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军叹了口气。他最讨厌麻烦,可麻烦总是自己找上门。
他没再废话,一步上前,侧身躲过秤杆子的横扫。他右手如电,一把抓住摊主挥舞小刀的手腕。
“咔嚓!”
一声脆响,摊主的手腕瞬间脱臼。小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啊——”
摊主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另一只手捂着脱臼的手腕,疼得他冷汗直流。
周建军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他抬腿,一记窝心脚,狠狠踹在摊主肚子上。
摊主的身体像一只虾米,瞬间弓了起来,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捂着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
周建军没再理会他,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小刀,随手扔到一边。他走到摊主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拖进屋里。
屋子里很乱,一股霉味和烂瓜味混杂在一起。周建军将摊主扔到地上,开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你……你干什么!”摊主挣扎着,声音带着哭腔。
周建军没理他,他从摊主兜里摸出一个油腻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张大团结,还有一些零钱。
“这些钱,我就替你保管了。”周建军将钱收进自己兜里。
他走到院子里,看着满院子的香瓜和西瓜,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心念一动,院子里的瓜果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空荡荡的筐子和地面。
周建军推着自行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子。
他来到供销社,准备买点糕点。
“同志,来两包槽子糕,两包江米条。”
他刚说完,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周建军?!”
周建军回头,眼前一亮。
谭玉正站在不远处,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白大褂,手里提着一个布包。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谭玉!”周建军快步走上前,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温暖。
“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买点纱布和酒精。”谭玉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你呢?不是说去公社办事了吗?”
“办完了。”周建军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柔情。
“你瘦了。”
谭玉低下头,声音很轻。
“你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玉,你在哪儿呢?咱们得赶紧回去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供销社门口传来。
周建军回头,是一个年轻女同志,还有高明跟在旁边,
“周建军,这是李娜,我的同学。”
谭玉为两人介绍,
高明看到周建军,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上下打量着周建军,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善。
“小玉,咱们得赶紧走了,高主任还在等着呢。”李娜拉了拉谭玉的胳膊。
“好。”谭玉有些不舍地看了周建军一眼。
“你等我一下。”
她跑到柜台,迅速买好东西,又跑了回来。
周建军将刚买的糕点递给李娜。
“这些糕点,你们路上吃。”周建军看着李娜,
“谭玉就拜托你照顾了。”
李娜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你放心,我会的。”
谭玉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给周建军。
“这是我给你做的。”
周建军接过锦盒,还没来得及打开,谭玉就踮起脚尖,对着他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我想你了。”谭玉无声地说了一句,脸颊瞬间涨红,她转身跑开,跟着李娜匆匆离去。
周建军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块绣着“周”字的白色手帕。手帕上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针脚细密,显然是谭玉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周建军!”
高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周建军回头,高明正冷冷地看着他。
“我警告你,离谭玉远一点。”高明走到周建军面前,语气带着几分威胁。
“她是我对象。”周建军的声音很平静,眼神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最好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别纠缠她。”
高明愣了一下,看着周建军不敢说话。
夕阳的余晖给土路镀上了一层金边。
周建军蹬着自行车,车轮卷起淡淡的尘土,归心似箭。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一丝凉意,也吹散了些许白日里积攒的火气。
他心里揣着事,车蹬得飞快。
骑出十几里地,他终究是没忍住,在一个无人的坡顶停了下来,用脚撑着地。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个小小的锦盒。
盒子不大,入手却有些分量。
他用指腹摩挲着盒盖,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打开。
一块崭新的手表静静地躺在红色的绒布上。
银色的表壳在夕阳下闪着柔和的光,白色的表盘干净素雅,黑色的皮质表带散发着一股新物件特有的味道。
是上海牌手表。
周建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热的手攥住了,猛地一缩。
这东西,金贵得很。
得一百二十块钱,还要工业券,普通人家一年都攒不下这个数。
他把手表拿出来,戴在左手手腕上。
表带的尺寸刚刚好,不松不紧。
他抬起手,凑到眼前,看着那根红色的秒针一格一格,不知疲倦地跳动着。
“滴答,滴答。”
那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上。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他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让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再也不用为钱和票发愁。
这个念头,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
周建军重新跨上车,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气,连带着车蹬子都轻快了不少。
回到农场,天已经擦黑。
他刚把车推进院子,就有人在门口喊他。
“周建军同志,于工让你马上去他办公室一趟。”
周建军锁好车,大步流星地走向办公楼。
办公室的灯亮着,门虚掩着。
他敲了敲门。
“进来。”
是于工程的声音。
周建军推门进去,屋里除了于工程,还坐着一个穿着蓝色干部服的中年男人。
男人大概五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气质斯文,但眼神却很锐利。
他面前的桌上,摊着一张巨大的图纸。
“于工。”
“来了,建军。”于工程站起身,指着那个中年男人介绍道。
“这位是团部派来的林总工程师,专门负责咱们农场建厂的事。”
他又对着林总工程师笑了笑。
“林工,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周建军。”
林总工程师推了推眼镜,站起身,主动朝周建军伸出手。
“周建军同志,久仰大名啊。”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
“打黑熊,搞喷雾器,你在我们团部,现在可是个名人。”
“林工过奖了。”周建军不卑不亢地跟他握了握手。
“坐吧。”
于工程示意他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水。
“林工这次来,是想跟你谈谈。”
林总工程师开门见山。
“农场要建的这个厂,主要是做一些农用机械的维修和简单零件的生产。规模不大,但意义重大。”
他指了指桌上的图纸。
“厂子建起来,需要一个既懂技术,又有魄力,还能镇得住场子的人来负责生产。”
他的目光落在周建军身上。
“我和于工商量了一下,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周建军心里一动,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我们想请你来当这个副厂长,主抓生产。”
周建军的眉头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副厂长。
这可是干部身份了。
他没有立刻被这个名头冲昏头脑,而是问了最实际的问题。
“薪资多少?”
“试用期三个月,每个月六十五块。”林总工程师的回答很干脆。
“转正之后,七十二块,另外每个月还有各种票据补贴。”
这个数字,让周建军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七十二块,比农场里级别最高的干部工资还高。
“我具体需要干什么?”他又问。
“管理车间,安排生产计划,保证产品质量,处理各种突发问题。”林总工程师答道,“简单说,就是除了人事和财务,厂里生产上的事,都归你管。”
周建军沉默了。
这个条件,优厚得让人无法拒绝。
可他一想到自己要天天待在车间里,跟图纸和报表打交道,还要处理工人们的各种矛盾,就觉得一阵头大。
他喜欢山,喜欢林子,喜欢那种不受拘束,靠自己本事吃饭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自己。
自己是个兵,不是个官。
冲锋陷阵他在行,勾心斗角他玩不转。
“怎么样?考虑一下?”林总工程师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
周建军摇了摇头,站起身,对着两人微微鞠了一躬。
“感谢两位领导的看重。”
他的声音很平静。
“但这活儿,我干不了。”
林总工程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意外。
“为什么?是对待遇不满意吗?”
“不是。”周建军说得很坦诚,“我没那个本事,怕把事情搞砸了,辜负了领导的信任。我还是喜欢打猎,自在。”
林总工程师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是个爽快人!”
他拍了拍周建军的肩膀。
“既然你志不在此,我们也不强求。农场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厂里也一样。”
于工程也笑着打圆场。
“我就说这小子肯定不乐意,你还不信。”
送走了林总工程师,办公室里只剩下于工程和周建军两个人。
“你小子,放着副厂长不当,是不是傻?”于工程点了根烟,笑骂了一句。
周建军嘿嘿一笑,没接话。
“行了,既然你不想进厂,那还有个安排。”
于工程吐出一口烟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场部研究决定,成立打猎二队。专门负责进山打猎,改善全场伙食。”
周建军的眼睛亮了。
“思想委员会的侯主任,点名推荐你当这个副队长。”
“副队长?”
“对。”于工程看着他,“队长还是李佳乐,但他现在主要负责一队的侦查任务。二队这边,基本就是你说了算。”
周建军的心跳快了起来,他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副队长,能单独带枪进山吗?”
“可以。”于工程点了点头,语气肯定。
“以后二队这边,你带队或者单独行动,都有这个权限。”
“我干!”
周建军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个活儿,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从办公室出来,周建军感觉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几分。
手腕上的新手表,在夜色里似乎也更亮了。
他回到院子,高保国果然已经回来了,正坐在灯下看书。
“老高,别看了!”
周建军把从黑市买的卤味和五花肉往桌上一扔。
“露一手,红烧肉!”
高保国推了推眼镜,放下书,看到那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眼睛也亮了。
“你这家伙,又从哪儿弄来的好东西。”
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系上围裙,走进简易的厨房忙活起来。
周建军把卤味切好,摆在盘子里,刚准备坐下歇会儿。
他手腕一晃,袖子滑了下去,露出了那块崭新的手表。
“哟!”
高保国拿着菜刀从厨房里探出头,一眼就看见了那块表。
他放下刀,走了过来,一脸的惊奇。
“建军,你这是发财了?”
高保国凑得很近,盯着那块表。
“上海牌的?这得花不少钱吧?”
周建军心里那点得意劲儿,再也藏不住了。
他把手腕抬到煤油灯下,故意晃了晃,让表盘反射出光芒。
“好看吧?”
“哪儿弄的?”高保国是真的羡慕了。
周建军嘴角上扬,语气装得云淡风轻,但那股子炫耀的劲儿,隔着八丈远都能闻到。
“我对象送的。”
“嚯!”高保国夸张地叫了一声,随即撇了撇嘴。
“瞧把你给能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他嘴上吐槽着,眼神里的羡慕却一点没少。
周建军被他说得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不饶人。
“行了,别贫了,赶紧做饭去!”
他推了高保国一把。
“饿死了!”
“得嘞!”
高保国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厨房,嘴里还小声嘀咕着。
“有对象了不起啊……”
周建军没再理他,一个人坐在桌边。
他伸出右手,用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冰凉的表盘,看着那根不知疲倦的秒针,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