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戎昶看着落在自己碟中的肩颈肉,再看看脸黑如水的两人。离戎昶举杯一饮而尽。“哈!这猪死得值!”他抹了把嘴,眼底精光乍现。
岳梁与始冉..........她喂狗?
“西炎的权就这么大,各位没有手段,肉就到别人碗里了。”朝瑶擦拭着双手,从众人背后一一绕过,走到岳梁与始冉背后将拭手的帕子,放在两人中间。“骨头啃得动吗?啃不动就老实点。”
在场人看着笑得像无赖般的圣女,慵懒坐回主位,把玩着匕首。“考官一职花落诸位,不接受拒绝。”
匕首“唰”地钉入案板,刀柄犹自震颤。她环视众人,笑得像只餍足的猫:“我只要两条,公平和安稳。”
“至于你们想要在对方地方怎么做......”朝瑶堂而皇之掏出毒粉,洒在一盘切好的猪颈肉上,交给身旁侍女,“送给我的贵客。”
众人看着自己碟中的肉,不由得暗中查探自己身体情况,全场静得能听见火星爆开的噼啪声。
“我乐意见到铁证如山的除奸惩恶。”朝瑶拔出匕首,擦着匕首笑剐春风,“乐见其成各位的手下凭真才实学选上。”
残月的冷色染上刀锋,烤猪的眼珠随她手腕一转,直勾勾盯向五王。
“诸位,如何?”
互相牵制,谁先跳出来谁倒霉,谁也不敢说个不字!“大亚既备妥了毒肉,”五王笑得咬牙切齿,“想必也备好了解药?”
朝瑶的睫毛在火光中簌簌一动。“五王爱说笑。”她用刀尖挑起自己碟中的猪耳,脆骨在齿间\"咔嚓\"断裂。
“我若真要杀人...”咀嚼声刻意放慢,“会让他们笑着谢恩。”
这魔女到底有没有底线?摸不透她的底线,更不敢赌她会不会真的动手。七王站起来,案上酒杯被袖风扫落。“本王明日就去辰荣山!”
烤猪的眼珠随着七王的动作骨碌一转,直勾勾盯住辰荣熠。
“七王爽快。”朝瑶抚掌轻笑,转头看向中原氏族,“那诸位……”
“辰荣熠愿。”辰荣族长随即表态,圣女要的,也是他们要的。谁反对谁就是破坏大局,辰荣氏担不起。
“曋氏愿往西炎。”曋氏族长符合出声,喉结滚动咽下烈酒,“只是这考官印信....”
\"叮\"的一声,朝瑶将一枚青铜小印抛进他酒盏,溅起的酒液在案上画出一道线,恰把长案分成东西两半。“印信染了酒,才算开过刃。”她指尖划过桌案中线,“就像现在,多公平。”
离戎昶狠狠咬下肉。“可比猪骨头有嚼头!”
岳梁盯着盘中排骨,忽然伸手掰断肋骨抽出骨髓。\"咔吧\"一声响得全场侧目。“考官我当。”他看着指间油脂,“但若我的人少了一根头发......”
“那就把凶手炸成秃子呀。”朝瑶欢快地截断话头,匕首\"唰\"地削下烤猪尾巴丢给始冉,“就像……有莘氏那样?”
始冉接住猪尾的手一抖。烤猪的眼珠不知何时转向了他,黑洞洞的瞳孔里映出他慌张的脸。“我…我同意。”
朝瑶见诸位都纷纷表态,匕首一扔,精准插在地上。脸上神态弹指间变成善解人心,风趣幽默的云舒公子。
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玉砖上投下疏影。相柳独坐望楼,指尖摩挲着琉璃盏边缘,酒液映着廊下悬挂的青铜铃,随夜风轻晃时,仿佛她腕间禁步的声响。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面,像在数某个骗子的欠债次数。
毒肉入口,相柳咀嚼几下,饮下一杯烈酒。冷漠的目光落在水镜之上,蓦然转柔。
“二哥的船队,运的到底是货,还是相思?”
这次在东海碰见防风意映,防风意映调侃观百花的防风邶,今时不同往日,一枝独秀。
货?相思?辰荣军的刀戟、西炎贵族的把柄、皓翎边境的密报……哪一桩不是沾血的生意。相思?他握住手腕,指腹摩挲着珊瑚手串。
防风意映的三分试探。他懒得辩,任他们猜。猜他是为利,为权,还是为那个在祭坛上披着月华衣的小骗子。
小骗子爱玩这种把戏,塞给他淬毒的蜜饯,还要笑眯眯问:“蛇大人,敢不敢?”
他吞了。一次,两次……次次都吞。
不是不能拒,是不想拒。
辰荣军的保障要从他船上过,朝瑶的命线要在浪里系。他这条天生该遨游四海的妖,心甘情愿给自己套层枷锁。
她站在高台上装神弄鬼时,白袍翻飞像只困在金笼里的鹤。
水镜映出浩瀚无垠的四海轮廓,他忽然想放把火,把那些祭坛、朝服、冠冕全烧了,然后拎着她后颈跳进东海。
唯有彻底掌控海运,才能确保无人能威胁他在意的所有人。
楼下曲池重瓣雪莲倏然绽放,暗香缠绕着酒气,香气缠上来时,他竟觉得比烈酒还醉人。
他们的情债,利滚利,雪叠雪,算不清,还不尽。
他们的爱,像毒,像债,像雪里的火,烧不尽,化不开。
一个敢劫色,一个敢赊账。雪骨缠,蛇鳞刻,相思毒入骨,不死不算清。
宴请结束,廊外曲池倒映着屋宇的轮廓,朝瑶的雪色衣袂在月色中时隐时现。
忽然疾风掠过,朝瑶坦然步入前方结界。一袭黑衣巫袍的萤夏与她相对而站。
“我需要更多力量。”一颗鸽血色的琉璃珠出现在萤夏手中时,立刻飞向朝瑶。
“你承受不住太多的力量。”话音落下时,萤夏体内忽然灌入汹涌力量。
“萤夏,你是为了炼成锁魂血髓珠?还是满足杀意?”血色琉璃珠在朝瑶手中宛如鸵鸟蛋般大小。仿若刚才嘴上嫌弃,又在做自杀式投喂的人不是自己。
“不管如何,你喜闻乐见。”锁魂血髓珠里的魂体如蜉蝣,作奸犯科、寻衅滋事、为非作歹之人,身躯连同三魂七魄都被困在血髓珠。
已死的无主孤魂,怨魂、皆随着她的到访而被吞噬。
“你要的从来不是答案,是亲手把囚笼变成自己的棺椁。”萤夏讽刺的笑充满悲凉。
万魂铸基石,这些被血髓珠淬炼的魂魄,会成为新轮回的基石,就像用罪人的骨血铺就救世之路,珠子里的魂魄能量能修改必死之人的命运,相当于暴力修改因果律。
她和朝瑶互为前世今生,枕边人以为朝瑶是犯困嗜睡,灵脉反噬,其实是珠子内部的无间狱正在上演魂魄撕裂,她为自己准备的练习场,提前适应死亡痛苦。
就像提前服用毒药产生抗性。
“呵呵.....”朝瑶轻笑几声,目光淡淡看向当初小夭院落,为她准备的东西,没曾想人算不如天算。
“萤夏,累不累?”朝瑶举步走向萤夏,伸手摘下她的面具,形貌昳丽。这张脸她曾用过一辈子,最后一点点皮焦肉烂、骨枯形销、骸骨支离?。
萤夏看见朝瑶双眸似有火焰燃起,不由得倒退几步,死时真的好痛,那种痛苦过去千年依旧记忆犹新。
先是布料烧着的糊味,接着皮肤像被千万根针同时扎穿。能听到自己尖叫,但声音很快被火焰的呼啸盖过。手指最先感到剧痛,仿佛有人用铁钳挨个撬开指甲。
疼痛突然减弱了,能闻到烤肉的味道,那是自己的胳膊在冒油。眼皮粘在一起,看不见了。
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像煮熟的虾。腿骨自己折断了,像核桃被砸碎。想挣扎,但手臂早成了焦黑的棍子,一碰就碎。肚子像装满沸水一样鼓胀,心脏还在跳,但每跳一次,胸口的烂肉就溅出更多血渣。
意识不是慢慢消失,像是有人吹灭黑暗中唯一的灯火,最后一刻,奇怪的是居然觉得冷。
朝瑶对萤夏眼中的恐惧置若罔闻,仿佛她不曾经历般,死过太多次,麻木了,萤夏却只有那一世和这一世她赋予的记忆。“萤夏,累了就去杀虫子,我得搂媳妇。”
日子太苦,及时行乐啊!
萤夏.......她怎么觉得朝瑶性子中有点狗狗祟祟,有时候真不想承认她和她互为一体的事情。
朝瑶走出结界,蜷缩在袖袍里的手指微微发颤,分裂神魂的剧痛确实刺激。
她体内的力量若失衡,失控时无人能阻止。她把部分力量转移给萤夏,相当于把核弹拆成两个中子弹。
萤夏也是她分割出的神识,又剥离部分本源力量与萤夏,摧毁萤夏间接能削弱她。
人生五味杂陈,她想将每种滋味尝到极致。
看见那人走来时,相柳的双眸盛满月光,倾泻而下。那人仿佛心有所感,抬头望向楼阁窗边,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烛火下玱玹逐字逐句审视着绢布所写,情报比刀剑更致命,尤其是那些他们自己都忘了的丑事。
虽然这上面没有写丑事,但那日在朝堂,众人皆知朝瑶知晓氏族权贵不能说的丑事。
那这份上面有没有并不重要,重要是他们以为有。
十米绢布如同悬顶之剑,让各氏族在文武榜争议中立即闭嘴。祸水东引,这下各方势力不得不紧盯他而非继续围攻她。
她做恶人收集证据,他只需优雅地选择何时落下铡刀,她给了他一份制衡筹码。
提起朱砂笔,在几个罪行不轻不重的中原与西炎官员上圈红,杂枝太多,修剪一番还能杀鸡儆猴。
至于........
玱玹目光落在其余人,要不拿诚意功劳来取罪证销毁,要不这把悬剑待时机成熟斩断脖颈。
第二日朝堂,玱玹公开处置几位官员,罪名、证据、核实、一应俱全。
玱玹目光扫过最前方,原本该她所站的位置,空空荡荡。“大亚今日为何没来上朝?”
近侍立即答道:“大亚五更派人请告,昨夜晚宴结束在府邸误食毒物,身体不适。”
玱玹...........“嗯。”起不来还是真中毒?
五王、七王、辰荣熠等人..........荒谬。
“这次考官,可有卿家毛遂自荐?”
“臣愿意。”
众人不约而同走出站队,躬身回应。玱玹环视辰荣熠为首的中原氏族,五王、七王为首的西炎氏族,温润一笑,“众卿齐心协力,乃是西炎之幸。”当场还派人辅助各地考官,出发那日由人马亲自护送。
朝后留下一批官员声称商议国事,严词敲打后点明将功抵罪之意,恩威并施。
玱玹凝视谢恩的官员,“中原氏族与西炎氏族和乐融融,血脉交融,不分彼此,王之希冀。”
“臣定不负陛下。”臣子异口同声表明态度。
中毒的大亚抱着蛇大人蒙头酣睡,中了蛇毒,必须休养生息,调养身体。相柳将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她的口鼻。修长的手指沿着榻缝摸索,果然摸到她的珍藏---话本子。
侧身搂着她,单手持书---冷面阎罗爱上狐妖。
翻阅几页后话本子在相柳手上化作碎碎冰,冷面阎罗,男的!狐妖,男的!写的是满纸荒唐---金枪不倒。
涉猎广泛,爱好新奇。
“啊~”朝瑶脸颊猛地疼痛,咧着嘴,睁眼就看见相柳一双寒眸。“你揪我做什么?”
“你给我讲讲,什么叫日日与君好?”
朝瑶迷惑地眨巴眨巴眼睛,这不是古诗吗?她没用这诗损过他老啊。蓦地瞧见相柳唇角勾起一抹笑,沁着冷,含着血,“那个...那个..你的笑倒是让我想起一个词。”
“哦?”相柳逼近她,手上力度加重,疼得她龇牙咧嘴。
“含笑九泉。”
相柳...........笑容一敛,俯身而上,将她笼罩。眼睛泛着妖异的银光,像蛇类盯上猎物时那般缓缓眯起,眼尾却故意挑起一丝轻佻的弧度。
“日日..与君好。”他倏地凑近,睫毛几乎扫过朝瑶脸颊,眸中流转的却是戏弄小兽般的兴味。
今日他也算涨见识了,原来词可以这么用。
“啊?诶!”朝瑶颈窝被滚烫气息包围时,一脸懵体会到什么叫日日与君好。
野果子在温热的掌心下搓揉捏弄。
罗帷摇浪,泄了半帐流霞,相柳银发垂落如雪瀑,将朝瑶困在方寸锦褥之间。
榻边鲛绡帐忽被扯落半幅,蒙住两人交叠的手,他五指正卡在她指缝间,绛帐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