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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鼎十九年的盛夏,蝉鸣聒噪,暑气蒸腾。靖朝帝国在经历了权力重构与多方突破后,步入了一个看似平稳、实则暗藏玄机的发展平台期。旧的矛盾尚未完全消解,新的挑战已伴随着成就悄然降临,帝国站在了决定未来百年气运的十字路口。

古里商站的繁荣已超越了所有人的预期。码头上泊满了悬挂日月同辉旗的靖朝商船,仓库里堆满了来自东西方的奇珍异货,市集上各种语言、各种肤色的商人摩肩接踵。靖朝带来的不仅仅是商品,还有相对稳定的交易规则和一定程度的秩序,这吸引了许多渴望摆脱葡萄牙严苛垄断的商人,甚至连一些阿拉伯和波斯的商队也开始将古里视为新的贸易中心。

然而,极度的繁荣也催生了极度的复杂。不同信仰、不同习俗的人群密集交往,摩擦日益增多。靖朝商人遵循的契约精神与本地某些传统的交易习惯时有冲突;随船医官展示的针灸、草药等医术,被部分葡萄牙传教士污蔑为“巫术”;而“传习所”传授的儒家经典中关于“敬鬼神而远之”、“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思想,也引来了虔诚的印度教祭司和穆斯林阿訇的侧目。

一次冲突终于爆发。一名靖朝商人与一名本地印度教祭司因货物搬运挡路发生口角,进而演变为小规模斗殴,引发了双方群体的对峙。葡萄牙人趁机煽风点火,散布谣言称靖朝人意图“摧毁本地神庙,推行异教”。

赵启明面临着严峻考验。是强硬弹压,展示帝国权威?还是怀柔安抚,维持表面和谐?他最终选择了一条艰难的道路。他首先以雷霆手段逮捕了率先动手的双方人员,依据《靖葡古里条约》和本地通行法则公开审理,公正判决,迅速平息了骚乱。接着,他公开拜访了主要的印度教神庙和清真寺,敬献香火金,以“资助修缮”名义,并明确表示:“我朝圣天子,怀柔远人,尊重四方风俗。尔等信仰,只要不违律法、不悖人伦,皆可自行其是。我等来此,只为通商互利,传播仁德,绝无强人所难之意。”

这番表态,暂时稳住了局面,但也首次清晰地划定了帝国海外扩张中“文化宽容”的边界——不主动挑战,但坚守自身价值观;不强制同化,但以自身文明吸引力进行潜移默化。这条边界如何把握,将成为未来帝国在多元世界立足的关键难题。西洋的棋局,从商业、军事层面,深入到了更为微妙的文化共存与竞争层面。

京城,随着“睿亲王”楚琙主导的开拓项目,尤其是“镇海级”铁甲舰和西洋贸易网络规模急剧扩大,其对资金和人才的渴求也达到了空前程度。这不可避免地与“贤亲王”楚琰所秉持的财政稳健与内政优先原则产生了激烈碰撞。

一场围绕下一年度预算的拉锯战在户部衙门激烈展开。楚琙的代表提交了一份金额惊人的预算案,重点保障海军扩编、新舰建造、海外商站扩张以及格物院的“猛火油”等尖端武器研究。而楚琰麾下的户部官员则拿着算盘,逐项审核,要求提供更详细的成本效益分析和风险评估报告。

“一艘‘镇海级’的造价,足以修筑千里黄河堤坝!西洋商站每年维持费用,堪比一个中等省份的岁入!殿下,国库非是无底洞啊!”户部老侍郎痛心疾首。

“若无强大水师,如何保障万里海疆?若无西洋利益,如何填补如此巨耗?目光岂能如此短浅!”楚琙派来的年轻官员据理力争。

争论的焦点,已从“该不该花”转向了“花多少”以及“先花在哪里”。这背后,是帝国资源分配权的争夺,更是两条发展路径优先级的较量。

与此同时,对新型人才的争夺也悄然开始。楚琙的海事总局和格物院急需大量通晓数理、工于匠造、甚至略通外语的年轻官吏和技术官僚。而楚琰主导的吏部传统铨选,仍以经义文章为重。楚琙开始尝试绕过吏部,直接从国子监算科、乃至地方官学中破格提拔有实务才干者,引发了吏部的不满。楚琰则加速推动其“实务官员培养计划”,在传统科举之外,增设“经济特科”,选拔精通财税、水利、农桑的干才,试图将人才流向引导至内政领域。一场没有硝烟的人才争夺战,在帝国的官僚体系中默默上演,其结果将深刻影响未来帝国的官僚构成和执政风格。

福州船厂,“镇海级”铁甲舰的船体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成型,那钢铁的骨架预示着海权的未来。然而,在与之相隔不远的秘密试验场内,被誉为“帝国利器”的“猛火油”研究,却陷入了令人焦虑的瓶颈期。

武器的威力毋庸置疑。改进后的“猛火油柜”能将炽热的火流喷射至八十步开外,足以吞噬任何木质战舰和步兵方阵。但它的不稳定性如同跗骨之蛆,难以根除。管道堵塞、压力突变、回火爆炸……事故依旧时有发生,负责操作的士兵需要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

更棘手的是,格物院的博士们发现,他们似乎触碰到了知识的边界。他们能凭经验改进器械,却无法从根本上理解“猛火油”为何如此狂暴,燃烧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如何精确控制其能量释放。一位年轻博士在笔记中沮丧地写道:“吾等犹如盲人铸剑,虽偶得利器,然不知其理,终难驾驭,恐反伤己身。”

吴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将目光从实用的“器”与“术”,投向了更为基础的“理”。他召集院中所有学士,不再仅仅讨论具体的技术难题,而是开始探讨一些看似“无用”的问题:物质是由什么构成的?燃烧的本质是什么?力的传递有何规律?他甚至请求“睿亲王”楚琙,设法从西洋搜集一些关于数学、几何、乃至他们称之为“自然哲学”的书籍。

“格物致知,”吴昶对困惑的同僚们解释道,“若只重‘格物’而不求‘致知’,终是空中楼阁。吾等需知‘其所以然’,方能真正驾驭这雷霆之力。” 这标志着靖朝的科技发展,在经历了惊艳的实践突破后,开始呼唤基础理论的支撑,否则将可能永远被困在经验主义的囚笼之中,难以实现质的飞跃。

定北城,麴义的目光已不再局限于一座城池的治理。站在新绘制完成的北海周边区域详图上,一个更为宏大的构想在他心中形成——“北海屯城链”。

他以定北城为起点,计划沿着北海沿岸、色楞格河等主要水系,选择地势险要、水土丰美之处,再建立数座规模稍小的“屯城”。这些屯城既是军事堡垒,也是移民据点、贸易站和行政管理节点,它们将如同锁链般,将整个北海区域牢牢掌控在靖朝手中,并以此为基地,继续向西、向北辐射影响力。首座卫星屯城“怀远堡”的选址勘探工作,已经启动。

与此同时,一种独特的学问也在北疆的实践中悄然萌芽。一些长期跟随麴义的文官幕僚,在处理繁复的民族事务、规划屯田、管理边市、推行《北疆暂行管理条例》的过程中,积累了大量的实践经验和对边疆地区特殊性的深刻认知。他们开始将这些经验记录下来,加以总结,探讨如何因地制宜地治理新拓疆土,如何处理与周边部族的关系,如何促进边疆的经济发展与社会稳定。这些零散的思考和记录,虽未成体系,却已具备了“边疆治理学”或“民族政策”的雏形。一门源于实践、旨在解决帝国现实扩张难题的“实学”,正在帝国最需要它的地方破土而出。

楚骁的书房中,四方的奏报勾勒出一幅机遇与挑战并存、动力与阻力交织的复杂图景。西洋的文化冲突、朝堂的预算人才之争、格物院的理论瓶颈、北疆的宏大规划……无不考验着他的智慧。

他意识到,先前设定的“睿贤分工”平衡术,已接近其效能极限。当开拓的雄心与守成的谨慎在具体资源上产生直接冲突时,简单的分工无法解决问题,需要他进行更高层面的仲裁与引导。

他做出了系列更具主动性的布局:

对西洋,他肯定赵启明处理文化冲突的方式,并谕令礼部会同翰林院,开始研究起草一份指导性的《抚夷宽仁谕》,试图为海外官员处理类似事务提供原则框架。

对朝堂之争,他并未直接裁决预算,而是下旨成立一个由“睿”、“贤”二王共同主持,户部、兵部、工部、吏部主官参与的“国用稽核与规划联席会议”,要求他们必须在协商一致的基础上,提出下一年度的预算分配方案。这既是逼迫他们学习妥协,也是将矛盾控制在可控的制度框架内。

对格物院,他大力支持吴昶探究“理”的方向,批准其搜集西学书籍的请求,并示意可尝试招揽一些对“自然哲学”有兴趣的落魄文人或异士,无论其出身。

对北疆,他批准了“北海屯城链”的构想,并要求麴义将那些关于边疆治理的零散记录系统整理,呈送京师,暗示将来或可设馆修纂《北疆经略志》。

帝国的十字路口,迷雾重重。楚骁不再满足于被动地维持平衡,他开始主动布局,试图引导这股庞大的帝国力量,在应对内外挑战的同时,能够孕育出新的制度、新的学问和新的文明活力,为穿越眼前的重重迷雾,积蓄更为深厚和持久的动力。前方的道路依然未知,但掌舵者的意志,将决定这艘巨轮是驶向新的辉煌,还是陷入内耗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