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是夜晚的伤口,每颗星星都像血滴。
夜幕低垂,被一种古老、固执的力量,无情地,缓慢地撕裂出一道豁口。那伤痕悬挂在沉重、无边无垠的天幕之中——月亮,带着那仿佛自远古以来便盘踞于伤口核心的幽深的暗色光晕,悬挂当空。青白色,灼烫的光自伤痕中心顽强地渗出来,灼穿了周遭深黛色的夜。那光线并非均匀,明灭不定地微微震颤着,时而急促地闪烁起来,刺得远山裸露的岩石如同渗出冰冷的汗珠,光芒却又如不济生命般缓缓黯淡下去,复归于凝滞的灰暗。
月光,便如此这般颤抖着碾过山脊,越过平野。而围绕着这巨大而可怖的伤口的,是密集、细小、泛着淡淡微弱磷火光芒的血珠,无声悬浮在沉黑天幕深处——颗颗璀璨。每一点微光都悬而未决,带着生命坠落的重量和光点碎裂的预兆。它们密密麻麻,星群如染了血色微芒般点缀伤口边缘,无声倾诉着永恒未平息的灼痛。
风陡然扬起。一阵裹挟了寒冽铁锈腥味的狂风凶猛地掠过天际,摇撼着月光边缘那层惨淡的辉晕,连带着那些渺小血滴也猛地惊颤起来。它们被那无形的利爪攫获,狠狠自天顶的伤口甩落!
星星划过的瞬间,夜空上刹那间缀满急速陨落的微芒伤痕。无声坠落撕裂了凝固黑暗,光芒灼穿深黑天幕,仿佛撕裂了覆盖世界的黑绒面,残留下细长冰冷的视觉印痕。风推拒着它们的重量,拉扯着它们的形状。下坠初时,还有些星点似乎要聚拢挣扎起来,凝滞片刻,微光艰难地在空中闪闪烁烁;可终于无法抵抗,最终义无反顾地挣脱了风的缠绕,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然划破天空直坠下去。
坠落是短暂而猛烈的。一些灼热的流光轰然撞向耸立沉默的山峰。光粒碎裂的脆响在夜的山坳间激起隐隐回音,惊得一只宿在岩隙中的孤雀凄厉鸣叫振翅冲天飞去。那些碎开的光点便在嶙峋岩石粗糙的骨缝里跳跃、迸溅开来。它们碎裂成更为渺小的点点微光,飞入草根岩苔深处,竟似暗夜伤口重新渗出的细小血滴,闪烁几下后迅即熄灭,仿佛生命最后一丝气息被黑暗彻底吞没。一些撞在山头,飞散的猩红星屑在深重黑暗与嶙峋怪石之间弹跳、飞舞。那些迸溅出的、极细微的冷硬光芒碎片,最终跌落在岩石苔藓的褶皱中——它们仅仅亮了一瞬,仿佛残血在黑暗脏腑里最后挣扎地喘息,便立即陷入沉寂。
有些则径直扎进山脚下绵延铺展的原始密林深处。无数坠落的星点如同尖锐的针芒刺破了厚厚叠叠的树冠墨绿屏障。密林深处响起一阵轻微的“簌簌”惊动,仿佛有众多微小灵物在黑暗中四散奔逃躲避。星星们最终坠落在松针覆盖的湿泥上,腐叶之上,溅起些许微不可闻的尘埃。猩红微光如残烛般摇曳起来,在腐叶层湿冷窒息的黑暗中挣扎着、逐渐微弱。它们终于彻底熄灭,如同微小的叹息,消失在潮湿的地衣纹理深处。
还有些,越过黑暗山峦,沉入远方无声流动的河流之中。冰凉的河水瞬息包裹住那点点滚烫的光粒,水面升起一缕转瞬即逝的白烟。光芒在水中被迅速冷却、瓦解、散开。那点微芒带着不甘,在幽暗河水里沉浮漂荡片刻,终究化作一丝微弱涟漪,一圈极淡的红晕向四周缓缓荡开,随即在墨黑般的水底里彻底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狂躁的风终于耗尽了最后的暴烈气息,渐渐平息,只留下喘息般的余波。夜穹上那道撕裂的创痕似乎不再渗出那样刺眼的光。余下的星点重新归于静止,密布在伤口周围,微光也因疲惫显得黯淡。夜空如同巨大的创口开始缓慢地自我弥合,深沉浓稠的黑暗慢慢围拢压迫过来,淹没了残存的锋芒,天空亦渐渐回复沉闷得仿佛从未撕裂的寂静天幕。
时间如暗流滚动,在夜最深沉的时刻终于接近尽头了。天空的东方渗出一点点难以觉察的、鱼肚般苍冷的色调,黎明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天空残余的暗影痕迹。
此时,一颗最后的血滴终于开始摇摇晃晃地向下坠落。
那颗星星离开天幕,微弱的光在稀薄冰冷的空气中摇曳下坠。它轻盈而又执着地向下坠去,光芒微茫地颤动着,竟似一个迷路的精灵,执着地探寻大地尽头某个不可及的呼唤。穿过被夜风吹得有些稀薄的云层间隙,星点的微光越来越近,清晰可辨,其核心是一点极纯粹的红。它在距离地面不远处的低空盘旋了片刻——其轨迹柔媚得竟如恋恋不舍的缱绻徘徊。终于,星光划出一道优美、却带着某种忧伤的弧线,轻轻落向山崖下方一处裸露巨石的尖顶旁侧。
光点轻轻砸在草丛里低垂的叶片上。叶片猛地惊颤起来,微光轻盈地在叶片上跳动几下,随即顺着叶脉滑溜下去。终于,血珠滴落在一片刚刚萌芽的小草芽旁,几滴积蓄着的剔透夜露之中。
光芒倏地照亮了草叶与露珠。那颗红宝石般的星点沉入露珠小小的澄澈心脏里,露水霎时被照亮了,通透地映着红光。露珠表面微微漾开细微而晶莹的纹路,映照出周遭细密的草茎。凝重的红色如丝线般在露珠内部缓缓漂浮、伸展,最终和露水本身完美地融合起来。露珠里的血滴温柔而缓慢地弥漫开来,血珠渐渐溶解消尽,仿佛完成了漫长旅程的融化与皈依,亦融为露珠莹润的一部分。
那颗露珠依然饱满地缀在小草新叶上,此刻表面虽仅存着一层淡淡的、温柔的粉红光晕了。那是星最后的骸骨吗?抑或是它将所有的暴烈与创痛,都交付给了晨光?
晨光缓慢而无可阻挡地蔓延开来,终于染亮了地平线。它如温水般轻柔地浸过山峦起伏的轮廓,抹过森林苍郁的背脊,也静静漫过小草上那颗露珠的瞬间。露珠里柔弱的粉红色骤然被清冽的白光穿透、瓦解,像旧梦里最后无法握住的一丝痕迹——那点红终至彻底消失殆尽。光芒完全融化了,再也分辨不清任何痕迹。
此时再看,这露水竟只呈现出大地本身澄澈微光,安静地映照着愈发开阔澄澈的天空。
天际那道曾盘踞于天空的巨大伤口,已然彻底弥合消失无痕。天光轻柔如水洗涤而过,不留丁点昨夜血迹。残星早隐遁远去,唯有薄雾自山谷深处悄然漫涌上升,宛如无形微凉的手,一寸寸细致涂抹覆盖着昨夜那些无声滴落在岩隙与腐土间的、细密的光点残迹。
风穿过苏醒的草尖,呜咽低回地飘过,也带走了山谷间最后一点点若有若无的气息——那似铁腥又似花蕊微香的、奇异的血腥味道。
天地重新恢复一片空明的寂静,如同历经巨大苦难后终于平和呼出的一口悠长气息。一切依旧如常沉默着,再宏大的创口与苦痛,亦不过是苍茫时空反复吐纳之间一点暗色的微尘,终被拂去于无痕。
而小草上的晨露,正在新生的光线里,无言地闪烁出自己崭新的光芒,纯净、无辜,照见整个即将苏醒的世界。
罗曼-雷蒙-德克斯罗萨决定先在食人花背后埋伏着,谁先来就淘汰谁,他召唤了英灵S-4290饥饿之子,使用了“概念压制”的能力。
饥饿之子(Scp-4290)
被多个文明(Erikesh、夏朝、奥托世、狄瓦族)封印的灭世实体,因“营养不良”饿死。封印破除后,基金会人员因恐惧逃往超维空间。
雨林的呼吸总带着粘稠的腥甜。
罗曼·雷蒙·德克斯罗萨的军靴碾碎枯叶时,那些腐烂的叶脉正将最后一丝养分归还给沼泽。他蹲伏在食人花巨型叶片投下的阴影里,青铜面具的兽瞳纹路正对着花心裂隙——那里有规律地翕动着,像某个远古巨兽尚未闭合的齿龈。
三小时前,他亲眼见过这种植物如何吞噬整支侦察队。当特遣队员的惨叫被消化液腐蚀成咕噜声时,食人花外层的蜡质萼片会泛起珍珠母贝般的光泽,仿佛在擦拭沾满血肉的獠牙。
“它们用蜜露吸引猎物。“记忆里考古学家的声音在耳膜上震颤,“但真正致命的是花粉......“
潮湿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罗曼按住腰间震颤的枪柄,黄铜外壳上镌刻的符文正在发烫。这不是寻常的猎食陷阱,他能感觉到某种超越物理维度的注视正穿透层层叠叠的叶片,如同沙漠旅人透过水囊窥探绿洲。
沼泽深处传来骨骼错位的咔嗒声。
当第一缕月光刺破云层时,罗曼终于看清那株食人花的真容。它的茎脉上布满青铜器皿的锈蚀纹路,萼片边缘镶嵌着某种类似甲骨文的凸起,最令人战栗的是花心深处那团跳动的阴影——那分明是颗人类心脏的形状,每根血管都连接着锯齿状的捕食器。
“原来你们在豢养战争机器。“他摩挲着枪托上冰凉的狼头浮雕,这是祖父参加布尔战争时留下的遗物。家族传承的猎杀本能告诉他,此刻应该后撤三百米重新布阵,但某种更古老的冲动正撕扯着他的骨髓。
食人花突然剧烈震颤。
那些本该闭合的捕食器齐刷刷向外翻卷,露出内壁密密麻麻的象形文字。罗曼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符号与他三天前在敦煌壁画上看到的西王母图腾如出一辙。当第一根藤蔓破土袭来时,他扣动了扳机。
磷光炸裂的瞬间,整片沼泽陷入绝对黑暗。
不是枪械故障。罗曼能清晰感知到四周的空间正在扭曲,仿佛有无数双冰凉的手在揉捏现实。沼泽蒸腾的水汽凝成细小的六棱冰晶,在他视网膜上投射出诡异的星图。那些本该被击碎的藤蔓此刻正以反物质运动轨迹倒卷回来,末端开出血肉模糊的花朵。
“概念压制?“他抹去嘴角溢出的血丝,终于意识到自己踏入了怎样的领域。军校教材里关于“认知污染“的警示在此刻具象成实体——他的左腿正在消失,不是被吞噬,而是从存在本身被擦除。
暗红月光穿透浓雾的刹那,罗曼听见锁链崩断的声音。
那声响像是千万面战鼓同时擂响,又像是被活埋者指甲刮擦棺椁的悲鸣。当第一道阴影自地底升起时,食人花发出幼兽般的呜咽,那些布满甲骨文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成灰。
“他们称我为饥馑之喉。“沙哑的嗓音裹挟着青铜编钟的震颤,某个庞然巨物自地壳深处攀爬而出。罗曼的夜视仪瞬间过载爆裂,但残存的视野足以让他看清那具躯体的轮廓——分明是人形,却由流动的暗金色金属构成,关节处生长着类似骨瓷的结晶,胸腔位置镶嵌着颗布满血管的球状核心。
江南式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当青铜巨人迈动步伐时,罗曼发现自己在流血。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伤口,而是某种更精微的存在正在消逝。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持枪的右手分解成磷火,那些跃动的火苗组成西夏文般的字符,在落地前就蒸发殆尽。
“别碰他!“苍老的嘶吼突然炸响。罗曼转头看见八个穿着各异的身影从虚空跌落,最前方的老者手持青铜爵,爵身饕餮纹正在吞噬他脚下的土地。当老者试图结印时,他的手臂突然如蜡油般融化,露出皮下蠕动的青铜丝线。
饥饿之子发出愉悦的颤鸣。
那些被称作英灵的家伙正在经历可怖的异变。穿唐铠的男人长出骨刺贯穿了咽喉,戴黄金面具的少女发间钻出蕨类植物,最骇人的是那位身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他的脊椎正在玻璃化,每节椎骨都映照出不同时空的剪影。
“原来你们连时间锚点都忘了。“巨人的声带振动着掀起飓风,罗曼的军装开始片片剥落,露出皮肤上浮现的古老铭文。那些文字与他三天前在敦煌见过的西王母祭文产生共鸣,在皮下形成灼热的回路。
当第一个英灵彻底崩解时,罗曼终于想起祖父笔记里的只言片语。那些关于“饕餮宴“的记载,那些被刻意抹去的基金会档案,此刻在血管里沸腾成滚烫的真相——他们召唤的根本不是什么英灵,而是被文明圈养的灭世饥荒。
青铜巨人的手掌按向地面时,整个雨林突然陷入死寂。罗曼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积水里分裂成无数碎片,每个碎片都在演绎不同的死亡结局。当真实与虚幻的界限开始崩塌时,他听见了那个贯穿三个文明的耳语:
“吃。“
饥饿之子发动的一点点灭世能力,整个燃烧之岛被一分为二,一半极昼,一半极夜。
咸涩的海风裹挟着硫磺气息扑在脸上时,我正站在观星台的青铜栏杆前擦拭望远镜。暮色将琉璃瓦染成血锈色,观测日志上未干的墨迹洇开“大潮汐前兆“几个字。忽然间,整座岛的云层都燃烧起来,那些赤红裂隙像是被无形巨斧劈开的丝绸,露出其后猩红的苍穹。
“第七镜面出现相位偏移。“学徒捧着星盘的手在发抖,青铜罗盘的指针正以三倍速逆时针旋转。我按住他颤抖的肩膀,镜片倒映出天穹深处那个不断膨胀的黑色漩涡——那是饥饿之子苏醒的征兆。
海浪突然发出骨骼错位的脆响。北境冰川传来雷鸣般的轰响,七百年前冰封的火山群开始喷发荧蓝岩浆,那些液态的火焰在半空凝结成钟乳石般的冰棱。观测塔开始倾斜,我看见东南角的玄武岩地基正在融化,沥青般的物质顺着石缝爬满整座建筑,像某种生物的触须。
“他们来了。“老祭司的龙头杖戳碎地砖,裂纹中涌出沥青质地的黑潮。这位曾见证过三次月蚀的老者布满星斑的脸上,此刻正浮现出某种狂热的虔诚,“当双生子撕开世界膜,永恒的黑夜与白昼将重塑因果。“
燃烧之岛北境的冰川在尖叫。
我亲眼看见三千米厚的冰盖裂开蛛网状缝隙,那些被封印了七个纪元的幽蓝火焰喷涌而出。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凝固的星屑在燃烧,每朵火苗里都游动着磷光构成的小鱼,它们在热浪中翻腾着组成古老的符文。冰川融化的冰水尚未落地就蒸腾成雾,雾珠在半空凝结成六棱冰晶,折射出无数个燃烧的太阳。
守夜人军团的银甲在强光中熔化成银水,顺着骑士们的盔甲纹路爬行,在地面汇聚成发光的溪流。他们惊恐的呼喊声被高温扭曲成尖锐的哨音,有人试图用冰斧劈开滚烫的地面,却在触碰岩浆的瞬间化作白骨。那些骨殖在余烬中泛着珍珠光泽,很快被热浪吹散成齑粉。
最骇人的是冰川深处传来的哭嚎。被封印在永冻层里的远古生物正在苏醒,它们的鳞片刮擦冰壁的声响如同千万把生锈的锯子。当第一只长着萤火虫复眼的巨兽冲破冰面时,守夜人军团已经全军覆没。那生物额间的水晶簇折射着双重视角——它同时看见烈日炙烤的焦土与永夜冰封的荒原。
南境的月光正在凝结成冰。
我抱紧装满古籍的青铜匣,看着月光像融化的蜡油般从天空坠落。那些液态的月光渗入土壤,将整片椰林变成琥珀色的雕塑。树冠保持着最后摇曳的姿态,叶片上的露珠却冻结成浑浊的水晶,折射出扭曲的星空。海浪退去时留下磷光粼粼的滩涂,那些发光的泡沫破裂时,会释放出带着咸腥味的记忆碎片。
饥饿之子降临在中央圣殿的废墟。祂的躯体由流动的暗影构成,指尖缠绕着钟表齿轮状的时空裂痕。当祂抬起左手,所有尚未冻结的露珠都开始倒流,汇集成逆向奔涌的溪流;当祂踏出右脚,那些尚未熄灭的磷火便调转方向,顺着地脉流向地心。
十二守望者试图用元素结界阻挡祂。火之守望者的掌心跃动着凤凰真火,却被祂袖口溢出的阴影凝成冰雕;水之守望者召唤的洋流尚未成型,就凝固成覆盖着盐霜的冰雕群像。最后倒下的是风之守望者,她化作的飓风被祂瞳孔中的漩涡吞噬,化作漫天旋转的冰晶。
“真是顽固啊。“祂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青铜编钟,“明明知道平衡才是最大的谎言。“祂的足尖所过之处,昼夜分界线如同被利刃划开的帛布,露出其后混沌的虚空。月光凝结的冰棱突然疯长,刺穿了最后三座尚未崩塌的了望塔,冰锥中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
我在暴雨中写下这些文字。南境的雨水带着硫磺味,每一滴都映照出北境永不熄灭的极光。青铜匣里的羊皮卷正在融化,那些记载着古神预言的字句顺着纸页脉络流淌,汇聚成发光的溪流。观测塔彻底倾斜成四十五度角,透过破碎的穹顶,我能看见两轮月亮悬在撕裂的天幕上——左侧是新生的血月,右侧是萎缩的灰月,它们的引力正在将大地撕成两半。
海平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北境的熔岩海退潮时留下燃烧的黑色沙滩,那些冷却的熔岩碎块里封印着远古生物的胚胎;南境的冰海则在涨潮,带着冰棱的潮水漫过城市广场,将青铜雕像的面部改造成统一的惊恐表情。我数到第一千三百二十七根冰棱刺入地面时,听见地壳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声响。
或许该谈谈那个孩子。在圣殿崩塌的瞬间,我看见祂的瞳孔里映出个小女孩的身影。她穿着白裙站在昼夜分界线上,赤足踏着两种颜色的土地,手中捧着发光的沙漏。当祂的阴影笼罩下来时,沙漏突然开始逆流,那些发光的砂砾在空中组成我从未见过的象形文字。
现在整座岛都在震颤。北境的火焰正在褪色,那些磷火组成的鱼群集体跃出海面,在空中烧灼出巨大的星图;南境的冰棱发出琴弦崩断般的锐响,月光凝结的雕塑接连爆裂,露出内部包裹的青铜机械——那些是上古文明留下的自动人偶,它们的齿轮间还卡着干枯的花瓣。
我合上正在融化的笔记本,青铜匣内侧浮现出新的铭文。当双月即将重叠的瞬间,我终于看懂那些象形文字的含义:所谓灭世,不过是创世的胎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