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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天人幽冥 > 第179章 许家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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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白月光悄然隐入云层,只剩点点繁星在云隙间闪烁,洒下朦胧微光。

许府大宅静得出奇,门口灯笼在微风中轻晃,烛火忽明忽暗。

后院深处藏着一处独立小院,门头悬着两只灯笼,灯笼之间的匾额上,“揽秀阁”三个大字温润清雅,如晨露缀于蛛网,纤细却脉络分明,透着几分聪慧灵秀之气。

三道身影悄无声息落在小院的两层阁楼前,其中一道小巧灵动的身影,正是化作狸花猫模样的花巧。

她扬起蓬松的尾巴,率先迈着轻快却急切的步子,迫不及待地冲向阁楼,青鸟与樊铁生紧随其后。花巧一眼瞥见门口并无婆子值守,心头顿时涌上一阵不安。

青鸟顺势推开门,门轴轻响尚未消散,化作狸花猫的花巧已纵身跃入一楼。房内仅一盏油灯燃着,昏黄的火光勉强照亮房屋中央,四周皆沉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连家具的轮廓都显得模糊。

花巧琥珀色的眼眸在暗处亮着,飞快扫视一圈 —— 空荡荡的厅堂里,连半分婢女的踪影都寻不见,唯有油灯燃烧的细微声响在空气中浮动。这份突如其来的寂静,像无形的手,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焦灼顺着脊背往上爬。

她不敢多耽搁,脚下生风,轻巧一跃便落在楼梯扶手上,借着扶手的弧度顺势掠上二楼。青鸟与樊铁生紧随花巧身后,足尖轻踏在木质楼梯上,每一步都落得极轻。层层阶梯被两人踏过,竟未发出半分吱呀声响,只余衣袂掠过空气的细微动静,与前方花巧轻巧的脚步声相融,在寂静的阁楼里显得格外敛藏。

二楼外间同样只点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舌忽明忽暗,光线昏沉得很。小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却空空荡荡,连一丝有人躺过的褶皱都没有。

她心头发紧,猛地撞进里间,床榻上的锦被掀了开来,兰儿的身影踪迹全无。她跳上床榻,一丝暖温顺着四足传来 —— 分明是刚离开没多久的痕迹。

青鸟与樊铁生缓步环视阁楼,梁柱墙角不见半点打斗磕碰的印记,桌椅摆件也齐齐整整,全无慌乱翻找的凌乱。正察看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细的 “喵呜”,回头便见花巧蹲在床沿,琥珀色的眼瞳里满是焦灼,正巴巴望着他们。

“这房里并无异常。” 青鸟沉声开口,语气带着安抚的笃定,“瞧这情形,倒像是人自己安稳离去的。”

花巧闻言,甩了甩蓬松的尾巴,强压下心头的慌乱,顺着青鸟的目光扫过四周 —— 桌椅未乱,窗栓完好,果然没有半分异样。可越是这般平静,她心头的疑窦越重,眉头在猫脸上也拧出几分愁绪。

“那我们去后院中堂看看。” 青鸟当机立断。

话音刚落,花巧已弓起纤细的腰身,如一道棕影灵巧跃起,直扑窗边。她还未触到窗棂,那扇木窗便似被无形的妖气牵引,“吱呀” 一声向内敞开,夜风裹着草木气息涌了进来,房内的油灯瞬间熄灭。

青鸟与樊铁生紧随其后,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已如轻燕般掠出窗外,稳稳落在小院的青石板上。两人一猫默契十足,不多言语,一前两后化作三道疾影,朝着后院中堂的方向奔去 —— 脚步轻得像落雨,几乎要融进夜风里。

两人一猫顺着走廊向后院中行去,廊下灯笼在夜风里轻轻晃着,暖黄的光晕顺着檐角垂落,在青石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整座宅邸静得出奇,除了灯笼穗子偶尔摩擦的轻响,再无半分动静,连风声都似绕着这处走。

两人一猫刚踏入后院,便被眼前的阵仗惊得顿住脚步。只见后院四周齐齐支起十几个半人高的火架,架上的火盆里堆满劈好的干柴,正烧得噼啪作响,赤红的火舌舔着盆沿,火星子时不时往上窜,将整片夜空都映得暖亮。

不远处的中堂大门敞得笔直,内里的火光比院中的火盆更盛,像潮水般层层叠叠涌出门外,把门口的青石板照得透亮,连砖缝里藏着的青苔都绿得清晰可辨。

门口孤零零立着一道身影——那人微微仰头,目光定在墨色夜空的星点上,双手后背相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布料,肩背绷得发僵,显然是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出了神。四周火架的光与中堂的光交织着落在他脸上,眉峰、下颌的轮廓被勾勒得一清二楚,正是白日里寸步不离跟在刘管事身边的那个护卫。

那护卫身后中堂中门的左右两侧——二十几名女子齐齐肃立,腰间皆挂着一柄长刀,清一色的白色劲装短打衬得身形愈发挺拔。

劲装胸口绣着一幅栩栩如生的图案:一轮饱满的银月悬在上方,月前立着位纤细女子,身着飘逸仙裙,手中却各执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仙气与英气在这图案里融得恰到好处,连衣袂的褶皱、刀刃的弧度都绣得分毫毕现。女子们个个身姿笔挺,目光锐利如刀,静立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势。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从中堂屋顶垂落的三幅长幅白布——每幅都足有三尺宽丈余长,直垂至地面,布面洁白如霜,其上用浓黑墨汁写就的字迹刚劲有力,笔锋凌厉如刀,在火光映照下透着股撼人的气势。

自右往左看去,第一幅白布上书:“阴阳本同源,女子何须让儿男?聚仙一会开天门,教我巾帼换新天!”字句间满是冲破桎梏的豪情,笔势跌宕间似有千钧之力;第二幅紧随其后:“外修丹鼎延寿元,内养真炁驻红颜。拜我圣女教主尊,百病不侵赛天仙。”字迹略趋圆润,却藏着蛊惑人心的意味;最左侧一幅则写着:“乱世浮萍皆苦命,仙会方舟渡苍生。姐妹相携登彼岸,红尘清净两分明。”笔调沉郁却带着诱引的温度,字字戳向世人对安稳的渴求。

夜风穿过后院,卷得三幅白布微微摆动,发出“猎猎”的声响,像极了旌旗在阵前作响;不远处火架上的火焰正烧得旺盛,“呼呼”的燃声里,夹杂着干柴爆裂的“噼啪”脆响。这些声响落在死寂的后院里,被衬得异常清晰,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

青鸟望着这三幅白布上的宣言,再结合方才院中白衣女子的阵仗、门口护卫的诡异遭遇,心头猛地一沉——这些人,定然是近来在江湖上搅起风浪的聚仙会之众!那白布上的字句,恰是聚仙会招揽女子、蛊惑人心的惯用说辞,这般阵仗更是与传闻中聚仙会行事张扬的风格分毫不差。

那护卫先看见快步奔来的青鸟,又瞥见其身旁壮硕的樊铁生,最前头还窜着只狸花猫,转眼已离自己不过六七步远。护卫脸色骤变,心头一惊,下意识就要转身往中堂里跑。

两侧的白衣女子更是齐齐握住了腰间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冰冷的刀鞘被攥得稳稳当当。她们的目光如淬了寒的箭,牢牢锁在青鸟、樊铁生二人,以及地上那只毛色油亮的狸花猫身上,每一寸肌肉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肩背挺直如松,周身凛冽的气势几乎要凝成实质。

可即便戒备到了极致,她们却没有一人拔刀扑上,只是这般静静伫立着,呼吸都压得极轻,唯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了内心的紧绷。那沉默的对峙里,藏着按兵不动的隐忍,更透着一股“敢越雷池便玉石俱焚”的狠劲。

而那护卫此时正拼命的往中堂里跑。他双臂挥动着,身子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步都没能踏出。他慌得低头去看,竟发现自己的身躯不知何时离了地面,正晃晃悠悠地飘在空中!双足在半空里前后乱蹬,却连地面的影子都碰不到,只剩满心的惊惶。

他悬在半空,惊惶得声音都变了调,朝着中堂里放声嘶吼:“救我!快来人救我啊!”尖锐的呼救声撞在中堂的朱红梁柱上,折转着荡开,却只换来满院的寂静。檐下灯笼的光晕里,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空荡的庭院中回响,中堂内那片透亮的火光下,竟没有半分回应,连一丝人影晃动都没有。

方才樊铁生见他要逃,哪会给机会,早暗中运起法力,无形的力道裹住护卫的身躯,将他稳稳提在门口半空,动弹不得。那护卫眼睁睁看着花巧从自己身下窜过,青鸟与樊铁生也从身旁走过,三人竟没看他一眼。他急得浑身使劲,可身躯像被无形的绳吊着,无论怎么挣扎,都只能悬在原地,连半分挪动的余地都没有。

青鸟、樊铁生与化作狸花猫的花巧刚到中堂门口,便被内里的景象惊得脚步一顿,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中堂内点着数十盏油灯,四角的烛架上更是插满了蜡烛,火光熊熊交织,将整个厅堂照得亮如白昼,连梁柱上的雕花纹理都清晰可辨。

而这亮堂之下,却是一片诡异的死寂——中堂中央的青砖地上,六七个男子或仰躺或俯卧,个个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左侧墙角处,七八个婢女和婆子挤作一团,身子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脸上满是惊魂未定的惊恐,眼眶红肿,脸颊上的泪痕还带着湿意,清晰可见。

中堂左侧,那日在龙泉客栈现身的红肤幽界男子,正双手抱胸斜倚在椅上,下颌微抬,狭长的眼眸半眯着,周身萦绕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傲之气,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身旁的座椅上,端坐着一位三十上下的女子。她身着一袭月白素纱裙,裙摆垂落至地,衬得身姿愈发娴雅,头上却未梳繁复发髻,只以一支羊脂白玉簪束起半头青丝,余下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刚柔相济。

她右手握着一柄手杖,稳稳立在脚边,杖身看着好似深紫色湘妃竹制成,天然的棕褐色斑痕如泪滴凝于竹上,顺着竹节纹路蜿蜒;杖身缠绕着银丝錾刻的蔓草莲花纹,花叶交错间纹路细密如织,银丝在火光下泛着冷润的光泽。

竹节中段,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白脂玉,玉质莹润通透,内里竟天然晕着一层柔光,玉面以阴刻手法雕着女子征战图——女子跨骑神驹,一手执长矛直指天际,一手举护盾护在身前,衣袂翻飞间尽显巾帼豪气。

玉饰上方的杖首,是青铜铸就的凤凰造型,凤身羽毛纹理清晰可辨,凤首微微回望,喙衔珠串,灵动如生。

触及地面的杖底,同样是青铜所制,雕刻着层层叠叠的祥云纹,与凤首遥相呼应,华美得令人移不开眼。更奇的是,凑近便能察觉手杖内流转着磅礴的灵力,隐隐透着威压,显然绝非寻常凡物。

而右侧的景象更让几人心头一沉,婢女们身旁站着四个手持宽刀的壮汉,身上穿的赫然是许府护卫的服饰。这四人刚瞥见门口悬在半空的同伴,又看到两人一猫大步踏进中堂,顿时惊得脸色煞白,脚下禁不住后退半步,手中的刀都险些脱手。可当他们飞快瞥了眼对面后,又慌忙稳住身形,强撑着将腰杆挺得笔直,只是眼底的惧意怎么也藏不住。

最让青鸟心神巨震的,是中堂上座的位置——那里竟端坐着一人,身着锦袍,正慢条斯理地端着茶盏品茗,姿态闲适得与周遭的诡异格格不入。看清那人面容时,青鸟的呼吸都停滞了:此人正是许府的主人——许仲平。

许仲平身旁,兰儿正站在那里,虽双手微微攥着裙摆,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一眼就瞥见了门口的花巧,随即看到了花巧身后的两人,当目光落在青鸟身上时,兰儿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一抹惊喜的笑容,连忙转向许仲平,声音虽带着一丝发颤,却异常清晰:“我早说了,花巧一定会来救我的!而且,还唤来了阿兄!”

她抬眼直视着许仲平,眼中满是笃定,语气里带着几分警告:“我提醒过你的,别到时候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你这个坏人!”

花巧蹲在青砖地上,琥珀色的眼眸睁得圆圆的,满是不解 —— 兰儿为何要对许仲平说出那般决裂的话?青鸟心头更是翻江倒海,惊涛骇浪般的疑惑压得他呼吸都略沉了几分。他强定心神,快步上前查看地上横躺的几人,竟见刘管事也在其中。指尖探过几人鼻息、摸了摸脉搏,确认气息平稳、脉象有力后,他才松了口气,回头对樊铁生和花巧摇头道:“只是昏迷了,暂无性命之忧。”

许仲平、红肤男子与素衣女子三人,神色淡然,竟似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任凭青鸟三人在堂中俯身查看,既未阻拦,也无多余动作,只静静旁观,眼底藏着难测的深意。

兰儿那番反常的决绝话语仍在耳畔回响,青鸟目光看向那素衣女子,见她端坐间气度凛然,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凡的威压,想必便是聚仙会教主——那位传闻中的芙蕖圣女。

青鸟心中暗忖:这聚仙会已将手伸到了益州这般繁华富庶之所。且行事路数与江州时如出一辙 —— 依旧是强占当地商贾,借其宅邸做幌子,悄无声息地掩人耳目,暗中搅动风云。

许仲平缓缓放下手中茶盏,瓷杯与桌面轻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响。他抬眼看向门口三人,语气沉冷:“几位深夜擅闯许府,莫不是将我这宅邸,当成了可随意出入的闲散酒楼?”

青鸟尚未开口,一旁的兰儿已厉声喝斥:“你这个坏人!你根本不是我阿爷,这里才不是你的家!”

这话一出,许仲平脸上的镇定瞬间碎裂,尴尬之色一览无余。兰儿还想继续说下去,嘴唇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死死封住,只能发出“唔唔”的闷响,一双眼睛却瞪得滚圆,满是不甘与愤怒。

青鸟见状,仰头哈哈大笑:“连个小孩子都骗不过,还敢来蒙骗我等,这般伎俩,莫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他目光看向上座的许仲平,见他正目光沉沉地紧盯自己三人,眸底藏着难测的深意。青鸟心念电转,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与戏谑:“许大官人?不对,瞧这阵仗,该唤刘司马才是?”

许仲平脸色骤然一沉,眉峰紧蹙,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怨怼:“若不是你这臭小子横插一脚,坏了我的大事,我何须亲自在此费心周旋?”

青鸟闻言,又仰头哈哈大笑,笑声爽朗,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在下不过是恰巧路过,见不惯恃强凌弱,顺手行了些路见不平之事罢了。”

青鸟听到许仲平称呼自己臭小子,眼中精光一闪,已然洞悉关键。

他心头猛地一怔,眼底笑意瞬间敛去,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语气带着几分洞悉的戏谑:“没想到长江之上匆匆一别,今日竟能在此重逢。‘娘子’依旧这般善变,连身份容貌都换得这般利索啊!”

许仲平嘴角微微一扬,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却并未理会青鸟的试探。他抬手便要去揉兰儿的头,动作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兰儿眼中瞬间盛满厌恶,可身躯却似被无形的枷锁锁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落下,连半分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眼底满是不甘与屈辱。

青鸟目光落在许仲平的动作上,又瞥向兰儿站立之处 —— 她周身萦绕着一圈淡淡的法力波动,无形无质,看不出具体是何种术法所化。但瞧兰儿既不能言语,也无法动弹,分明是被禁魂类法术困住,连最基本的反抗都做不到。

一旁的樊铁生板着个脸,凑近青鸟,压低声音小心提醒:“那是止水破,一种霸道的禁锢法术,一旦催动到极致,不但能瞬间锁住人的魂魄与身躯,使其彻底失去行动与言语能力,还能将人瞬间切割致死。”

许仲平耳力极佳,听得樊铁生的解释,当即收回手,脸上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樊铮,竟能一眼识破我这法术的来历,果然名不虚传。”

樊铁生往前踏出一步,声如洪钟般朗声道:“以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儿做人质,这般卑劣行径,简直丢尽了我幽界之人的脸面!放了她,有能耐便与我老樊堂堂正正一决高下!”

许仲平刚收回的手顿在半空,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复杂的波动,却未接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青鸟三人,神色难辨。

青鸟心念电转,回想从踏入许府到闯入中堂的种种 —— 这般布局,再结合困住兰儿的用意,显然不是冲自己和铁生阿兄来的。他余光瞥向一旁的花巧,见她浑身紧绷,琥珀色的眼眸死死锁着兰儿的方向,满是焦灼,心头顿时恍然:这分明是为花巧量身设下的圈套,只是他们没料到,自己会和铁生阿兄一同闯入,打乱了对方的算盘。

他转念一想,当务之急是先救出兰儿。青鸟抬眼看向樊铁生,微微颔首示意。樊铁生瞬间领会他的顾忌,悄悄握紧了拳头,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就在这时,芙蕖圣女缓缓起身,手中手杖在青砖地上一点,发出“笃”的一声闷响。她缓步走到中堂中央,与青鸟正面对峙,语气冷冽如冰:“此处早已由许大官人赠予我聚仙会,现为我聚仙会益州分舵。尔等深夜闯入,究竟有何图谋?”

青鸟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与不屑:“赠予?把一场明火执仗的巧取豪夺,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还脸不红心不跳,果然是大名鼎鼎的聚仙会!”

话锋一转,他目光直刺芙蕖圣女,字字带刃:“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没本买卖,你们倒是做得炉火纯青啊,对吧,芙蕖圣女?”

芙蕖圣女闻言,脸上的冷冽瞬间敛去,转而换上一副悲悯又恳切的神色。她手中手杖在地上轻轻一点,笃的一声,似在强调话语的分量:“郎君此言差矣!”

“我聚仙会所求,从来不是巧取豪夺,而是要为这世间女子劈开一条生路!” 她声调拔高几分,目光扫过堂中瑟缩的婢女,又落回青鸟身上,语气满是激昂,“世人皆言女子不如男,说我们只能困于后宅、相夫教子,可凭什么?男子能建功立业、闯荡江湖,我等女子同样能披荆斩棘,甚至做得更出色!”

“仙教传扬道法,是教女子自立自强,是让她们知晓自身并非附庸,亦有铮铮风骨、凌云之志!” 她眉头微蹙,似是痛心疾首,“想来郎君定是听了外界那些荒诞流言,才对我聚仙会有了这般深的误会,错把救世之举,当成了鸡鸣狗盗之事!”

青鸟闻言非但不怒,反而轻轻抚掌,唇边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意。他目光如淬了冰的刀锋,直刺芙蕖圣女那张悲天悯人的面孔。

“好一句‘鸡鸣狗盗之事’!”他声调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金石相击般的冷硬,“圣女此言,当真句句贴切!看来还是圣女自家最了解自家事,这内里的‘真经’,外人岂能窥得万一?”

他略一停顿,眼中讥诮之意更浓,语速不急不缓,却一句比一句更见锋芒:“只是不知,那些被尔等‘点化’,从此‘自立自强’的女子,是当真寻到了青云之路,还是……堕入了另一重罗网?譬如,某些教徒沦落风尘,强颜欢笑,为聚仙会敛尽钱财;又譬如,一些资质尚可者,被当作圣灵教玄门高士的‘练功炉鼎’,采补殆尽,枯朽如柴!”

青鸟向前微倾,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毒蛇吐信,带着致命的寒意:“若这便是圣女口中‘劈开生路’的救世之举,那这‘功德’……可真是无量了!只是不知,这滔天‘功德’,烧的是多少女子的血肉尸骨?聚仙会庙堂之上缭绕的,究竟是仙气,还是……彻骨的孽障!”

他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钢针,精准地刺向芙蕖圣女话语中最虚伪、最不堪的核心,要将那冠冕堂皇的皮囊彻底戳穿。

芙蕖圣女闻言毫无愠色,反而勾起一抹淡得近乎冰冷的笑,手中手杖轻轻摩挲着杖身的银丝纹路,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郎君可知,千年梧桐何以参天?皆因每一片落叶,都甘心情愿化作滋养根基的春泥。”

“变革之路从无坦途,要打破这世间女子的桎梏,本就需有人甘愿成为铺路的基石。” 她眼神扫过堂中,声调依旧平缓,却透着一股渗人的漠然,“敢于牺牲,方是最大的功德。若连这点代价都不愿付出,又如何能铺就女子自立的康庄大道?”

“这些教徒,皆是为了千秋大业献身的勇者,是这康庄大道下最坚实的基石。” 她嘴角笑意加深,带着几分近乎狂热的坚信,“待他日大业功成,她们自会被后世女子尊为先驱,受万人敬仰,流芳百世。”

青鸟猛地仰头,哈哈哈的笑声震得中堂梁柱嗡嗡作响,那笑声里满是嘲讽与愤懑,直笑得眼角都泛了湿意。

笑够了,他收敛笑意,眼神骤然凌厉如刀,字字戳向芙蕖圣女:“好一个‘牺牲才是最大的功德’!说得真是冠冕堂皇,感人肺腑!”

“若这牺牲,真是为了解救世间苦命女子于水火,为她们争一条真正的活路,那便是英烈之举,值得后人感念。” 他话锋一转,语气尖锐如刺,“可你们口中的‘牺牲’,不过是把那些女子当成你们高呼变革、谋取私欲的棋子!是你们踩着她们的骨血往上爬的垫脚石!”

“这般被蒙骗、被利用的‘牺牲’,哪里是什么功德?分明是可悲可叹、愚不可及的悲哀!是你们这群伪君子,给她们套上的最恶毒的枷锁!”

芙蕖圣女缓缓摇头,眼底浮起几分近乎怜悯的淡漠,手中手杖往青砖上一拄,笃的一声压下堂内余响:“郎君终究是太年轻,不懂这世间兴替的铁律。”

她抬眼扫过中堂火光,语气沉得像浸了冰的铁:“纵观古今,哪一个王朝更替不是尸山血海堆出来的?哪一次世道革新不是白骨铺路?你以为悲天怜人便能救得了众生?”

“这般心慈手软,只会畏首畏尾,让变革的脚步停滞不前。到最后,乱世迁延更久,流离失所的百姓更多,枉死的冤魂更稠!” 她往前踏出半步,杖首青铜凤凰在火光下泛着冷光,“我等今日让少数人‘牺牲’,是为了明日让天下女子都能挣脱枷锁 —— 这账,郎君算得清吗?”

青鸟脸上的嘲讽尽数敛去,神色沉得如暴雨将至的夜空,语气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好一个‘王朝更替皆是尸山血海’!”

他往前踏出一步,目光如炬,直刺芙蕖圣女:“敢问圣女,古往今来,哪一个王朝兴起之时,不是豪气干云,拍着胸脯许诺要为百姓换人间、谋兴盛?可到头来呢?昔日的壮志凌云磨成了贪赃枉法,曾经的为民请命变成了鱼肉乡里!”

“你们口口声声要变革,要打破桎梏,可走着走着,不还是重蹈覆辙?” 他声调陡然拔高,震得堂中白布猎猎作响,“除魔者终究成了魔,推翻罪恶的人,到头来却成了罪恶的替身!你口中的变革,不过是换一批人来当统治者,不过是让新的屠刀,迟早再次挥向无辜百姓!”

“这般不过是重复上演的王朝兴替,这般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权力更迭,又有何用?!”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厉声质问,眼中满是失望与愤懑,“牺牲无数女子的骨血,换来的不过是另一个腐朽的轮回 —— 这就是你所谓的救世大业?”

青鸟这番话如惊雷炸响,直戳要害。芙蕖圣女脸色骤然涨红,胸口剧烈起伏,方才的淡然悲悯荡然无存,只剩被戳破伪装的羞愤与暴怒。

她张了张嘴,却被怼得哑口无言,唯有死死握紧手中手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如纸,杖身银丝纹路都似要被捏断,周身灵力激荡得衣角微微翻飞,显然已是怒火中烧。

花巧蹲在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堂中争执,青鸟与芙蕖圣女唇枪舌剑间,字字戳破伪善、句句坚守本心,没有半分年轻人的浮躁。它不由得心中暗叹:这青鸟郎君年纪轻轻,眼界与风骨竟已这般不凡,行事沉稳、立场坚定,难怪方才寥寥数语,便能让自己如遭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就在青鸟和芙蕖圣女剑拔弩张之际,一阵清脆的鼓掌声忽然从芙蕖圣女身后传来。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原本端坐的许仲平缓缓站起身,稳步向前踏出三步。许仲平仰头哈哈大笑,笑声爽朗却裹着难以捉摸的深意,震得堂中烛火簌簌摇曳。他抬手随意一挥,中堂里的火光骤然一颤,一股无形之力瞬间弥漫开来 —— 右侧瑟缩的婢女与那四名强装镇定的护卫,忽然齐齐翻起白眼,身子一软便毫无征兆地晕倒在地,悄无声息。

连门口那被无形法力悬在半空的护卫,此刻也双目紧闭、晕厥过去,四肢无力地垂落着,像个断线的木偶般挂在半空。

就在他陷入昏迷的瞬间,维系着他身形的法力骤然消散,失去支撑的身躯直直坠落下来,“咚” 的一声重重砸在青石板上,脆响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许仲平目光灼灼地看向青鸟,脸上竟带着几分由衷的赞赏:“不愧是天行王之子!这说话的语气、字字诛心的锋芒,竟与你母亲如出一辙。”

他话锋一转,眼底闪过一丝恍然:“难怪诺尼他们在鹤鸣山铩羽而归,空手而回。看来,是我等先前太过小瞧你这后起之秀了!”

芙蕖圣女怒火未消,胸口仍在剧烈起伏,可见许仲平上前,终究不敢再肆意发作。她猛地一甩衣袖,衣袂带起一阵劲风,恨恨地站到一旁,冷着脸不再言语,只死死盯着青鸟,眼底满是不甘。

此时,那红肤幽界男子也紧随许仲平之后,缓缓站起身,往前踏出两步。他看着青鸟,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却缓缓竖起一个大拇指,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透着毫不掩饰的认可。

许仲平绕着青鸟缓缓转了半圈,目光如探照灯般在他身上扫来扫去,脸上满是惊叹:“这才不过三月光景,你身上的变化竟如此巨大!先前感知你体内灵力,不过稀疏平常,与寻常修士无异。可如今,我竟能察觉到你周身萦绕着一股磅礴灵压,锋芒暗藏!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青鸟神色未变,语气沉凝如铁,打断了他的感慨:“无需多言,你们深夜设局,又特意点破我的身份,有何话不妨直言,不必这般拐弯抹角。”

许仲平微微颔首,语气比先前诚恳了几分:“我知晓你在鹤鸣山的立场,从不愿与幽界为伍对付人间,自然不会强求于你。”

话音一顿,他神色沉了下来,语气带着几分凝重:“但想必你也知晓,如今的大唐早已是强弩之末 —— 内有宦官专权干政,朝堂乌烟瘴气;外有藩镇割据一方,尾大不掉。若想让大唐将来有与幽界抗衡的底气,唯有彻底重整河山,才能凝聚力量,否则终是待宰羔羊。”

青鸟眉头一蹙,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直言道:“你是想让我与你们一同推翻这朝廷?此事恕在下不能答应。”

“如今这局面,早已不是郎君你想不想参与的问题了。” 许仲平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内忧外患交织,大唐已经到了不得不做出改变的时刻。方才郎君还说王朝兴替必是尸山血海,难道你真想看到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的景象?”

青鸟沉默片刻,脑中飞速思索着其中利弊,抬眼问道:“那么,你有何提议?”

许仲平眼神一凝,沉声道:“无需郎君与我等合作。”

他往前逼近半步,语气愈发凝重:“听闻郎君与朔方节度使杨宝藏乃是叔侄至亲。若郎君能好言相劝杨都督,他日若朝廷生变、天下动荡,让朔方军按兵不动,暂作观望即可。”

说罢,他紧盯青鸟的眼睛,语气带着几分试探:“这个提议,应该不难为郎君吧?”

青鸟抬眼望向许仲平,眼中满是疑惑,语气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就这般简单?”

“没错,便是这般简单。” 许仲平颔首,语气笃定,“杨都督只需坚守朔方之地,按兵不动、作壁上观即可,无需他插手分毫。”

青鸟目光扫过许仲平、芙蕖圣女与红肤男子三人,略作思量,忽然仰头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洞悉的讥诮:“好一个‘作壁上观’!可许大官人未免太过理想化 —— 若朝廷真生变故,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到时候根本由不得杨都督独善其身,朔方之地又岂能真的偏安一隅?”

“郎君多虑了。” 许仲平面色依旧沉稳,不见丝毫波澜,“所谓变革,不过是朝廷内部理顺秩序罢了,并非天下大乱,自然谈不上‘沦陷’二字。”

看着许仲平那副胸有成竹的眼神与不容置疑的语气,青鸟心中一动 —— 之前谷叔叔提及有人觊觎皇位、暗中布局,看来此事果然千真万确。只是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依旧迷雾重重。

他压下心中波澜,表面上不动声色,淡淡追问:“就这般?没有其他条件?”

“自然没有。” 许仲平回应得干脆,“若是郎君答应,我等即刻便离开这宅子,另寻他处立足。至于这位女孩儿,也当场将其释放,还她自由。”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循循善诱:“此事对郎君而言,不过是与杨都督一番商讨转述。杨都督乃一方名将,更是聪明人,想必也是深明大义、知晓利弊之人,不会执意逆势而为。”

许仲平话音未落,眼角余光扫过兰儿方才站立之地,瞳孔骤然一缩 —— 那被法术禁锢的女孩,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心头一凛,猛地转身看向青鸟,这才发现青鸟身后又出现另外一个樊铁生。而那樊铁生身旁,兰儿正怯生生站着,小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惊惧,见他看来,却又鼓起勇气朝他扮了个鬼脸,透着几分孩童的狡黠。

而那只毛色油亮的狸花猫,此刻正乖乖蜷在兰儿脚边,身子紧紧贴着她,小脑袋不停蹭着她的裙摆,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呼噜声,满是亲昵。

兰儿眼睛一亮,连忙蹲下身将它一把抱起,牢牢搂在怀里,脸颊轻轻贴在猫毛茸茸的背上,先前的惊惧早已被驱散,脸上漾着真切的欣慰与欢喜,眼眶还带着未干的湿意,声音却透着安心:“我就知道,花巧一定会来救我的!”

怀里的狸花猫像是听懂了般,仰头 “喵呜” 叫了两声,尾巴轻轻勾住她的手腕,又用脑袋蹭了蹭她的下巴,软乎乎的叫声里满是回应的意味。

许仲平目光转向青鸟身旁的 “樊铁生”,满脸疑惑未解,却见青鸟忽然微微一笑,抬手轻挥。下一秒,他身旁那 “樊铁生” 的身形竟泛起细碎的光影,须臾间便化作一张薄薄的人形剪纸,轻飘飘落在青鸟手中。青鸟又从剪纸后取出一物,铜身玉纹,正是能传声拟形的千里蟾!

许仲平瞬间了然,眼神沉了沉:原来从踏入中堂起,与青鸟一同现身的 “樊铁生”,不过是傀儡灵的障眼法,连声音都是借千里蟾传出;真正的樊铁生,早已悄无声息藏于暗处,趁他说话之际救走了兰儿。

但他转瞬便敛去异色,神色未变,只淡淡开口:“我等自始至终,都未想过为难这孩子,不过是想借她作个由头,与郎君谈一桩公平买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