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宋朝的脊梁 > 第400章 风云再起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天佑三年,五月,汴梁城。

盛夏的暑气提前降临,笼罩着这座帝国都城。空气黏稠而闷热,蝉鸣声嘶力竭,搅得人心烦意乱。然而,比天气更让人窒息的,是弥漫在皇城司、各部院乃至街头巷尾的一种焦虑与恐慌。北方大旱、流民南下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开,而真正将这种恐慌推向顶点的,是一幅悄然在士林坊间流传开来的画作——《流民迁徙图》。

这幅画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笔法却极尽写实之能事。画卷上,龟裂的土地如同老人额头的深纹,枯死的禾苗在风中凄惶。画面的主体是绵延不绝的逃难人群:面黄肌瘦的孩童睁着空洞的大眼,老人拄着拐杖踉跄前行,妇人怀抱婴儿,乳房干瘪,眼神麻木。有人倒毙路旁,野狗逡巡;有人为了一块麸饼,与同类厮打……那种绝望与惨烈,透过纸墨,直刺观者心肺。这画卷,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刚刚因南巡归来、新政初启而略显浮躁的朝堂脸上。

很快,这幅画便成了某些人手中的利刃。

次日朝会,紫宸殿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往日里还算克制的攻讦,今日彻底撕下了面具。

“陛下!”一位御史台的官员率先出班,手持一份奏疏,声音因激动而尖利,“臣近日得见《流民图》,惨状触目惊心,夜不能寐!此等景象,岂是盛世所应有?究其根源,皆因近年来朝廷更张祖制,妄行新政,以致天怒人怨,降此灾殃!此乃上天警示啊,陛下!”

此言一出,如同点燃了火药桶。众多原本就对变法心怀不满的守旧官员,纷纷附和。

“臣附议!《周礼》有云,‘政不节与?使民疾与?’ 如今旱魃为虐,流民千里,正是执政失德之兆!当务之急,应立即罢黜新政,遣使祭天,反省己过,方能上感天心,下安黎民!”

“陛下!陈太初所倡之法,标新立异,背离圣贤之道。其设‘资政院’,架空六部,扰乱祖宗成法;其行‘贷款’之策,与民争利,与王安石之‘青苗钱’何异?昔日熙宁之弊,殷鉴不远!如今灾异频仍,正是此等苛政所致!”

一时间,朝堂之上唾沫横飞,“天怒人怨”、“祖宗之法”、“王安石覆辙”等词语不绝于耳。他们将天灾与人祸强行捆绑,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咎于正在推行的新政,归咎于那个远在开德府守孝的秦王陈太初。不少人脸上甚至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仿佛终于抓住了彻底扳倒政敌的绝佳机会。

龙椅上,赵桓面沉如水,手指紧紧抠着扶手上的金龙浮雕。

他心中五味杂陈。流民惨状,他通过密报早已知晓,亦感心痛。但这些官员的攻讦,却让他感到一种熟悉的烦躁与无力。他自然明白,天灾非人力所能完全左右,将旱灾完全归罪于新政,实属牵强。然而,面对这汹汹舆论,他内心深处那根优柔寡断、害怕承担责任的弦又被拨动了。请陈太初出来收拾烂摊子,本是因为旧制确实弊端丛生,且当时面临的经济危机迫在眉睫。可如今,变法刚刚起步,就遇上如此大的“天谴”,是不是真的……步子迈得太快了?是不是真的触怒了上天?

他下意识地想要退缩,想要平息众怒。他甚至觉得,让朝堂吵一吵也好,让陈太初和那些新政派感受一下压力,或许能让他们更谨慎些?至于流民问题……他寄希望于地方官的弹压和即将(他以为)拨下去的赈粮。一种鸵鸟般的心态,让他选择了沉默,任由台下吵作一团。他乐得看到新旧两派互相攻讦,仿佛这样,他就能超然其上,维持一种危险的平衡。

然而,有人却无法超然。

平章政事何栗,作为朝中主持新政的领袖,此刻站在文官班首,脸色铁青,后背的官袍已被冷汗浸湿。他听着那些罔顾事实、别有用心的指责,心中又惊又怒,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资政院的运作,确实举步维艰,远未达到陈太初设想的效果。从院里发出的任何一条试图规范行政、清理积弊的章程,到了六部衙门,要么被以“需详加研究”为由无限期拖延,要么被阳奉阴违,扭曲执行。更让他心惊的是,陈太初设计的、通过官方认可的银行为小商户和农户提供低息贷款的举措,本意是激活民间经济,抑制高利贷盘剥,如今却被攻击为“与民争利”,甚至被直接类比为王安石那饱受诟病的“青苗法”!这顶帽子一旦扣实,足以让这项新政万劫不复。

何栗几次想要出列辩驳,但看到龙椅上皇帝那漠然、甚至隐隐有些纵容的神情,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资政院里那些调来的官员,面对如此猛烈的攻击,大多选择了明哲保身,三缄其口。而旧六部的官员,则趁势群起而攻之,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祖宗之法不可变”的大道理,将朝堂变成了维护既得利益的战场。

“陛下!” 终于,一位资政院的年轻官员忍不住出列,声音带着颤抖却坚定,“流民之祸,起于天灾,而非新政!当务之急是救灾安民,而非空谈攻讦!资政院所拟救灾条陈,正为应对此等局面,恳请陛下明鉴,速下决断!”

他的声音很快被更大的声浪淹没。“黄口小儿,懂得什么!”“救灾?便是尔等新政,才导致府库空虚,无力赈济!”

何栗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指望在这样一场充满偏见的喧闹中理性讨论救灾方案,已是痴人说梦。改革的阻力,远比他想象的更为顽固和强大。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登州、即墨等胶州湾港口。

海风腥咸,吹拂着悄然停泊在此的数十艘硕大海船。这些船只形制与中原帆船迥异,吃水颇深,正是从吕宋、南洋紧急调运粮食物资的船队。船上的水手多是肤色黝黑的南洋华人或土着,纪律严明,沉默地守护着船舱里堆积如山的稻米、薯干。为首的船长,接到了罗五湖或白玉娘的严令:泊岸隐蔽,卸货与否,只听候秦王殿下密令。

码头上,一些本地的粮商探子,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开始蠢蠢欲动,打探着这批“海外来粮”的底细和数量,心中打着囤积居奇、趁火打劫的算盘。他们并不知道,一双冷静的眼睛,正透过遥远的距离,注视着这一切。陈太初在开德府的书房里,地图上胶州湾的位置被重点标记。他在等待,等待朝堂乱局达到顶峰,等待那些贪婪者彻底暴露,等待一个最佳时机,将这批救命的粮食,化作击碎阴谋、稳定大局的雷霆一击。

汴梁朝堂的喧嚣,通过密信,一字不落地呈现在陈太初的案头。

他放下信件,走到窗前,望着北方依旧赤日炎炎的天空,目光幽深。

皇帝的首鼠两端,旧党的疯狂反扑,何栗的独木难支,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场旱灾,是危机,也是淬火。

他要看看,这赵宋的江山,

经不经得起这场烈火真金的考验。

而他手中的粮,

便是那决定天平倾斜方向的,

最后一颗砝码。

风暴,已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