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千万别,东来大爷,咱有话好好说。”
三大妈赶紧挤出笑脸,手在围裙上搓着。
“就是看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怪可惜的,
就想着……临时住住。”
“临时住住?”赵东来给气乐,
“临时住住用得着大半夜砸锁?你们当我是三岁孩子糊弄?”
他手里的擀面杖往地上一戳,“咚”一声闷响。
“我告诉你们,这院里就得有规矩!
谁不讲规矩,谁就别怪我赵东来不讲情面!”
赵东来用擀面杖挨个指着刘光天和阎解成。
“你们俩,一人给我写一千字的检讨!
明天当着全院人的面大声念出来!”
“什么时候把自个儿的错想明白了,这事儿什么时候才算完!”
说完,他看也不看那几张比锅底还黑的脸,
转身回屋,“咣”的一声把门关上。
院里看热闹的人嘴上不说,心里都在摇头。
这刘家和阎家真是一窝不如一窝,小的比老的还拎不清。
再想想人家林工,
早就看透这院里头都是些什么货色,
搬走才是天大的明白人。
住在干部小区的林卫国,
哪有功夫想四合院里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
他整个人魂都拴在“烽火二号”上。
时间一天天过去,三个小组的进度快得让人心惊。
79-8厂那边第一批合格的“逐次逼近型Adc”芯片,
已经奇迹般地下线。
通讯研究所里那块凝聚着无数心血的“异步逻辑加密板”也成功焊出来。
林卫国亲自写的密钥算法,
在“曙光二号”那台大家伙上跑了上亿次,
愣是没找出一丁点规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烽火二号”的总装车间就设在研究所最核心的地下屏蔽室。
这里头亮得跟白天一样,空气却沉得能拧出水。
三块崭新的电路板——Adc模块、加密模块、逻辑控制模块,
被小心翼翼地安装进一个全新的机箱。
这台样机比“烽火一号”还要小巧,结构也怪。
林卫国设计的所有模块都跟抽屉似的能单独抽出来,
修起来换起来都方便。
林卫国、李部长、总工程师,
还有几个小组的头头全围在测试台前。
人人眼睛里都爬满血丝,
脸上是熬出来的疲惫和压不住的期待。
“各模块供电正常。”
“时钟信号稳定。”
“开始系统联调。”
总工程师亲自上手把三块核心模块用线缆连到一块儿。
“启动Adc模块,输入1000赫兹标准正弦波信号。”
测试台的示波器屏幕上跳出一长串由0和1组成的数字流。
“数据转换正常!”Adc小组的组长激动得喊出声。
“启动加密模块,载入密钥!”
那串数字流经过加密板,
示波器上的波形一下就变成一片谁也看不懂的“雪花”。
“加密运算正常!”
所有人的心都吊到嗓子眼,最要命的一步来了。
“启动整机进行语音通信测试!”
李部长深吸一口气戴上耳机,抓起冰凉的话筒。
“呼叫总部,呼叫总部,这里是烽火,听到请回答。”
耳机里一片死寂。
李部长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加大音量!检查线路!”他扭头冲着旁边的技术员喊。
技术员满头是汗把所有接头都重新插拔一遍。
“报告李部,线路没问题,功放模块输出功率也正常!”
“再试一次!”
李部长几乎是对着话筒吼:“总部!总部!听得见吗?!”
耳机里还是那死一样的安静。
失败了。
刚才还热得发烫的气氛好像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冰水瞬间凉透。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傻傻地看着那台不吭声的样机。
“怎么……怎么会这样?”总工程师嘴唇哆嗦,脸色惨白,
“每个板子单测都是好的,怎么一凑起来就不响了?”
他扑到样机前手忙脚乱地拔下电路板,接上仪器开始检查。
“Adc输出没问题……”
“加密板的逻辑门也都正常……”
“到底哪儿出毛病了?”
整个实验室乱成一锅粥,
几十个专家围着图纸和仪器吵成一团,
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只有林卫国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
站在频谱分析仪前盯着屏幕上那片乱七八糟的信号。
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他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不是硬件,不是电路,是时间。
Adc模块把声音变成数字要时间。
加密模块算这些数字要时间。
逻辑控制模块发号施令也要时间。
每一个环节都有那么一丁点延迟。
这些延迟在一个高速跑动的系统里一层层叠加上去,
最后就成了灾难——数据全堵死。
Adc出来的数据还没等加密板吃进去,后头新的数据又挤过来。
逻辑控制的指令发出去,到地方已经晚了。
整个系统就像一个交通彻底瘫痪的城市,
所有的车都卡在路上谁也动不了。
“是时序问题。”林卫国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一句话让整个实验室瞬间安静。
“我们的‘异步逻辑’在纸上是完美的。
但在实际的电路里信号跑路,逻辑门翻转,都有延迟。
我们小看了这些延迟加起来的后果。”
“必须重新设计时序控制!”林卫国一拳砸在测试台上,
“所有的数据流必须有一个纳秒级的‘交通警察’来指挥!”
说得轻巧,做起来比登天还难。
这等于说他们之前设计的“异步逻辑”可能得全部推翻。
而且要设计一个能指挥这么复杂数据流的“交通警察”,
它自己就得比加密芯片还快还复杂。
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林总师,这……这得弄多久?”李部长声音发干。
“不知道。”林卫国摇摇头,“可能一个月,也可能……一年。”
一年?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他们哪儿有一年?
大领导给的期限只有半年。
“都先回去休息。”林卫国摆摆手,声音里全是疲惫,
“脑子都熬成浆糊了,待在这儿也想不出辙。”
专家们一个个跟斗败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地散去。
偌大的实验室只剩林卫国一个人,对着那台冰冷的样机发呆。
他脑子里那些超前的科技都是建立在一整套完整的工业体系上。
现在他干的活等于是想在一片沼泽地里盖一栋摩天大楼。
地基,不稳。
这一夜,林卫国没有回家。
把自己锁在实验室,面前的桌上堆满被划掉的草稿。
他想了无数种方案。
增加缓存?不行,会增加延迟,声音传出去就慢了。
用更快的时钟?不行,那电台就成了个小火炉,耗电也顶不住。
一个又一个方案被他提出来又被他自己亲手否决。
天快亮的时候实验室的地上已经铺满揉成一团的废纸。
林卫国的眼睛红得像兔子。
他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山一样沉重的压力,
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难道真要栽在这儿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娄晓娥端着一个保温饭盒走进来。
看见丈夫那憔悴的样子和满地的废纸,心里就是一疼。
她什么也没说,走过去把饭盒打开,
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推到他面前。
“喝点吧,你都熬了一宿了。”
林卫国看着妻子,心里头全是愧疚。
“晓娥,我……”
“什么都别说。”
娄晓娥打断他,用勺子舀起一勺汤送到他嘴边。
“先喝汤,天大的事情也得先填饱肚子。”
林卫国默默地喝着鸡汤。
那股熟悉的味道暖了他的胃,
也让他那根绷得快要断掉的神经稍微松下来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