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悄悄的,即便四周与中间放着冰盆,屋中气氛也愈发沉闷压抑起来。
梁通判即使再沉得住气,在大家有意无意,或怀疑或打量的目光扫过他时,额间也渐渐渗出细汗。
一名士兵进来附在洛成耳畔暗语半晌,又将一个小木盒子递到洛成手中。
坐在下首的梁通判,看着递到洛成手中极为眼熟的小盒子,整个人瞬间瘫软下来。
众人目光本就有意无意落在梁通判身上,见他如此,心中了然此事已经拿到了实证。
洛成挥手让人退下,便笑看着堂中众人。
“夫人,各位大人,白术将军派人送了东西回来。”洛成与林岁安目光相接。
“送回来什么东西?为何不见白术将军?”祝大人问。
“祝大人稍安勿躁,咱们先看看白术将军派人送了什么回来。”洛成脸上笑容一闪而过,随即将手中的木盒递给了林岁安。
林岁安看罢,又将其递给祝大人。
众人轮流看完,唯独落下了梁通判。
梁通判哪里还用得着看,那里面是一册账本,上面记录着他所得的每一份金银财宝来自何处。
没人管梁通判的汗如雨下。
“抬进来。”洛成一招手,那些士兵便抬着箱子陆续进来。
长四尺,宽三尺的红木镶铜钉大木箱子整齐摆放。
屋子不算很宽敞,剩余的空地只放下了四口大箱子。余下的,皆摆在门口、廊下。
“都打开。”洛成一声厉喝,箱子被一口口掀开。
屋子里瞬间变得亮堂起来。
林岁安淡淡看了眼,这些箱子中,都是从梁通判家中搜出来的财物。
这么多箱子,不用细数,便知数目甚巨。
祝大人等人纷纷起身上前查看。
箱子中顶级和田玉,金玉手镯、珠串、头面儿、玉佩等物缠绕在一起。堆叠起来沉甸甸的银锭子、金元宝。名贵的古董摆件儿、还有许多精雕细琢的小物件儿......
“大人,这些皆是白将军带着我等从梁通判书房暗室和库房中搜出。另还有不少绫罗绸缎、皮草、大件的器具仍留在通判府。白将军粗略统计过,这些东西的价值,远超梁通判做官这些年明面上所得财物之数倍。那册子上,细细记录了每一项财宝的来源。”一名士兵的小头领立在堂下禀报。
“白术将军去了何处?”待那士兵禀报完,仍不见白术,祝大人又问了一遍。
“白术将军带着禁军兄弟先去了吴家,还请祝大人立即下查抄令,派府兵增援。若是去晚了,吴家察觉到异动,说不得就要跑了。”洛成冲着祝大人拱了拱手。
许或来洮河,圣上派了洛成相助,另还有二百名禁军士兵保护。
一路上除去折损与留在官驿的十来人,白术带去的统共只有百来人。
吴家家资甚巨,仅吴家的宅子,便绵延一条长街。先去的百多人,只能守着吴家,莫叫吴家那些人得了风声跑了。
“快,田知州,你去传本官令,立即关闭州府城门,所有府兵前往城东吴家,听白术将军调遣。你也去协助白术将军去。”
祝大人给田知州使眼色,这功劳,可不能叫许或手下之人全抢了去。他们州府,怎么地都得拿一半儿才是。
说罢,祝大人再次将目光转向瘫坐在椅子上的梁通判。
“梁通判,你还有什么话说?”
梁通判如今还说得出什么?
他读书天资甚好,却没有名师教导,也没有银钱出门游学。
即便只在家和书院苦读,靠着自己,他仍旧能够金榜题名。
没有后台,谋不到好官职,他便从下县的知县做起。
他是整个梁氏一族的希望。
他还记得,他去赶考前,全族、乃至全村都来送他的景象。
大家在梁氏祠堂,一文钱一文钱的凑,给他凑了二十两四百三十七钱进京赶考的盘缠。
他记得族亲乡亲带着期盼的目光,他此去,为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是梁氏一族的希望。
他金榜题名,来不及衣锦还乡,便被一纸调令,调到偏远贫穷的下县做官。
他在贫困的下县三年,兢兢业业,得了些功绩,才调到上县做知县。
可他当官几年,没有给族亲乡亲一丝一毫回报。
他收到爹娘、族老寄来的信。
信上问他过得可好,又说族中有哪家孩子去读书,银钱不济。又说祖地遭了灾,求他庇护......
爹娘也给他细数当年所受的恩情,叫他不能自己富贵发达,便忘了本。
他读书的银钱、赶考的路费皆是族亲、乡亲们节衣缩食所凑,他不能做数本忘祖、忘恩负义之人。
他日夜煎熬,旁人给他送礼,求他办事时,他便逐渐伸出了手。
金银真是好东西,他不仅自己日子好过了,还派人去老家将妻儿接来。发妻总得学着替他操持后宅之事,孩子他得亲自教养,以后才会有出息。
另出钱将祖地祠堂、祖宅精心修缮。建了族学,请夫子给族中孩子启蒙。还给爹娘买了奴仆伺候。
后来,他越发精通‘为官之道’,不到三年,便调往洮河,任正七品通判。
吴家找上他,最开始,吴家只是求他办事,他如往常般,心安理得的收了吴家的孝敬。
后来,吴家便要他将官府的动向时刻告知于吴家。
他本不愿。
他们是官,吴家是商。
士农工商,他堂堂朝廷官员,难不成还要对一家商户唯命是从?
可吴家给得太多。
吴家将庶女给他做妾,给了极为丰厚的陪嫁。
妾室可不似正妻,嫁妆受律法保护。妾室的所有,都应归主君主母。即便是贵妾,也是如此。
吴家摆明了就是借此机会给他送银钱。
那吴家女自己也明白,进门第二日便将嫁妆尽数交给了他。
他拿着那些银钱给老家规整了道路,又置办了二百亩族田,用来供族中孩子读书,和族中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养老。
当年给了他银子的,他十倍奉还。即便不是族亲,只要当年帮了他的,家中十五岁以下的男儿,皆可免费去梁氏族学读书,与梁家男儿享同等待遇。
帮过他的那些人家男子娶妻、姑娘出嫁,他都给十两银钱置办聘礼或嫁妆。
他出银钱让族长家的大儿子在镇上开了木匠坊,给三叔在镇上开了食肆,小叔开了杂货铺子。
所有对他有恩之人,他都报了恩。
但凡族里乡亲有事求他,他也尽力相助。
这些,都需要许多银钱,源源不断的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