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坐上火车,沈青山才开始后悔:自己头脑一发热,怎么就真的行动了呢!
他小心翼翼地瞅一眼陶芹,开始给自己找理由:“媳妇,现在多少年过去了,房子就算还在,肯定也都是别人住着。当初我亲爹可是把家产都变卖了才出国的,咱们现在去有什么意义啊?”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陶芹不耐烦,“都上车了,你跟我在这叽叽歪歪的。我就想出去走走,不行啊?”
“行行行,我都听你的。”
过一会,沈青山又开始找话:“小洋房已经修好了,夏至那帮同学咱们真的不给工钱呐?我看那些小伙子挺认真的,咱们房子现在多好啊,就算现在搬进去住都行。”
陶芹一手撑着脖子看车外的风景,连个眼神都没给沈青山:“你当我像你这么笨啊。我早就跟红缨商量好了,给他们一人一个新年红包,里面放上八块八,他们没有理由推脱的。前几天你不在的时候,这红包我已经给了,包括夏至他老丈人,我也包了十八块八,另外拎了两瓶好酒给他。”
“媳妇你办事我放心。对了……”
“你闭嘴吧,嗡嗡嗡吵得我头疼!”
傅家的老宅就在隔壁的宝城,火车很快就到了。到了那,夫妻俩看见火车站附近就有小摊,就先吃了顿午饭,这才问了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大概怎么走。
陶芹看见有三轮车载客的,直接就叫了辆三轮车去傅宅。
三轮车师傅还知道那里,跟陶芹聊起天来:“这地方我知道,那宅子可大了,现在里面住了得有二十来户人家吧。你们是去干嘛的?”
“亲戚家来信,让我们走一趟。”陶芹没解释太多,直接敷衍道。
三轮车师傅还是个健谈的,又跟陶芹夫妻说起傅宅的历史。
“早些年,这宅子是当地知州住的,那可气派了。后来大清亡了,又被好几个富商轮流接手。嗐,那时候太乱了,早上宅子姓张,下午可能就姓李了。最后一个富商我记得姓傅,他家后来举家去国外了,贱卖给当时的政府。咱们国家成立后,就分配给附近厂子给工人住了。”
陶芹看了眼沈青山,后者一直沉默不语。她心中叹气,打起精神又跟三轮车师父聊起来,倒是知道了不少街头八卦。
“到了!”三轮车师傅把车停稳,在拿到车费后向两人拜了个年:“新年好,以后有机会再见!”
宅子确实大,依稀能看出从前金贵气派的模样。
陶芹碰了下沈青山:“咱们进去呗。”
“进去怎么说?”
“看我的。”
陶芹落落大方地走进大门,沈青山跟在后面。
前院倒座房的一个男人眯着眼睛问:“你们谁呀,找谁?”
陶芹从随身带着的布包里摸出一根烟递给男人:“同志,我找一家姓付的,在不在,他叫付建国,老娘叫王桂兰。”
老王,对不住了,今天就要拿你当借口了。
收了烟,男人态度好了很多:“你估摸着是找错了,这儿没有你说的这两个人。这宅子倒是以前姓过傅,不过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陶芹一副很惊慌的样子:“不会吧,我认字的,她给我的信上面就是写这的。我不信,你是不是骗我?”
沈青山看着媳妇的样子就想笑,一路以来沉重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男人心里有点不爽,但又舍不得刚到手的香烟,说话就有点硬邦邦的:“不信拉倒,我没必要骗你们。”
“兄弟,我们不是怀疑你的意思。”沈青山不能总让媳妇冲在前面,主动又递了根烟,“我们是从云城过来的,到底不方便。好不容易来到这了,突然听见没这个人,我们心里肯定慌啊。
“哎,行吧,我能理解。要不我带你们转转好了,见不到人你们也就死心了。”
男人平白无故拿到两根烟,还是不太好意思,他的话正合陶芹夫妻心意,三人溜溜达达就看起了院子。
男人给两人介绍:“这本来是个普通的三进院,不知道建国前是哪个有钱人又在左右两侧各建了一个偏院,所以这个四合院可大了。厂里为了方便管理,直接把左右两边进出的院门给封了,这就相当于三个院子了,每个院子都有一个管事大爷。我先带你们瞧瞧我们这个正院,看完之后再带你们去两边的偏院看看。”
院子其实已经被破坏了很多,为了方便住人,影壁都被砸了,很多本该是观赏的东西都已经被扔掉,院子里满满都是房子,晒衣服的晾衣杆是一根接着一根。
有人问那男的:“这俩谁啊?”
男子就回答: “来找亲戚的,我说他们亲戚不住这,他们非要自己确认。”
回答完,男子还看了看陶芹夫妻的脸色,发现都不太好看,还以为是因为没找到人。
沈青山现在心潮澎湃,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回到这个出生的地方。也不知道中院的哪间房曾经是他亲爹妈的卧房。
他的手轻轻抚摸过一间间的房屋,同时在用他贫瘠的想象力想象当年的傅家是何等的兴旺发达。
陶芹看他像是要哭了,轻轻扶住他:“没事吧?”
“没事。”沈青山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了。
两人沉默着将大宅全部观察了一遍,这才恋恋不舍地跟男人告别。
男人很同情他们:“下次你亲戚来信,你好好看看地址呢。说不定你们看错了,哎,你们也真是,怎么不知道带封信出来,这样也好查验呐!“
等男人关上大门,沈青山突然跪下来,对着大宅磕了三个响头:“爹娘,孩儿不孝,没能跟你们见上一面。我现在活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陶芹撇过头,擦了擦眼睛。
两人趁着还有班次,都没有住一晚,直接回了云城,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沈青山的内心从未这般平静过,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媳妇,真的谢谢你,我总算知道自己的根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