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刚出皇城朱雀门,就感觉后颈泛起一阵凉意,像被毒蛇盯上了,那种冰冷的触感顺着脊椎蔓延到全身,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强装镇定,脚步不停,眼角的余光快速扫过街角的幌子 —— 那是家卖胡饼的铺子,幌子是用粗麻布做的,上面沾满了油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散发着芝麻和羊肉的香气。
两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正靠在铺子旁的柱子上啃饼,饼渣掉得满身都是。他们的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她这边,目光锐利,不像普通的路人。小翠注意到,他们的裤脚沾着新鲜的泥点,显然刚从城外回来,但鞋子却是上好的牛皮靴,鞋帮处隐约能看到磨损的云纹 —— 那是尉迟恭亲卫的制式,她在去年的宫宴上见过,当时还觉得那靴子比一般士兵的精致得多,上面的云纹绣得十分考究。
小翠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装作浑然不觉,甚至还对着路边一个卖花的小姑娘笑了笑,问了问价格。她加快脚步拐进西市的皂坊巷,这里是她常来的地方,武媚娘用的香皂都是从这里订的,巷子里弥漫着皂角与香料混合的甜香,有玫瑰的、桂花的、茉莉的,各种香气交织在一起,能盖过她身上的宫香,让跟踪的人不容易辨认。
两侧的店铺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香皂,有做成莲花形状的,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有掺了珍珠粉的,白得像雪,在光线下泛着珠光;还有的刻着吉祥的图案,寓意平安顺遂。老板娘是个胖嘟嘟的中年妇人,穿着件碎花布裙,正拿着块新做的玫瑰皂向路人推销,声音甜得发腻:“姑娘,来块玫瑰皂吧,用了皮肤又白又嫩,保准你家郎君喜欢。”
她在摊位前停下,假装挑选香皂,手指划过一块雕着缠枝纹的皂块,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冷静了几分。“老板娘,这个怎么卖?” 她故意提高声音,眼角的余光却清晰地看到那两个汉子也跟了进来,他们装作看旁边的胭脂铺,一个拿起一盒胭脂在手里把玩,另一个则和胭脂铺的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但他们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其中一个汉子腰间的佩刀因为转身动作露出半截,刀柄上的铜环闪着光,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看来陛下也防着武媚娘。” 小翠心里明镜似的,手里捏着那块香皂,付了钱,将香皂放进随身的小布袋里。她转身走向巷尾,脚步看似随意,实则在计算着路线。她知道这些亲卫不敢在闹市动手,人多眼杂,一旦出事不好收场,他们只会远远跟着,看她把消息送给谁。这正是武媚娘想要的 —— 让皇帝知道东宫在打听火药的事,却又抓不到确凿证据,反而会疑心是不是有人故意挑拨,从而对李泰产生戒备。
穿过两条巷子,就到了东宫的侧门。这里比皇城简陋得多,门柱是用普通的木头做的,上面的红漆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像老人脸上的皱纹。守门的侍卫是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手里握着长枪,枪杆被磨得发亮。他认识小翠,只是象征性地问了句 “姑娘来送什么”,便放她进去了,眼神里带着一丝讨好,显然知道她是武媚娘身边的人。
走过抄手游廊时,廊下的柱子上爬满了牵牛花,紫色的花朵开得正艳,藤蔓缠绕着柱子,像绿色的手臂。她看到李泰正站在廊下喂鸟,他穿着件湖蓝色的锦袍,袍子上绣着精致的暗纹,是金线绣成的祥云图案,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手里拿着个银质的鸟食罐,罐子里的粟米颗颗饱满,金黄诱人。
笼子里的画眉鸟羽毛油亮,腹部的羽毛是淡黄色的,像涂了层油彩,却叫得有气无力,声音沙哑,像被圈住的野心,失去了往日的活力。李泰的动作很轻柔,将粟米一点点撒进鸟笼里的食槽,眼神却有些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东西带来了?” 李泰头也没回,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将鸟食罐放在栏杆上,罐底与石头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廊下的宁静。
小翠快步上前,走到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从发髻里取出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开,双手奉上:“殿下,这是奴婢从御书房外捡到的,上面有硝石字样,看起来像是火药的配方。” 她的声音有些紧张,带着一丝邀功的意味。
李泰转过身,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期待,接过纸团展开。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带着白玉般的光泽。目光在数字上一扫而过,嘴角立刻扬起得意的笑,像捡到了宝贝的孩子,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75% 的硝石?看来李杰果然藏了私货。” 他之前从王显那里打听到,火药的硝石比例似乎没这么高,大概在六成左右,如今拿到这 “配方”,更觉得是李杰故意隐瞒了关键数据,想独吞功劳。
他哪里知道,这张被篡改过的抄本早已被皇帝动了手脚,就像块裹着蜜糖的砒霜,看似诱人,实则藏着致命的毒。
李泰捏着纸页的手指微微用力,纸张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他抬头看向小翠,眼神里带着审视,像在估量这件 “礼物” 的价值:“你确定是从御书房外捡到的?没被人瞧见?”
“奴婢确定。” 小翠低下头,声音压得更低,“当时御书房外只有两个侍卫,都背对着廊柱打瞌睡,奴婢捡纸团时特意用裙摆挡着,绝无第三人看见。” 她故意说得详细,连侍卫打瞌睡的姿态都描述得清清楚楚,以此增加可信度。
李泰满意地点点头,将纸团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袖袋里。那袖袋是用鹿皮做的,柔软而结实,专门用来存放贵重物品。“你做得很好。”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那玉佩是翡翠的,绿得像潭深水,上面雕刻着鲤鱼跃龙门的图案,“这个赏你,回去告诉武娘娘,就说本宫知道了。”
小翠双手接过玉佩,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她知道,这玉佩不过是暂时的安抚,一旦事情败露,自己只会是第一个被抛弃的棋子。但她还是恭敬地行了个礼:“谢殿下赏赐,奴婢告退。”
走出东宫时,日头已经偏西,晚霞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像打翻了的胭脂盒。小翠摸了摸袖袋里的玉佩,又摸了摸发髻里的银簪,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她不知道,自己刚刚传递的,不仅是一份假配方,更是一场即将引爆的灾难。
东宫的试验坊里,李泰正兴奋地指挥着工匠们准备原料。试验坊是间废弃的柴房,里面堆满了各种矿石和草木,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刺鼻气味和木炭的焦糊味。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工匠围在石臼旁,手里拿着沉重的石杵,正费力地碾着硝石,白色的粉末飞扬起来,落在他们的头发和衣服上,像落了层霜。
“按这个比例来!” 李泰将抄本拍在桌上,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硝石七五成,硫磺一五成,木炭一成,都给本宫碾细了,尤其是活性炭,要细得像面粉一样!”
为首的老工匠拿起抄本,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早年在炼丹房待过,知道硝石性烈,比例太高容易出事。“殿下,这硝石比例是不是太高了?老奴以前炼丹时,硝石最多只用六成……”
“你懂什么!” 李泰不耐烦地打断他,眼神里带着傲慢,“这是新配方,威力比以前大得多,照着做就是,出了事本宫担着!” 他心里憋着一股劲,李杰能搞出火药,自己凭什么不能?只要这次试验成功,他就能拿着新火药去父皇面前邀功,到时候东宫之位就稳了。
老工匠不敢再劝,只能低下头,指挥着其他工匠按比例配料。硝石的白色粉末、硫磺的黄色颗粒、木炭的黑色粉末被分别倒进三个大陶盆里,像堆起了三座小山。工匠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三种原料混合在一起,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李泰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引信,眼睛紧紧盯着陶盆里的混合物,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想象着火药爆炸时的壮观景象,想象着自己站在云州战场上,看着突厥人被吓得落荒而逃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与此同时,御书房里的李世民正听着尉迟恭的汇报。“殿下已经开始试验了,按的就是那假配方的比例。” 尉迟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要不要派人去阻止?万一真炸了,伤了人不说,还可能惊动城外的突厥细作。”
李世民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晚霞上,眼神深邃:“不必,让他炸。只有疼过了,才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让人盯紧点,别让火势蔓延,也别让无关人等靠近。”
“是。” 尉迟恭躬身应道,转身退出了御书房。
夜幕降临时,东宫的试验坊里终于准备好了火药。工匠们将混合好的粉末装进一个陶罐里,插上引信,用泥封好口。李泰亲自拿着火折子,走到离陶罐十步远的地方,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都退远点!” 他大喊一声,点燃了引信。火星 “滋滋” 地沿着引线向上爬,像一条红色的小蛇,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陶罐。李泰的心跳得像擂鼓,他仿佛已经听到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然而,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引信烧到罐口,只发出 “噗” 的一声轻响,冒出一股黑烟,然后就熄灭了。陶罐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个嘲笑人的废物。
“怎么回事?” 李泰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像被泼了盆冷水,“是不是引信有问题?再试一次!”
工匠们又重新做了一份火药,换了新的引信。这次,引信刚烧到一半,突然 “轰” 的一声巨响,陶罐瞬间炸开,碎片像刀子一样飞溅出去,黑色的浓烟滚滚而起,将半个柴房都掀了顶。
“快跑!” 老工匠大喊一声,拉着身边的小徒弟就往外冲。
李泰被气浪掀倒在地,胳膊被飞溅的碎片划伤,鲜血瞬间染红了湖蓝色的锦袍。他挣扎着爬起来,看着火光冲天的试验坊,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不甘。怎么会这样?明明按配方做的,为什么会炸得这么早?
远处,两个穿着粗布衣服的汉子正躲在树后,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个拿出腰间的竹筒,吹了声口哨,声音尖锐而短促,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御书房里,李世民听到爆炸声,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他拿起李杰送来的《火药配比详解》,翻到 “硝石过量的危害” 那一页,上面用红笔写着:“硝石超过六成五,易引发早爆,威力失控,慎用。”
“看来,有些人该长记性了。” 李世民放下书,目光望向窗外的夜空,那里,东宫的方向正亮着一片火光,像一颗陨落的星辰。
而此时的小翠,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手里捏着那块翡翠玉佩,眼神茫然地望着窗外。远处的爆炸声传来时,她浑身一颤,玉佩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 “啪” 的一声脆响,摔出了一道裂痕。她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夜色越来越浓,长安城渐渐安静下来,只有东宫方向还能隐约看到火光和听到救火的呼喊声。廊下的抄本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远远没有散去。这场由皇帝精心布置的局,才刚刚拉开序幕,而身处局中的每个人,都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皂坊巷的香皂摊已经收摊了,老板娘正哼着小曲往家走,手里提着今天赚的铜钱,叮当作响。她不知道,就在这条巷子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无声的较量,而这场较量,将会影响整个大唐的命运。
两个亲卫依旧守在街角,腰间的佩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他们看着东宫的火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两尊沉默的雕像。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又一场权力游戏中的小插曲,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一切如实报告给陛下。
夜色如墨,掩盖了太多的秘密和阴谋。只有御书房的烛火依旧亮着,像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注视着这座古老而繁华的城市,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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