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风暴如同亿万条闪烁着幽光的毒蛇，在这片破碎的虚空里狂舞。脚下是不断生成又湮灭的几何光路，每一步踏上去都带着碎裂的脆响；头顶则是能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连最细微的能量波动都会被瞬间绞碎。
叶燃猛地将凌曜向后一拽，后者踉跄着撞进他的臂弯，下一秒，一道无声无息的银灰色数据流便擦着凌曜刚才站立的地方扫过——所过之处，连“空间”本身都被生生抹除，只留下一片连黑暗都无法填充的“无”。
“别分心！”叶燃的低吼带着喘息，作战服左肩和腰侧的焦痕还在滋滋冒着蓝白色的电火花，那是三分钟前被“清道夫”的攻击擦过的痕迹。他紧握着手中由纯粹能量构成的长棍，棍身流转的橙光在狂暴的数据洪流中划出微弱却坚定的弧线，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四周每一处可能出现异动的角落。
凌曜扶着叶燃的胳膊站稳，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却并非出于恐惧。他的瞳孔里不断闪过复杂的代码与旋转的几何图形，像是两台超负荷运转的机器在疯狂计算，连眼角都渗出了细密的血丝。“‘清道夫’的攻击频率提升了300%，”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它们在驱赶我们，方向是‘数据废渊’——那里是彻底的删除区，进去就再也别想出来。”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想起十分钟前的画面：一支由五名资深轮回者组成的小队，刚踏入这片区域便被蜂拥而至的“清道夫”围堵。那些没有固定形态的怪物像扭曲的错误代码，瞬间将五人包裹，不过三秒，小队成员连惨叫都没能留下，便被分解成最基础的数据流碎片，消散在风暴里。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像冰冷的潮水，漫过了两人的脚踝。
“那边！”凌曜突然指向风暴间隙，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近乎狂喜的急促。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紊乱的数据流中，悬浮着一块半人高的水晶碎片，晶体内部封存着一点微弱却异常稳定的金色光芒，像是暴风雨中永不熄灭的烛火。“是‘先驱者’的残存意识！”凌曜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是他们此行唯一的希望，“找到它，我们就能知道‘核心入口’的位置！”
可希望的前方，横亘着三道黑色剪影。那是三只“清道夫”，它们悬浮在水晶碎片前，身体如同融化的沥青般不断变形，散发着纯粹到极致的“排除”意志——任何靠近水晶的存在，都将被它们彻底抹除。
“我开路，你跟上。”叶燃没有半分犹豫，手中的能量长棍骤然爆发出炽热的橙光，几乎要将周围的黑暗撕开一道口子。他双脚在破碎的光路上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面对“清道夫”袭来的数据流，他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以精妙到极致的技巧挑、拨、引，将一道道致命的攻击引向一旁的虚空，为凌曜硬生生开辟出一条稍纵即逝的通道。
凌曜紧随其后，脚步在破碎的光路上跳跃，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叶燃用生命争取的安全点上。他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的沉重喘息，以及能量与数据流碰撞时的爆鸣，每一声都像锤子般砸在他的心上。终于，在叶燃一记全力横扫逼退三只“清道夫”的瞬间，凌曜扑到了水晶碎片前，掌心贴上了那片冰冷的晶体。
“怎么获取信息？”叶燃背对着他，长棍横在身前，警惕地盯着重新汇聚的“清道夫”，声音急促得像是在奔跑中说话——更多的黑色剪影正从数据风暴深处涌现，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凌曜看着水晶中那点跳动的金光，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直接接触，用我的精神力去‘阅读’。但这可能会……”
“没时间‘可能’了！快！”叶燃猛地打断他，话音未落，一道数据流便擦着他的脊背掠过，将他的作战服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底下渗血的皮肤。
凌曜不再犹豫，闭上眼睛，将全部精神力注入掌心，顺着水晶的纹路，探向那团金色光芒。
刹那间，海量的、破碎的、混乱的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入他的脑海！
【……系统错误……紧急修复……】
【……实验样本……持续观察……】
【……逃离是徒劳的……融合才是唯一出路……】
【……警告……核心协议启动……】
无数残缺的画面与声音在他的意识里交织：陌生的星域在眼前炸开，扭曲的生物在数据洪流中嘶吼，轮回者绝望的脸庞凝固在被分解的前一秒，还有……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的光团，悬浮在无尽黑暗的中央——那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数据核心”入口！
可就在他抓住这关键信息的瞬间，一股冰冷、粘稠的意志顺着信息流反向袭来。它不像“清道夫”那样只有毁灭欲，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像是潮水般包裹住凌曜的意识，低声诱惑着：“放弃抵抗……回归本源……你会获得永恒……”
这是同化！它要瓦解他的自我认知，将他彻底变成数据的一部分！
“呃啊——！”凌曜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七窍开始渗出细小的血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晶上，瞬间被蒸发成一缕白烟。
“凌曜！”叶燃回头瞥见这一幕，瞳孔骤然收缩，目眦欲裂。他想冲过去阻止，可刚迈出一步，便被重新扑上的“清道夫”死死缠住，几道数据流同时袭来，逼得他不得不回身防御，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陷入痛苦。
凌曜的意识如同风暴中的小船，在同化的浪潮里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倾覆。就在他快要被那冰冷的意志吞噬、彻底失去自我的瞬间，一段清晰的画面突然从混乱的信息流中浮现——那是一位先驱者留下的最后印记，画面里的人满脸血污，眼神却充满了绝望的警示：
“核心……会读取你最深的情感……它会将其化为最锋利的刃……小心……你的……”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像是被硬生生斩断。
凌曜猛地睁开双眼，瞳孔里的人类神采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流淌的数据流光。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正在为他浴血奋战的叶燃身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凌曜？你怎么了？”叶燃一棍击退身前的“清道夫”，喘着粗气问道，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警惕——眼前的凌曜，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凌曜没有回答。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指尖指向叶燃。
下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周围狂暴肆虐的数据风暴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指令，骤然平息下来，那些奔腾的数据流如同被冻结般悬停在虚空；而原本凶戾的“清道夫”们，也瞬间停止了攻击，纷纷转过身，如同最忠诚的卫兵，静静地悬浮在凌曜的身后，黑色的剪影朝着他的方向微微倾斜，像是在朝拜。
整片虚空陷入死寂，只剩下叶燃粗重的喘息声。
凌曜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随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再是熟悉的沙哑，而是无数个电子音重叠的合成音，冰冷、机械，不带丝毫属于“凌曜”的情感：
“识别：异常变量。”
“目标：叶燃。”
“执行指令：——”
指令的后半段悬而未决，空气却仿佛被这半句话冻结。叶燃握着能量长棍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他突然明白，最大的危机从来不是“清道夫”，也不是数据风暴，而是此刻站在他对面，曾经最信任的伙伴。
倒戈的倒计时，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