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妄脚步顿了一下,眼神骤然变得深沉。
一旁的叶天阔热情招呼道:“阿妄,正好一起进去。”
苏妄收回目光,微微颔首,面色恢复一贯的冷峻,与叶天阔并肩而行。
两人同样高大的身形,踏上红毯,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场。
一个锋芒毕露,一个倜傥谦和。
万盈月纤纤玉指轻挽宫宴卿的手臂,向宴会厅走去。
宫宴卿微微侧头,语气带着宠溺:“今晚的慈善拍卖,看上什么我拍给你。”
“我不缺钱。”万盈月目视前方,语气平淡。
“我想拍给你。”
万盈月轻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搞定傅老那边,宫家赏你很多东西?”
宫宴卿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她,眼神变得异常认真,“moon,我现在能正大光明收到邀请函,站在这里。如果我还在龙家,我仅仅是你身边的一个男伴,一个需要靠你带着,才能踏入这名利场的附属品。”他的语气充满哀怨,“那样的男人,根本配不上你。”
万盈月抬眸与他对视,唇角勾起一抹极尽轻蔑的弧度,一字一句说道:“姓了宫,你连配不配都没资格谈。”
此时,一道略显突兀的男声响起,带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陈旧腔调:“宫三少,这位想必就是名动港城的万小姐吧?”
万盈月循声望去,脸上毫无表情,内心却浮现出疑惑与错愕。
只见来人竟是一身前清装扮。
脑后垂着一条油光水滑的长辫子,垂在身后的辫梢系着颗翡翠坠子,身着极其华丽的锦缎长袍马褂,袍子上绣着繁复的纹样,腰间系着玉带。
看着约莫三十出头,身材魁梧,长相倒也周正,但通身的气派像是从另一个时空走出来的。
“王爷。”宫宴卿语气多了丝尊敬,微微颔首招呼。
万盈月恍惚间竟觉得身在古装片场,随即反应过来。
这恐怕是,当年那位赫赫有名的军阀辫帅赵元的后代?!
男子微微一笑,伸出戴着硕大翡翠扳指的右手:“万小姐,在下赵祺,蒙祖上荫庇,袭封大清忠勇亲王爵位。”他的举止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旧式礼仪。
万盈月心下觉得有趣,伸出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极其短暂与他轻握一下,便迅速收回。同时,她挽着宫宴卿的手臂,不着痕迹收紧两分。
宫宴卿立刻察觉到她的暗示,马上开口:“王爷,恕我们失陪,先进场应酬一番,稍后再与您叙旧。”
然而赵祺并不识趣,眼神落在万盈月身上,继续说道:“万小姐,按老礼儿,其实在下应当尊称您一声‘格格’。您亦是尊贵的凤子龙孙,爱新觉罗的血脉。不知,方不方便借一步详谈两句?”
万盈月挑挑眉,眼底闪过丝玩味,刚要开口调侃这个 “亲王”。
宫宴卿却抢先一步打断,语气虽客气却不容置疑:“王爷,今日场合实在不便深谈。改日,由我来安排,必定让您与万小姐有机会详叙。”说完,他便不由分说,带着万盈月向场内走去。
万盈月回头瞥了一眼,竟看见那赵祺对着她的背影,极其郑重弯腰,行了一个旧式的揖礼。
她忍不住用手肘轻怼一下宫宴卿,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荒唐的兴奋:“你拉我走什么呀!他说我是格格欸!我让他给我行礼,他会不会给我行跪拜礼啊?”
宫宴卿无奈低笑:“小时候玩办家家酒,我跪你跪得还少啊?!”
“人家说东你说西!”万盈月嗔怪道。
宫宴卿收起玩笑,语气变得严肃了些,“moon,少接触他,他不正常!”
“巧了,我也是!”万盈月作势要往回走。
宫宴卿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稳稳圈在怀里,带着她往里走,“我们先进去,我慢慢和你讲。到时候你逗他,也尽兴些。”
进场后,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名利场的寒暄与应酬即刻开始。
万盈月与宫宴卿这对组合的出现,立刻吸引全场目光,引来一片低低的赞叹。
“万小姐与宫先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啊,真是男才女貌,宛若一对璧人。”
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霍寒站在二楼的包厢门口,目光温和落在万盈月身上,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然而,当他抬眼时,却看见不远处的阴影里,商锦良正端着酒杯,眼神复杂,也注视着楼下那耀眼的身影。
万盈月被宫宴卿揽着,试图稍微分开些距离,却被他手臂的力量箍得更紧。她不得不低声警告:“宫宴卿,占便宜没够是吧?”
“我搂着自己的未婚妻,不是天经地义?”宫宴卿理直气壮低声回应,嘴角噙着坏笑。
“objection!(反对!)”
“反对无效。”宫宴卿见她似乎真要恼,立刻见好就收,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哄道:“honey,去那边安静点,我好好给你讲讲那位辫子王爷的来龙去脉,保证比你听戏还有趣。”
万盈月八卦心被勾起,任由宫宴卿护着自己穿过人群。径直推开鎏金玻璃门,带着她踏上星空下的露台。
夜风拂过她的裙摆,宫宴卿突然俯身,结实的手臂轻托住她的腰肢,稍一用力便将人举到宽大的石雕栏杆上坐稳。
万盈月习惯地扶住他宽厚的肩膀,白色平底皮鞋在空中微微晃动。
宫宴卿后退半步仰头望她,月光为他痞帅的轮廓镀上银边。此刻,更像虔诚的信徒在注视他的女神。
万盈月垂眸睨他,宫宴卿按住她晃动的脚腕,开始避重就轻,讲述赵祺的背景。
赵祺是当年军阀辫帅赵元的后代。
当年岛国战败撤离,清帝被迫从东北襄平出逃至天津卫,躲入荷兰使馆寻求庇护,恰逢赵元早年复辟失败失势,与之巧合躲在同一处,终圆了赵元多年愿望,每日早起给皇帝请安。
后租界被取消,使馆人员撤离。
赵元便带着清帝以及一批誓死效忠的满清遗老遗少,远渡重洋躲到南洋,并在那里建立起一个与世隔绝,延续旧制的小朝廷,至今仍在运作。
而赵祺,则世袭“忠勇亲王”的爵位,至今仍忠心耿耿,供养着如今的“清帝”。
“God!这也太忠心了吧?” 万盈月对这种另类忠诚,不禁生出些感叹。
“其实,”宫宴卿端起侍应生送来的果汁,递给万盈月,“现在那个南洋小朝廷里,还有你们万家的亲戚。当年你曾祖母的哥哥,显开王爷,也跟着一起到了南洋。如今他的后代,还有很多人在那边。”
“打住!”万盈月接过果汁,眼神制止,“外公可讲过,曾祖母不想再认那些所谓皇亲国戚!当年被迫被她姐姐逼到东北,和祖上分开,曾祖母恨死这些妄想复辟的人。”
宫宴卿故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吓唬她:“所以不想被他绑回南洋做格格,今晚就乖乖在我身边。”
“你叫他王爷,感觉像在叫苏妄。嘿嘿。”万盈月捂嘴偷笑。
宫宴卿醋意翻涌,但面上依然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痞笑,只是眼底温度降了几分:“怎么什么事都能想到他?你未婚夫我,哪里比他差?!从小到大他都不爱说话!你不觉得他无趣闷得慌吗?!”说完,将她喝过的果汁,随手放到一边。
万盈月毫不退让迎上他的目光,唇角一勾:“你贪图富贵,算计分明。还有脸和你一起长大的人相提并论!无厘头!”
不远处的苏妄,将万盈月与宫宴卿亲密笑谈的画面,尽收眼底。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冰刃,瞳孔深处有骇人的风暴急速凝聚,却又在眨眼间被强行压下,恢复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极其轻微调整站姿,肩膀打开,将整个身体的正面,不偏不倚朝向那两人的方向,这是一种下意识充满审视和压迫感的姿态。
修长有力的腿迈进,从身旁侍应生的银盘上,优雅端起一杯新斟的香槟,脸上挂起一副无懈可击,却冷冰冰的商业式面容,径直走向那对在旁人眼中的“璧人”。
苏妄穿着一身极其挑人,却被他完美驾驭的水粉色三件套西装,头发一丝不苟梳成背头,通身散发着一种兼具贵气与压迫感的气场。
他手拿香槟杯,目光首先锐利落在宫宴卿身上,如同冰冷的审视,随后才缓缓转向万盈月,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冷冽开口:“万小姐,打扰二位,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