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的是呢!” 闫埠贵往前凑了两步,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
“想当初咱们这院子,多热闹啊!三十户人家,近上百口子人,
一到饭点,各家的饭菜香味儿飘满院,孩子们在院里追着跑,吵吵嚷嚷的,多有劲儿。
可这才过去多少年啊?如今院里就剩些老的老小的小了,
只要有点本事的年轻人,都搬走了。”
易中海闻言,立马点头附和,手指往后院方向指了指,嗓门也提了点:
“可不就是!就说后院老郑家那小子,去年在轧钢厂评上了先进生产者,
厂里直接分了职工宿舍,就在轧钢厂西边的家属院,一室一厅的房子,
亮堂又宽敞,比他家以前住的后院耳房强多了!以前那耳房,又小又潮,住着都憋屈。
现在好了,一家子搬过去,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坦了,前儿见着老郑,还跟我显摆呢!”
“可不是嘛!” 闫埠贵也跟着来了劲儿,往前又凑了凑,压低声音接着说:
“还有中院走廊房里的小吴,你还记得不?以前他住的那间,
是把走廊隔出来的小破屋,也就六七个平方,甭说砌火炕了,摆张床都没地儿,
做饭都只能在门口用小炉子,刮风下雨的,饭里都能掺沙子。
前阵子听说他在厂里表现好,也分到了宿舍,虽说也是一室的,
但比他那改造的走廊房强上好几倍,不光能摆下桌椅,
还能整个小厨房,不用再在门口风吹日晒地做饭了。
搬走那天,小吴他媳妇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还塞给我家老婆子一把大白兔奶糖呢!”
易中海叹了口气,手指头又数上了:“还有西厢房偏房老林家的闺女,
在纺织厂那边当保全工,去年厂里盖了新家属楼,她凭着工龄和技术等级,
也分了套一楼的房子,出门就是厂子,还带个小院子,能种点花草蔬菜。
以前老林家挤在一间十来平方的小偏房里,闺女大了都没地儿换衣裳,
现在搬走了,家里也住得宽松了不少。
逢年过节还回来看看,见着我就说,新住处住着踏实,再也不用跟人挤着了!”
“这些年轻人啊,能靠着自己在厂里好好干,分到正经宿舍,都是有出息的!”
闫埠贵感慨道,手还在账本上拍了拍,“不像以前那会儿,
捧着钱都找不到房子住,想挪窝都没地儿去。”
易中海拍了拍闫埠贵的肩膀,力道还不轻:“还是正经上班踏实!
这年月,年轻人能在厂里好好干,分上房子,就是最好的奔头了。
咱们这些老家伙,也只能在这儿守着老院子,盼着孩子们能常回来看看。
行了,别在这儿站着了,怪冷的,风都往脖子里灌。
你家孩子快回来了,赶紧回去收拾收拾,等着孩子进门吧!得嘞您呐!”
闫埠贵点点头,攥了攥手里的账本,心里头的滋味儿还是复杂得很 ——
既盼着儿子们回来,又琢磨着俩孩子回来后的住处。
不过转念一想,去年大地震后,院里家家户户都搭了防震棚,
如今那些棚子经过加固改造,都成了各家多出来的小偏厦。
可这四进的大院子,以前走起来多敞亮,现在添了这些小偏厦,倒显得挤得慌,
犄角旮旯都占满了,出出进进都得拐弯抹角的,稍不留意就可能撞着啥。
他心里暗忖,咱这大院子都这样了,那些比咱这小的院子,
日子怕是更难熬,指不定挤成啥样呢!
这么一想,孩子们回来好歹有落脚处,也算是宽心了些。
他刚要转身,就听见易中海的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怅然:“回不去喽!”
易中海望着院子里空荡荡的石板路,以前这儿满是孩子们追跑的脚步声、嬉闹声,
一到傍晚还能听见各家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如今只剩风吹过墙角的声响。
他抬手揉了揉眼角,又喃喃道:“以前院里多热闹啊,现在走一圈都见不着几个年轻人,
这日子啊,真是一晃就过去了,那些热闹时光,再也回不来喽!”
闫埠贵听着,也跟着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啥,只是裹了裹身上的棉袄,
冲易中海摆了摆手:“回见您呐!”
便转身往自己屋里走。
院子里的风还在吹着,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一会儿飘到东墙根,
一会儿又刮到西厢房,像是藏着满院子对年轻人的牵挂,
也裹着老人们对往日旧时光的念想。
工夫不大,刘清儒揣着手从院外溜达回来,
脚底下踩着新落的杨树叶,咯吱咯吱响得真切。
刚开春的风还带着股子凉劲儿,刮得胡同里的墙皮屑子在地上直打转,
他缩了缩脖子,把棉衣领子又往上拽了拽,慢悠悠往东厢房挪步。
掀开门帘进堂屋的瞬间,一股子小米粥的热气扑在脸上,
就见秦淮茹正端着粗瓷碗往饭桌上放。
她穿的蓝布罩衣领口沾着点面星子,袖口卷到胳膊肘,
露出半截沾了水汽的手腕,手背上还沾着俩白面疙瘩。
“可算回来了!粥再放就凉透了,赶紧的!”
她抬头瞅了刘清儒一眼,手里的碗轻轻磕在桌角,发出 “当” 的一声,
“我说老刘,你咋跟老闫头拌嘴还没够啊?
他都快六十的人了,你跟他较什么劲?犯不上!”
刘清儒往凳子上一坐,木凳腿在地上磨出 “吱呀” 一声响,
抄起筷子先夹了口咸菜,嚼得脆生生的,嘴里还含糊着:“我跟他较劲?
是他先算计解娣!当初非要把闺女往西安推,说那采购员有住房,他咋不想想,
闺女真去了,受了委屈跟谁哭去?我就得敲打敲打他,别总把孩子当算盘珠子拨!”
秦淮茹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从竹篮里拿了个白面馒头,往他碗里一塞:
“行了行了,你占理,你最能!”
顿了顿,又想起事儿来,“对了,昨儿你不在,爱国托人捎了信来,
说公安那边的手续差不多了,下月初就能去支队报到。这可是大好事!”
刘清儒夹咸菜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秦淮茹,眼神里少了点方才的冲劲,
多了几分正经:“手续办利索了?没出啥岔子吧?他那腿上的旧伤,没跟人提吧?”
去年冬天爱国去天津比完赛,回来跟他说过腿腕子扭了下,
虽说养了俩月看着好了,可他心里总惦记着,生怕影响事儿。
“你当我傻啊?” 秦淮茹白了他一眼,手里的粥勺在碗里轻轻搅着米,
粥沫子顺着碗沿儿往下淌了点,“捎信的小同志说了,队里领导就看中他那腿功,
还问他有没有兴趣带带新人呢!我让爱国报道前回来一趟,
咱给他做点红烧肉,好好补补身子。”
“回来一趟也好,回来我再瞅瞅他那腿,得亲自捏捏才放心。”
刘清儒咬了口馒头,面香混着热气往嗓子里钻,眼角眉梢都带着点笑意。
秦淮茹见他上心,嘴角也软了下来,拿起自己的碗喝了口粥:
“放心吧,他那伤早就好了,去年冬天到现在都没犯过,你别瞎琢磨。”
又想起孙子,语气更柔了,“对了,晓梅前儿托人带话,说孩子有点闹肚子,
我吃过饭去北新桥瞅瞅我大孙子去,顺便把你昨儿买的桃酥带过去,孩子爱吃这个。”
这话一出,刘清儒捏着馒头的手顿了顿,才猛地抬眼扫了圈屋子 ——
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堂屋,如今就剩他跟秦淮茹俩了,桌上就俩碗俩筷子,
墙角的八仙桌空着半边,透着股空落落的冷清劲儿。
碗底碰到桌面的轻响、自己嚼咸菜的脆声,
还有窗外风吹树叶的 “沙沙” 声,在屋里听得格外清楚。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屋里是真冷清,跟少了半截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