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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李大海,我独自留在了这间简陋的宿舍里。午后的阳光勉强透过小窗户,在水泥地上投下几块斑驳的光斑,空气里的霉味似乎也因为这光线的照射而活跃起来,更加清晰可辨。

我挽起袖子,开始动手收拾。没有叫服务员,也没有麻烦办公室的人。扫地,擦桌子,整理那张吱呀作响的木床,把从省城带来的几件简单行李归置好。清薇给我准备的布包里有干净的床单被套,我铺上床,瞬间有了一丝属于“家”的微弱气息。

汗水很快湿透了衬衫。看着虽然依旧破旧,但总算整洁了一些的房间,我长长舒了口气。身体上的劳累,反而让精神松弛了不少。

李大海办事效率很高,下午就派人送来了一个崭新的蜂窝煤炉子,一摞黑乎乎的蜂窝煤,还有火钳、火钩等一应工具。送货的是个老师傅,很热心地教我怎么生火、封火。

“县长,这玩意现在城里早不用了,也就我们这穷地方还用。”老师傅憨厚地笑着,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不过便宜,耐烧,就是麻烦点,还得担心煤气中毒。”

我谢过老师傅,看着他熟练地把炉子摆放在厨房门口通风的地方。这黝黑的铁炉子和蜂窝煤,像两个时代的印记,突兀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傍晚,我没有去食堂,决定自己动手,用这炉子做第一顿饭。生火是个技术活,我折腾了半天,弄得满手满脸都是煤灰,才终于把火引燃。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带来一种原始的温暖。

我煮了一锅简单的面条,就着清薇腌的酱菜。坐在小客厅那张摇摇晃晃的餐桌前,听着炉子上水壶发出的滋滋声,吃着这顿堪称寒酸的晚餐,心里却异常平静。

这里没有省城应酬的酒桌喧嚣,没有文件山会的压抑,只有最真实的、属于一个人的寂静。这种寂静,让我有机会真正沉下心来,思考未来。

白天看到的那些触目惊心的数据和文件,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里回放。拖欠的教师工资,破损的道路,浑浊的青云河,还有那块歪斜的县界牌……千头万绪,问题成山。

从哪里入手?

马胜才的态度暧昧不明,班子其他成员心思各异。财政没钱,是一切问题的核心。

是先去跑资金、要项目?还是先内部挖潜,整顿吏治,提高效率?

是优先解决迫在眉睫的教师工资问题,稳定人心?还是着眼长远,规划修路治河这些周期长、见效慢的基础工程?

每一个选择,都牵扯到复杂的利益和有限的资源。一步走错,可能满盘皆输。

我拿出周老送我的那本牛皮笔记,就着昏暗的灯光,再次翻阅。笔记里那些处理基层矛盾的“土办法”,在此时看来,格外亲切和宝贵。它告诉我,解决问题不能光靠文件和命令,更需要耐心、智慧和对这片土地人民的深刻理解。

“无论何时,守住底线。”周老的嘱托在耳边响起。在这寂静的夜里,这句话的分量尤其沉重。我知道,未来的路上,会有无数的诱惑和压力,守住底线,谈何容易。

吃完面,洗完碗,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小县城没有什么夜生活,窗外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和远处国道隐约的车声。

我打了一盆热水,就着蜂窝煤炉子的余温,简单擦了擦身子。冰凉的毛巾接触到皮肤,让我打了个激灵,头脑也更加清醒。

躺在床上,硬板床硌得后背有些不适应。望着天花板上因为潮湿而形成的一片片不规则的水渍斑痕,我毫无睡意。

这就是青云县。这就是我选择的道路。

从明天起,不,从今天起,我林致远,就是青云县的代县长了。几十万百姓的衣食住行,生计发展,某种程度上,就担在了我的肩上。

压力如山,但我心中那簇想要“做点实事”的火苗,却在这简陋与寂静中,燃烧得更加旺盛。

我想起了途中那个帮我推车的汉子,想起了那个用拖拉机拖拽客车的老农,想起了车站里那些面带疲惫和麻木的乘客……他们是抽象的“人民”一词最具体的化身。为他们做点事情,让他们的日子能好过一点,这不正是我当年选择这条路的初心吗?

虽然前路迷茫,困难重重,但我似乎已经能感觉到,我的根,正在这简陋的宿舍里,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开始慢慢地、艰难地向下扎去。

第一夜,在陌生的床铺上,在混杂着霉味和淡淡煤烟气息的空气里,我怀着复杂的心绪,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梦里,依旧是那条颠簸的、看不到尽头的土路,而我,还在奋力推着那辆陷在泥泞里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