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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半夜起床别开灯 > 第8章 雨里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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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的雨是凉的。

我把电动车拧到最快,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里,总混着点别的响动,像有人踩着水跟在后面。晚上十二点整,手机屏幕亮着,老公陈凯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过了铁路桥没?那边路灯坏了,慢点骑。

快了。我腾出一只手抹了把脸,雨丝打在脸上像小针扎。电瓶车前面的兜敞着,里面的红色雨衣被风吹得翻出来,边角扫过我的手背,滑溜溜的,像条浸了水的舌头。这雨衣是上周刚买的,红得发亮,陈凯说太扎眼,晚上骑车容易被撞,可我就喜欢这颜色,在黑夜里能看清自己的手。

雨突然大了,砸在头盔上响。我把手机夹在肩膀和下巴之间,腾出两只手抓车把,陈凯的声音断断续续飘在雨里:......别挂电话......我陪你......

路两旁的树被风吹得歪歪扭扭,叶子上的雨水往下掉,像谁在树上泼水。这条路人本就少,清明节的夜里更是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我的电动车灯在雨幕里劈开一道惨白的光,照亮前面不远的路,光里浮动着无数雨珠,像撒了把碎玻璃。

骑到第五分钟时,我看见对面的树底下站着个人。

是棵圆形的冬青树,矮矮的,长在绿化带边上,被修剪得像个绿色的球。那人就靠在树身上,肩膀垮着,头歪着,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个黑乎乎的轮廓,像块被雨水泡涨的抹布。

我的后颈突然发麻。

电动车灯的光扫过去时,那人好像动了一下,不是被风吹的,是自己晃了晃,像没站稳。我心里咯噔一下,捏了捏刹车,车速慢了半拍。

咋了?陈凯在电话里问。

对面......有个人。我的声音有点抖,雨顺着头盔的缝隙往里灌,凉得人头皮发紧,靠在树上,盯着我这边。

男的女的?

看不清......好像是男的。我眯起眼,想透过雨幕看清楚点。那人穿着深色的衣服,身形看着挺壮,可姿势太怪了——正常人靠树会把胳膊搭在树杈上,他却像被钉在上面似的,整个后背贴着树,头垂得很低,几乎要碰到自己的膝盖。

更吓人的是,他不动。

雨这么大,正常人早躲了,可他就那么靠着,像尊被淋湿的石像。我的电动车灯再次扫过去时,好像看见他的脸转了过来,对着我这边,可脸上像是蒙了层东西,白白的,看不清五官。

别管他,赶紧走。陈凯的声音提了点,说不定是喝多了的。

我咬咬牙,拧动车把想加速,可眼睛却像被粘住了似的,总往对面瞟。就在这时,那人突然动了。

不是站直,也不是走开,是像提线木偶似的,胳膊猛地往外甩了一下,又重重砸回树上,发出的闷响,惊得树上的雨水地泼下来,在他脚边积成个小小的水洼。

我的心差点跳出来,车把都晃了晃,差点撞上路牙子。

怎么了怎么了?陈凯在电话里喊。

他动了!我死死攥着车把,指节发白,他刚才......用胳膊砸树!

话音刚落,那人又动了。这次是腿,慢慢往前挪了一步,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人,膝盖都没怎么弯,脚底板擦着地面,发出的响,在湿漉漉的地上拖出道浅痕。

不对劲......我盯着他的动作,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凯子,他走路好奇怪......

那人已经从树边挪开了,正对着我这边慢慢走。雨幕里,他的身形好像变了——刚才看着挺壮,现在却显得很瘦,肩膀窄窄的,头发很长,被风吹得飘起来,扫过脸前。

是个女的?

我愣了一下,刚才明明看着像男的,怎么突然变成女的了?难道是我看错了?

是不是女的?陈凯追问,你别自己吓自己。

是......好像是......我含糊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还在往前走,步子迈得很大,却总像要摔倒似的,身体左右晃,胳膊在两边摆,不是正常人走路的姿势,倒像......像提线木偶的线被扯得太急,控制不住平衡。

就像电影里的丧尸。

这念头刚冒出来,我就打了个寒颤。

她的脸终于被我的车灯照到了。

不是蒙了东西,是脸色太白了,白得像纸,在雨里泛着冷光。头发贴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个尖尖的下巴,和嘴唇——是紫黑色的,像冻坏了,或者......

我不敢想下去,猛地把头转回来,盯着前面的路,拧动车把加速。电动车地冲出去,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更大了,像在身后炸开了锅。

你别回头!陈凯在电话里喊,一直往前骑!我听见你喘气声了,稳住!

我死死咬着嘴唇,尝到点血腥味。耳朵里全是风声、雨声、车轮声,还有......身后那若有若无的声,像有人还在跟着,脚底板擦着地面,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骑过铁路桥时,我终于敢回头看了一眼。

雨幕里空荡荡的,刚才那棵冬青树孤零零地立在绿化带里,树下的水洼还在,可那个影子不见了。

没......没跟过来。我喘着气说,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贴在身上黏糊糊的。

早该没了,那地方离咱们家就两站地,她要是正常人,哪能跟这么远。陈凯的声音松了点,快到小区门口了吧?我在楼下等你。

我应着,心里却还是发紧。刚才那一幕太真实了——那贴在树上的姿势,那僵硬的动作,那突然变化的身形,还有那张白得像纸的脸......怎么想都不对劲。

进小区时,保安室的灯亮着,老王趴在桌上打盹,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我把电动车停在楼下的车棚里,锁车时手还在抖,钥匙插了好几次才插进锁孔。

我到楼下了。我对着手机说。

我看见你了。陈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抬头,看见他站在三楼的窗口,手里举着手机,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看见他的脸,我心里那股紧绷的弦终于松了点,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进了家门,陈凯一把把我拉过去,摸了摸我的手:怎么这么凉?雨衣呢?

在电瓶车上。我脱了头盔,头发全湿了,往下滴水,忘了拿上来。

我去拿。陈凯转身就要走。

我一把拉住他,声音发颤,别去......就放那儿吧。

我不敢让他下楼,总觉得楼下的黑暗里,有个影子正贴着墙根站着,白着脸,紫嘴唇,等着谁下去。

陈凯看我的样子,没再坚持,转身去浴室放热水:先洗澡,热水冲会儿就好了。

我坐在沙发上,盯着窗外的雨。雨点打在玻璃上,画出歪歪扭扭的水痕,像有人用手指在上面乱抹。刚才那个影子的脸总在眼前晃——白得像纸,紫黑色的嘴唇,还有那僵硬的、像丧尸一样的步子。

她到底是人是鬼?

如果是人,大半夜的为什么要那样靠在树上?为什么走路那么奇怪?为什么脸色白成那样?

如果是鬼......清明节的夜里,遇到这个,好像也说得通。

想啥呢?陈凯擦着手从浴室出来,水放好了,快去洗。

我站起来,腿还有点软。经过玄关时,看见鞋柜上放着的日历,清明节三个字被红笔圈着,旁边还有陈凯写的小字:给爸妈烧纸。

心里突然一沉。

我们小区后面的山坡上,就有片坟地,每年清明节都有人去烧纸。刚才我骑车经过的那条路,尽头就通着山坡......

凯子,我停下脚步,声音发紧,你说......刚才那地方,离后山坟地近吗?

陈凯的脸色变了变:你别瞎想。那地方是近,可哪有那么多说法......

可她太奇怪了......我抓着他的胳膊,指节都快嵌进他肉里,她走路不像人,脸白得吓人,还有......我一开始以为是男的,后来又变成女的了......

陈凯皱着眉,没说话,转身去厨房倒了杯热水递给我:先喝口水。说不定是光线问题,雨太大了,你看错了。

我接过水杯,热水的温度顺着掌心往上爬,可心里还是凉的。看错了?我看得那么清楚,怎么会看错?那贴在树上的姿势,那砸树的动作,那丧尸一样的步子......

对了,我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着陈凯,她穿的衣服,是深色的,看着像......像寿衣那种料子。

寿衣大多是深色的,绸缎料子,看着有点发亮,刚才那个人的衣服在雨里就泛着点光,不是湿衣服的水光,是料子本身的光。

陈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你是不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

我没有!我提高了声音,又赶紧压低,我真的看见了!凯子,我不骗你!

他叹了口气,把我揽进怀里: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看见了。不管是人是啥,这不安全到家了吗?明天我去那条路看看,问问附近的人,有没有见过这么个人。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慢慢平静了点。可闭上眼睛,还是能看见那个白脸的影子,在雨里摇摇晃晃地走,一步一步,离我越来越近。

那天晚上,我几乎没睡。

陈凯睡得很沉,呼噜声均匀,可我总觉得窗外有声音,像有人用指甲刮玻璃,的,和那个影子走路的声音一模一样。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蒙着头,可还是怕,怕一睁眼,那张白脸就在床头盯着我。

天亮时,雨停了。

阳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道亮斑。我看着那道光,突然觉得昨晚的一切像场噩梦。也许真的是太累了,加上清明节,自己吓自己。

陈凯起来时,我正在厨房煮面条。他从身后抱住我:今天别去上班了,请个假吧。

没事。我摇摇头,把面条捞出来,老请假不好。

那我送你去。

不用,我开车去。我看着窗外,电动车......我今天不想骑。

陈凯没再说什么,只是吃饭时,眼睛一直盯着我,好像怕我突然跑掉似的。

下午上班时,我忍不住给同部门的李姐发了消息,问她清明节晚上有没有走那条路。李姐回得很快:走了啊,我也是夜班,不过我十点就下班了。咋了?

你路上看见啥了没?我盯着屏幕,手指有点抖。

啥也没看见啊,就雨大,路灯坏了,黑黢黢的。李姐回,对了,你说的是不是铁路桥那边?我听说那边前段时间出事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出事了?啥事儿?

好像是个女的,晚上骑车掉沟里了,李姐回得很慢,大概在回忆,就铁路桥旁边那个排水沟,没盖子,那女的可能没看见,连人带车摔进去了,第二天才被发现......

我握着手机的手开始抖,屏幕都有点拿不稳。铁路桥旁边的排水沟......我昨晚经过时,好像看见路边有个黑黢黢的缺口,当时没在意,以为是正常的排水口......

啥时候的事?我打字的手指都在颤。

就上周末吧,李姐回,听说那女的穿的深色衣服,好像还披了件红雨衣......

红雨衣!

我手里的手机地掉在桌上,屏幕朝上,亮着李姐最后发的那条消息。脑子里的一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飞——红雨衣,深色衣服,女的,铁路桥旁边......

全对上了。

昨晚我看见的,根本不是人。

小孟?你咋了?旁边的同事看我脸色发白,吓了一跳,脸白得跟纸似的。

我张着嘴,说不出话,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影子——白得像纸的脸,紫黑色的嘴唇,僵硬的动作,还有那突然从变的身形......也许不是变了,是我一开始看错了,她本来就是女的,只是因为摔进沟里,身形变得奇怪,加上天黑雨大,才让我误以为是男的。

她为什么会靠在那棵冬青树上?

为什么会对着我摇摇晃晃地走?

她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比如她掉下去的地方?或者......她还在找她的红雨衣?

我突然想起自己放在电动车兜里的红雨衣——也是红色的,会不会是这个吸引了她?

下班时,陈凯来接我。上车后,他看我一直没说话,握着我的手说:我中午去那条路看了,问了附近开店的,说清明节晚上没看见啥奇怪的人。

我抬头看他,嘴唇动了动:凯子,那地方上周摔死个女的,穿红雨衣。

陈凯的手猛地一紧:你咋知道的?

我把李姐说的话告诉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她掉在铁路桥旁边的沟里了......

陈凯没说话,脸色也沉了下来,发动车子时,手都有点抖。

路过那条路时,我没敢看窗外,把头埋在陈凯的肩膀上。可还是听见了——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还有......好像有个很轻的声,跟着车走了一段,然后慢慢消失了。

回到家,陈凯突然说:我去把电动车骑回来。

别去!我拉住他,明天再去不行吗?

不行,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总不能让它一直扔在那儿。放心,我快去快回,带着手电筒。

他走后,我坐在沙发上,盯着门口,心一直悬着。每分每秒都像在熬刑,总觉得门外会传来敲门声,或者......那个白脸的影子会突然贴在猫眼上。

四十分钟后,陈凯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那件红色的雨衣,雨衣皱巴巴的,还带着点湿意,边角沾着点黑泥。

电动车我骑回来了,停在车棚最里面了。他把雨衣放在桌上,这雨衣......

扔了吧。我打断他,不敢看那件雨衣,明天就扔了。

陈凯没说话,拿起雨衣,转身进了厨房。我听见水龙头打开的声音,他在洗雨衣。过了一会儿,他拿着洗干净的雨衣出来,上面的黑泥没了,红得更亮了。

我问了老王,他把雨衣挂在阳台的晾衣架上,他说上周摔死的那个女的,家属来寻过东西,说少了件红雨衣,可能是掉在沟里被水冲走了。

我看着阳台上的红雨衣,在晚风中轻轻晃,像个红色的影子。

咱们把雨衣洗干净,陈凯走过来,抱住我,明天我去交给派出所,让他们转交给家属。也许......她就是在找这个。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沉。

没有听见刮玻璃的声音,也没有看见白脸的影子。阳台上的红雨衣安安静静地挂着,像个终于找到归宿的灵魂。

第二天,陈凯把雨衣交了出去。派出所的人说,家属看到雨衣时哭了很久,说这是女儿刚买的,还没怎么穿。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骑过电动车夜班。

每次开车经过那条路,都会下意识地看向铁路桥旁边的排水沟——那里已经盖了盖子,新的水泥看着很显眼。旁边的冬青树还在,圆圆的,像个绿色的球,只是我再也没在树下见过那个影子。

有时雨夜里,躺在床上,会听见窗外传来的声音,像有人踩着水经过。我知道,那不是她。

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雨衣,也该安息了。

只是偶尔,看到红色的雨衣,心里还是会咯噔一下。想起那个清明节的雨夜,雨幕里的白脸,还有那像丧尸一样的步子。

我到现在也不敢完全确定,那天晚上看到的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