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腊月,天上雪花飘飘,还有两天就要腊八节。
苏茶这几天手里的活都忙完,她每天都在医院陪着姥姥,这两天姥姥有点心事重重的。
苏茶找了点画报来给她解闷。这种老画报色彩绚丽,文章生趣,就算现在拿来看也一点都不过时。
姥姥摸着上面一幅夏日海景,怅然若失,她看着窗外的雪对大舅说:“阿生,我想回家看看。”
大舅和苏茶对视一眼,苏茶笑着说:“天冷路滑,还是在医院比较好。”
大舅也说:“不如再在这住几天,等过年前一天再回家。”
姥姥摇摇头,“我有点想家了,今天就想回去,我们过完腊八节再回来。”
大舅不同意,“你每天都要吊水,晚上不打针睡不着觉,回家太遭罪,还是别回去了。”
姥姥坚持:“护工会打针,让医生给我们开两天药,我们自己在家打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没有专业人员和无菌环境,医院怎么会同意呢?
姥姥说:“大女婿找的这个护工有护士证,她会打针,以前也干过几年护士,跟医生说一声,说不定他们会同意。”
“我今天就想回家。”
看姥姥这么坚持,大舅无奈只好去找医生询问,到最后还是大姐夫的面子大,医生确定了护工确实有护士证,病人现在需要临终关怀,也有需要居家注射的条件,破例给老人家批了两天假,并且要姥姥再三保证两天以后过完节,就马上回来。
医生都点头了,姥姥高高兴兴的答应下来,张罗着回家。
众人稍微收拾一下,带着护工和药品坐上车,天冷路滑,大舅开的很慢,马路上被撒了盐,中间的雪都化开,一个小时的路程开了一个半小时才到,中午之前终于到家。
舅妈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迎接他们回家。
姥姥一回家,就跑去院子里看她养的鸡,“这个红色的最肥,还有这个鸡冠子大的白鸡最香,给两个女婿留着。”
“等下次大女婿和小女婿来,就炖这两只。”
门口停着车,院子里还有说笑声,交好的邻居们都闻讯赶来看她。
李大娘平时和姥姥关系不错,她第一个来了大舅家,一进门就抬手招呼,“好久不见了,老太太,你不在家都没人跟我一起晒太阳,是不是跟着女儿进城享福了?”
家里人都没说姥姥住院的事,这些人自然也不知道。
姥姥没接她的话头,而是拉着她的手说起了其他家常。
另一个邻居也凑上来一起说话:“听说今年你们家把地都承包出去了?”她语气有些刻薄,好像在说农民不种地就是不安分。
姥姥点点头,“现在种地种不过来,粮食不值钱,都不够化肥钱。”
“对呀,这么大年纪,也干不动了。你大媳妇真是个好样的,又要上班,又要顾地里,还要做家务,真是辛苦了。”李大娘给舅妈找补,“地租出去挺好。”
“呦,这是小女儿家的孩子吧?”李大娘看着苏茶两眼放光,“像,真像她妈,不,比她妈妈年轻时候还要标致。”
“是不是学习很好的那个?考在京市的那个?”
姥姥乐得合不拢嘴,看着苏茶一顿夸,“是呀,是呀,这个外孙女可聪明。”
“听说早早就许了人家了?是后塘的老吴家吗?”那个刻薄的邻居眼睛亮起来,“他家二儿子有出息,现在是个什么大官,挣老鼻子钱了。”
李大娘脸上露出可惜的神色:“不是,不是老二,我听说定的老大。”
老吴他们家两个儿子,老娘偏心老大,说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先给老大娶媳妇。他那个老娘看的明白,老二有本事,肯定不会留在身边照顾他们,老大老实巴交,又听话,将来娶了媳妇肯定是要老大两口子来给他们养老,所以家里的钱,不管是车房还是做生意需要的本钱,基本都掏出来花在老大身上。
“什么?是老大吗?”刻薄邻居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她上下打量苏茶,“老大,他,他也不错,踏实,能干,挣钱也不少呢,等生了孩子就是长孙,家里两个老的不会亏待你。”
姥姥看她越说越不像话,马上大声说:“我外孙女有对象了,京市人,公务员,长得又高又帅,老吴家的那个我们没看上。”
“一家女百家问,没结婚之前,就是要比较。”
“现在有更合适的,当然是找那各方面都拔尖的,是不是?”
“是,是。”李大娘笑起来,“这么漂亮的孩子跟了那老大可惜了。”
刻薄邻居又低声说道:“可我听说人家老吴家彩礼都给了?”她可听说苏茶妈妈开口就是天价彩礼。
姥姥不高兴的说:“胡说,人家我叶女婿才是把彩礼给了他丈母娘,两人还打了结婚证,现在就差办婚礼,以后再有人嚼舌根,看我不撕了他的嘴!”
两个邻居看着苏茶,“真的结婚证都打了吗?”
苏茶点点头,两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来是老吴家不舍得这么漂亮的媳妇,心里有气没说两家谈掰了的事。她们两个恨不得把这消息立马传出去,兴奋的匆匆告别。
送走了两个邻居,姥姥拉着苏茶回家吃饭。
“都是些爱嚼舌根的粗妇,不必理会。”
苏茶点点头,她当然不会去和她们一般见识。
姥姥坐在自家炕头上,吃着媳妇炖的大棒骨,表情安稳起来。
吃完饭,趁人不注意,姥姥还从木箱子里翻出自己的旧手帕,里面放着些零钱。
她冲苏茶招招手,“茶茶,我想出去买点芸豆和红豆呼豆子,亲自做腊八粥。”
姥姥看了眼门口,压低声音又说:“你舅妈做的腊八粥不稠,水当当不好喝,明天看我给大家做。”
苏茶看姥姥露出孩子般的表情,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好,那我们去杂粮铺看看,有没有东北豆子。”
爷孙俩穿好羽绒服,戴好帽子,捂的严严实实的上街。
现在农村的地全是水泥地,家家户户都有汽车,道路很平整,农村比城市安静,踩在雪上还有咯吱咯吱声传来,
姥姥又说起叶桐,夸他长的好,会办事会说话,真不错。
“你姥爷年轻时候就不爱说话,就会闷头干活,媒人把我介绍给他的时候,他都不敢看我一眼。”
“谁知道会跟他那木头疙瘩结婚,还给他生了三个孩子,给他做了一辈子饭呢?”
姥爷走的早,苏茶那时候还小,记不得他的样子,只记得他长的很好,不爱说话。
爷孙俩买了几斤豆子,又踩着雪咯吱咯吱的一起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姥姥就起床了,锅里熬着八宝粥,她坐在炉子旁边,不时搅搅锅底。
老太太突然觉得有些头晕,干脆拿着枕头在炕头上躺下休息。
早晨的阳光打在她花白的头发上,光影斑驳。
苏茶从院子里进来,锅上的粥响起咕咕声,姥姥躺在炕头上,脸朝里,躺着一动不动,苏茶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姥姥,锅里的粥好了吗?”
炕上的人没有反应,苏茶慢慢走进,有点微微的异样感弥漫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