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晨光透过床幔在宋时微脸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宋时微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红色的喜被的盖在她身上,整个大床就只有她一个人。
意识逐渐回笼,她记得昨日褚煜喝醉,胳膊放在她身上动弹不得,再看这床幔……散下来了。
她坐起身来,地上有散落的衣物,褚煜的外衫……还有她的鞋袜……她的外衫……
轰——!
宋时微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脸瞬间爆红,她猛的低头看向自己,掀开被子,衣领整整齐齐,还如昨天一样交叠的穿在一起,绳子也是跟昨天一样系的。
只有外衫被脱了。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不过她刚刚到底在慌什么啊,是怕人家对你做了什么,还是怕人家不做什么啊?
他们之间是盟友关系,而且褚煜是个正人君子,她应该相信他的。
真该死了……宋时微懊恼中。
“醒了?”
宋时微循着声音望过去,褚煜外披昨日红色的婚服,墨色长发披散,与平日里威严冷峻的模样判若两人。
“殿下,你几时醒的,为何不叫我?”宋时微问。
褚煜见她醒来,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今日无事,多睡些也无妨。”
“这怎么能行啊?”
宋时微拧着眉,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太子妃,怎么能睡到日上三竿。
见状,褚煜有些失笑道:“无妨,我已经对他们说了,今日晚些。”
闻言,宋时微双眼扫过地上的衣物,疑惑的问道:“殿下,那地上这些衣物是……?”
“等会你就知道了。”
“待会儿要去向父皇和太后请安,”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还有皇后。”
“眼下皇后虽被禁足,但碍于太尉背后的势力,面上还是要做足了。”
宋时微明白他话中的深意。皇后是太尉的亲妹妹,如今被禁足在宫中,注定不会太平。
“我明白。”想到当初皇后陷害她的事,虽然知道其中要害,但还是心中有些不快罢了。
褚煜似是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低声道:“放心,有我在,今后不会有人陷害你。”
褚煜说完,突然起身,找到了一个小刀划伤自己的手指,在桌上的白帕子上滴了点血迹。
随后他走过去,穿过床幔递给宋时微。
呃……白喜帕……
宋时微不禁扯了扯嘴角,褚煜这厮想的还是真周到啊。
褚煜眼神直视窗户,没有看她穿里衣的样子,见她许久不接,他这才说道:“收好,一会儿有用。”
宋时微忙不迭的接过来,还有点羞耻,她吹干了上面的血迹,才将它垫在旁边。
褚煜收回手,“还有,太子妃,以后该改口了,切勿在外人面前自称‘我’。”
“是。臣妾知道了。”宋时微非常上道。
褚煜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秦嬷嬷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询问声:“殿下,娘娘,可要起身了?”
“嗯,”褚煜淡淡的应了声:“进来吧。”
褚煜重新坐回去,早已在外间等候的宫人听到动静,捧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栖云和挽香也快步进来,服侍宋时微梳洗更衣。
栖云和挽香在看见这一地旖旎,都纷纷低着头,全程不敢直视褚煜。两人目光飞快地扫过床榻和自家小姐,见小姐神色虽有异样但并无大碍,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只有秦嬷嬷看着眼前的景象,乐呵呵的笑的合不拢嘴。
梳洗完毕,秦嬷嬷领人进来收拾床铺。
床铺是昨天宋时微搬褚煜时,费了好大的劲,所以底下的床单是缭乱的。
宋时微见状有些不好意思。
“秦嬷嬷,有些乱。”宋时微说道。
秦嬷嬷一掀开床铺,更加喜笑颜开了。嘴里呢喃着,乱些才好,乱些才好……
“娘娘,这些都交给老奴吧。”她道。
而当看见全是红色的床铺那抹白喜帕时,秦嬷嬷的嘴角咧的更大了。
她急着吩咐其他宫女下人:“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的床铺都拆下来去送洗。”
“是”。
宫女齐声应道。
褚煜一向不喜东宫有太多宫女,先前宋时微来时一直没有。所以这些宫女瞧着眼生,都是一些新来的,刚刚进宫的十二三岁的小孩。
她们脸上大多都稚气未脱,但家底都干干净净的。
宋时微看见忙来忙去的宫女,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时,这才明白,褚煜刚才打的是什么哑谜。宫人们捧着太子与太子妃的朝服鱼贯而入,恭敬地侍候二人梳洗更衣。
宋时微端坐在镜前,栖云和挽香过来给她梳妆,一缕缕发丝全都被挽在脑后,发饰也不再是曾经的姑娘时的发饰。
挽香她戴上九翚四凤冠,珠翠环绕,金凤衔珠,象征着太子妃的尊贵身份。金黄色的织金云纹礼服层层叠叠,雍容华贵。
她从镜中对上褚煜的目光。他已穿戴整齐,玄衣,金织蟠龙,玉带束腰,俊美威严,正静静地看着她梳妆。
“很好看。”他轻声道。
宋时微浅浅一笑,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厚重的礼服让她行动有些不便,褚煜很自然地伸出手,让她扶着自己的手臂。
“走吧。”
……
养心殿内,香烟袅袅。
皇帝端坐龙椅之上,看着并肩走入的一对新人,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
“儿臣\/臣媳,参见父皇。”二人齐齐跪拜行礼。
“平身。”皇帝声音温和,“赐座。”
内侍连忙搬来锦凳。皇帝仔细打量着二人,太子妃温柔娴静,太子俊美帅气,活脱脱的像一对壁画里走出来的,他不禁想起了燕王妃,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如今走了没,否则定要请燕王妃为二人画一幅画像。
“既入皇家,当时刻谨记身份,辅佐太子,为天下妇人表率。”
宋时微恭敬应道:“臣媳谨遵父皇教诲。”
皇帝又看向褚煜,虽然他知道这个儿子时刻谨记着江山社稷,但他还是要冠冕堂皇的对着外人说一些客套话:“煜儿,既已成家,当时刻以社稷为重。”
“儿臣明白。”褚煜颔首。
闲话几句家常后,皇帝帝忽然轻轻咳嗽了几声,随后他沉声道:“你们二人去坤宁宫找皇后请安吧,记住,切勿与她起什么冲突。”
“是,父皇。”二人再次齐声应道。
出了乾清宫,褚煜的脚步微微一顿,看向宋时微:“接下来,要去坤宁宫了。”
宋时微会意,轻声说道:“臣妾与殿下同往。”
褚煜伸出手,“牵着我的手罢,还是要做做样子。”
宋时微明白,进了宫里,要维持夫妻之间的感情和睦,宋时微犹豫了一秒,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
坤宁宫宫门紧闭,守卫森严。
听闻太子与太子妃前来请安,守门太监面露难色:“殿下,陛下有旨,皇后娘娘禁足期间,任何人不得探视。”
这守门太监故意将他们二人拦在外面,太尉都进的去,他们何时将皇帝放在眼里。
褚煜神色不变:“孤与太子妃既为新婚,理当向母后行拜见之礼。你且通报,见与不见,由母后定夺。”
太监犹豫片刻,终究不敢违逆太子,只得进去通传。
片刻后,宫门缓缓开启。
坤宁宫内,帘幕低垂,光线昏暗。皇后端坐凤座之上,衣着朴素,未施脂粉,却依然难掩天生丽质。她神色平静,目光淡淡地扫过走进来的二人。
“儿臣\/臣媳,参见母后。”二人行礼如仪。
皇后没有立即叫起,而是细细打量着跪在眼前的宋时微,良久才淡淡道:“抬起头来。”
宋时微依言抬头,不卑不亢地迎上皇后的目光。
四目相对,殿内气氛陡然凝滞。
皇后目光看向二人紧握的手,随后她轻轻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似是嘲讽,“宋丞相养了个好女儿。”
这话中带刺,宋时微却面色不变:“母后过奖。”
皇后目光转向褚煜,语气莫测:“煜儿如今娇妻在侧,想必是心满意足了。”
褚煜神色平静:“儿臣蒙父皇赐婚,自当珍之重之。”
“好一个珍之重之,”皇后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敲着凤座扶手,“但愿你这太子妃,能陪你走得长远。也但愿,你能好好对待你这位太子妃,不要让她失望。”
皇后目光刺眼的看向她,脸上含着讥讽的笑,话里有话。
这话已是毫不掩饰的威胁。宋时微感觉到褚煜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
“有劳母后挂心,”褚煜声音沉稳,“儿臣既娶了她,自当护她一世周全。就如同...”他抬眼直视皇后,“...父皇当年护佑母后一般。”
褚煜也丝毫不甘示弱,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谁都知道,帝后不和,皇帝多年打着沉迷酒色的名义,已经多年不宠幸皇后。
而她这皇后的名头,是个人都知道,是因为太尉的势力,硬生生把她扶上来的。
殿内陷入一片寂静。
“哈哈哈”,皇后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褚煜,你且等着,你们笑不到最后!”
褚煜闻言,轻轻一笑,不甚在意道:“那儿臣就等着母后的佳音。”
随后,他便拉着宋时微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
从坤宁宫出来,宋时微轻轻松了口气。
褚煜察觉她的紧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做得很好。”
“皇后她...”宋时微欲言又止。
“她与太尉,不会善罢甘休。”褚煜目光深远,“今日不过是开始。”
宋时微点头,正要说什么,却见前方一行人簇拥着一位华服老妇缓缓而来,正是太后宫中的掌事姑姑。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姑姑含笑行礼,“太后娘娘已在慈宁宫备好茶点,请二位过去一叙。”
二人相视一眼,皆知太后此番相邀,必有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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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内,檀香清雅。
太后坐在那张龙凤椅上,南枝站在一旁侍候。
太后面色看起来不善,眼神阴恻恻的盯着宋时微。但她面色不显,依旧亲昵的招手。
“快起来,到哀家身边来。”
二人起身,依言上前。太后拉着宋时微的手细细端详,连连点头:
“好孩子,模样好,气度也好。”她又看向褚煜,“煜儿,你可要好好待你这太子妃。”
“孙儿谨记皇祖母教诲。”褚煜恭敬应道。
太后面上满意地点点头,从腕上褪下一只通透的翡翠镯子,亲自戴在宋时微腕上:
“这是哀家当年大婚时,你曾祖母所赐,今日便传与你了。”
宋时微深知这赏赐的分量,连忙跪谢:“谢皇祖母厚爱。”
太后示意她起身,语气忽然深沉了几分:“如今朝中纷扰,你们新婚燕尔,更要彼此扶持。煜儿肩上的担子不轻。
她顿了顿,略微不自然道:“太子妃,你要多帮衬他。”
宋时微心领神会:“孙媳明白。”
又叙话片刻,太后面露疲色,二人便起身告退。
临行前,太后特意对褚煜道:“皇帝身子近来不大爽利,朝中事务,你要多费心。”
褚煜面色微变:“孙儿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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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慈宁宫出来,已是日上三竿。
回到东宫,屏退左右后,宋时微才轻轻舒了口气。这一早晨的请安,看似平常,实则步步惊心。
褚煜从身后询问她:“太子妃如今可是累了?”
宋时微摇摇头,转身看他:“殿下,太后今日的话...…是在说什么意思?”
“皇祖母是在提醒我们,”褚煜目光深沉,“父皇龙体欠安,太尉一党,恐怕快要按捺不住了。”
太后再怎么样,到底是监国了许久,对朝政之事懂得,也心系着云启国。
宋时微心头一紧:“那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无妨。”
宋时微看着他的侧脸,欲言又止,想起秋猎前褚煜说的话,她略微压低了声音:“殿下,我……臣妾爹的盐税案怎么样了?”
之前褚煜说谢容予有意拿十年前的盐税案做文章,她猜测有可能是账簿?脏物什么的,但目前在丞相府没查出什么脏物来,也不知道谢容予要怎么陷害她爹。
因为原主宋时微在前三章就死了,原书对于宋洐也没有过多介绍,她在家曾多次接触宋洐,小白机器人都没有透露出什么有效信息来。
前日中秋灯会,她对谢容予着急避嫌,却忘记了这茬子事。
他牵起她的手,走向东宫,目光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还是之前那句话:“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