渊一介白身,拿什么挡?你那有些武力的妻子,又能挡得住几次明枪暗箭?你那聪慧过人的儿子,可能安稳长大?!”

“妻子”、“幼子”!这四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周文渊所有心理防线。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但晓晓和乐乐……他仿佛看到晓晓浑身是血却仍护在他身前的样子,看到乐乐天真无邪的笑脸在刀光下破碎……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绷紧到失去血色。

柳山长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动摇,语气转为沉痛,打出了“恩情”这张牌:

“文渊,老夫与你推心置腹,是惜你之才,亦是为我青山书院考量。你是我书院的门面,你的祸福,关乎书院声誉。为了压下薛杨之事可能引发的关注,老夫已动用了不少故旧人情,书院亦承担了风险。老夫并非挟恩图报,而是不忍见你这艘即将扬帆的舟船,还未出海,便毁于浅滩暗礁。你需要一棵大树,一个能让你依靠、也能为你挡去风雨的家族。”

周文渊喉咙干涩,恩师的“肺腑之言”与残酷的现实交织成一张巨网,将他紧紧缠绕。理智在尖叫着接受,情感却在疯狂嘶吼着拒绝。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几乎要被那沉重的压力碾碎时,亭外传来环佩轻响,伴随着清越的吟诵声:“‘不受尘埃半点侵,竹篱茅舍自甘心。’祖父,您看这料峭春寒中,唯有松竹依旧苍翠,颇有林处士笔下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