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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鼎十八年的深秋,空气中弥漫着收获的芬芳与变革的硝烟。靖朝这艘巨轮在经历了一连串的突破与震荡后,驶入了一片看似平静、实则暗藏玄机的新水域。旧的秩序正在瓦解,新的规则亟待建立,帝国的每一个角落都在酝酿着影响深远的变革。

古里外海那场超越时代的海战,以其出人意料的过程和结果,深刻地改变了西洋的力量格局。葡萄牙远征舰队在“靖海舰”神出鬼没的打击和岸上逐渐不利的舆论环境下,士气低落,补给困难,指挥官迪奥戈·德·索萨最终不得不接受现实,坐到了谈判桌前。

谈判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进行。靖朝方面,陈璘和赵启明一个展示肌肉,一个运筹帷幄。最终的《靖葡古里条约》,虽未明确将葡萄牙势力完全逐出印度西海岸,但取得了关键性胜利:葡萄牙正式承认靖朝在古里拥有设立商站、自由贸易的权利,并承诺不再干涉靖朝与本地土邦的正常交往;葡萄牙舰队需赔偿靖朝商站损失,并保证不再对靖朝商船进行骚扰;双方划定了在古里港的停泊区域,默认了靖朝势力的存在。

条约签订的消息传开,在整个印度西海岸乃至更远的阿拉伯海区域引发了巨大震动。许多长期受葡萄牙压制的土邦和商人群体,将靖朝视为一股可以制衡甚至取代葡萄牙的新兴力量。古里商站门前,前来寻求贸易和结交的各方使者络绎不绝。

赵启明抓住时机,将文化渗透推向更深层次。他不再仅仅满足于教授汉话,而是在商站内正式设立了“传习所”,聘请随行的通事和文人,系统地向感兴趣的本地贵族子弟和商人传授汉字、儒家经典典籍(节选)、以及靖朝的律法、官制概略。他甚至组织人手,将《三字经》、《千字文》和一些宣扬忠孝节义、强调秩序与仁政的短篇故事,翻译成当地语言,私下传播。同时,随行的医官也开始有限度地为本地民众施诊,展示靖朝“仁心仁术”的一面。

这场没有硝烟的“文教战争”,其深远影响甚至超过了海上的炮火。它试图从思想和文化层面,瓦解葡萄牙依靠武力和宗教建立起来的权威,为靖朝在西洋的长久存在,铺垫一层柔软而坚韧的基石。葡萄牙传教士对此暴跳如雷,却一时难以找到有效的反制手段,只能加紧自身的传教活动,东西方文明的碰撞,在思想和信仰的领域,展开了新一轮的角逐。

京城,随着西洋捷报和两位皇子实践报告的传回,那场悬而未决的储位之争,似乎到了必须了断的时刻。朝堂之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楚骁高踞御座,目光缓缓扫过屏息凝神的文武百官,最终落在了御案上两份风格迥异的奏疏上。一份是皇次子楚琙的《格物强军策》,详细论述了“龙息”锅炉、“猛火油”武器以及未来铁甲舰对帝国海权和开拓事业的革命性意义,强调“技术优势乃定鼎四海之根本”,建议朝廷设立“格物振兴司”,统合全国技术力量,优先保障军事和开拓需求。另一份是皇长子楚琰的《固本安民疏》,以详实的数据分析了新作物推广对稳定粮价、吸纳剩余劳力的成效,阐述了健全金融监管、改善民生对维持帝国长久稳定的基石作用,主张“欲开拓万里波涛,必先稳固国之根本”。

两位皇子,一个指向未来,锐意进取;一个立足当下,沉稳持重。他们各自的奏疏,也代表了朝堂上泾渭分明的两派观点。

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楚骁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平稳而有力,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皇次子琙,敏而好学,锐意进取,于格物新技颇有见识,着晋封为‘睿亲王’,领枢密院副使,协理兵部、工部及海事总局,专司军械革新、舰船建造及海外开拓事宜。”

“皇长子琰,仁厚稳重,通达政事,于安抚内政、巩固国本卓有建树,着晋封为‘贤亲王’,领内阁协办大学士,协理户部、吏部及都察院,专司财政、吏治、漕运、农桑及民生教化。”

没有册立太子。

这道旨意如同一道精准的霹雳,划破了朝堂的沉闷。它将帝国的最高权力,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进行了功能性划分。楚琙掌握了指向未来的“矛”与“盾”——军队与技术;楚琰则掌控了维系当下的“根基”与“血脉”——财政与内政。二者并立,互相依存,又互相制衡。

支持者们各自松了口气,至少自己的主张得到了承认和授权;而中间派则看到了皇帝维持平衡、避免一方独大的深意。一场可能引发朝局撕裂的储位之争,被暂时引导向了“分工协作”的轨道。然而,所有人都明白,这种平衡是动态而脆弱的,“睿”与“贤”的权责边界并非泾渭分明,未来的摩擦与碰撞,几乎不可避免。帝国的未来,系于这精妙而危险的制衡之上。

福州船厂,获得了“睿亲王”头衔和明确授权的楚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动力与压力。“龙息”锅炉的成功,为“镇海级”铁甲舰铺平了道路,设计工作全面加速。在楚琙的亲自督促和资源倾斜下,工程师和工匠们开始攻克最后一个主要难关——全铁质船壳的建造工艺。

巨大的熟铁板材需要经过加热、锻打、弯曲、铆接等多道复杂工序,才能形成符合设计要求的船体曲线。船厂内新建了大型的锻炉和液压铆接机,利用水力或蒸汽驱动,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日夜不息。第一块按照设计要求成型的大型船壳钢板被成功铆接上预定位置时,标志着“镇海级”终于从图纸走向了现实,尽管距离整体完工还有漫长的道路。

与此同时,对“猛火油”武器的研究在取得进展的同时,也敲响了警钟。武器研发小组改进了“猛火油柜”的设计,采用了双人操作和更坚固的黄铜管道,在一次秘密测试中,成功将点燃的油料喷射到了五十步之外,瞬间将一座木质标靶化为熊熊燃烧的火炬。其威力让在场所有人,包括楚琙,都感到心惊。

然而,就在测试后清理现场时,因操作不当,少量残留的“猛火油”被意外引燃,引发小范围火灾,一名工匠严重烧伤。这次事故给所有沉浸在技术突破喜悦中的人泼了一盆冷水。吴昶面色凝重地向楚琙汇报:“殿下,此物威力巨大,然性如烈火,极难驾驭。用于战场,或可定鼎,若失控,则后果不堪设想。” 楚琙盯着那依旧散发着焦糊味的测试场,沉默良久,最终下令:“相关研究,严格限定范围,参与人员一律甄别。安全规程,重于一切!在找到绝对可靠的控制方法前,绝不可轻易实用。” 技术的双刃剑属性,从未如此刻般鲜明。

定北城,《北疆暂行管理条例》在经过数次“议政会”讨论修改后,开始在小范围内试行。一起涉及汉人商队与蒙古部落的牲畜越界啃食青苗纠纷,成为首例依据《条例》审理的案件。由汉官、部落头人和商贾代表组成的临时仲裁庭,依据《条例》中关于草场和农田界限的划定以及赔偿标准,进行了公开审理和裁决。过程虽有争执,但结果最终为双方所接受。

这次成功的实践,极大地增强了《条例》的公信力。麴义趁热打铁,开始在定北城及其周边辐射区域,系统地推行这套融合了汉法与部落习惯的治理规则。他明白,法律的权威一旦确立,将比单纯的武力威慑更能有效地维系边疆的长期稳定与融合。

与此同时,向西探索的“猎狐小队”传回了重要情报。他们在叶尼塞河上游一条支流畔,发现了小股沙俄探险队活动的新鲜痕迹,并找到了他们废弃的一个临时营地。更重要的是,他们发现了一条相对易于通行的河谷通道,可以作为未来向西推进的潜在路线。麴义根据这些情报,下令在定北城以西三百里处,依托一个归附的小部落聚居点,建立第一个官方驿站点——“西陲驿”,并派驻了一支小分队驻守。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驿站,它如同帝国伸向西方的触角末梢,标志着靖朝对北海以西广袤土地的关注和影响力,正以驿路为脉络,坚定不移地向前延伸。

楚骁独自站在宫中最高的观星台上,俯瞰着万家灯火的京城,思绪却已飞至万里之外的西洋波涛、北疆荒野和福州船厂。

他做出了自认当前最明智的抉择——分工制衡。让锐意进取的楚琙去掌管开拓的利器,让沉稳持重的楚琰去夯实帝国的根基。他希望用这种结构性的安排,既能保持帝国向外拓展的锐气,又能确保内部运行的稳健,避免因储位之争导致的内耗,或者因单一政策偏向而带来的风险。

西洋的条约带来了暂时的和平,但文化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朝堂的分工明确了权责,但协作的难度也随之增加;格物院带来了强大的力量,但也伴随着失控的危险;北疆的治理找到了新的路径,但西面的威胁依然存在。

他知道,自己设定的这套平衡机制非常微妙,需要极高的政治智慧来维持。两位亲王能否在各自领域取得成就的同时,保持必要的沟通与协作?朝堂的党派是否会因为权力划分而固化?技术的魔鬼一旦放出,能否始终被关在笼子里?

帝国的棋局进入了中盘,更加复杂,也更加精彩。他这位对弈者,需要更加耐心,更加敏锐,才能在风云变幻中,为靖朝谋得一个光明的未来。龙已跃出深渊,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通往辉煌顶点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