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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8年6月4日,卡西米尔北部,滴水村,9:28

玛恩纳望着村口金黄的麦田,内心似乎生发出了无限的怅惘。

“别傻等了,今天晚上才有路过的大巴车。我们已经算运气好的了。”

托兰嘴里叼着一根麦穗,找到了村头的玛恩纳。

“……无数人怀揣着梦想,挤上开往大骑士领的班车,可是在大骑士领、等待着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起码去年,这些大巴车拉了不少壮丁过去。监正会干的还算不错,许多壮丁都是抵达了前线之后才牺牲的——反面案例就是乌萨斯二十多年前搞的血峰战役,新兵抵达前线之前就损伤过半。乌萨斯在某些方面确实焕然一新了。”

玛恩纳的手拂过金灿灿的麦子,他的手被麦芒扎得有些疼痛:

“这些小麦是去年十一月之前播种的,现在理应成熟了……为什么这个村庄并没有农忙时节的样子?很多村民到现在还在睡懒觉。”

“看来你确实闲得慌,还有时间偷窥……”

玛恩纳没有理会托兰的讥讽:

“没有炊烟,各家的门户也紧闭着——但明显有居住的痕迹,大概率是没有起床。那几个杂兵也不至于成为村民逃离的理由。”

托兰把叼着的麦穗随手一丢,向前踏了两步,和玛恩纳并排站着:

“这一点我倒是有发言权。去年开战之后,许多农民被征召入伍,农田谁来打理呢?他们只能暂时将农田承包给本地的大企业。有些人战死了,农田就被顺势……霸占了。

“有些人运气很好,活了下来,可他们或许会发现,他们完全可以在大骑士领找一份工作,然后家里的农田就交给企业来打理,这样能领一份薪水外加一份承包费。

“这些是南方的情况,北方的情况就更有意思了。大部分地区被乌萨斯占领过,而乌萨斯呢,不太希望占领区的农民揭竿而起,于是继续组织他们开展农业活动……

“无非是税收增加一点,滴水村这样的地方也就得过且过了。也有许多乌萨斯士兵驻留在北方的农村,秋毫无犯是不太可能的,难免有财产被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征用。

“最有意思的地方,还在签订和约之后,乌萨斯肯定没办法保留所有的占领区,一部分农村又回到了卡西米尔的怀抱——但是我们亲爱的卡西米尔并没有主持公道。

“一些骑士将农田、将工厂还有养殖场,视为敌人的资产,然后通通没收了,一部分被保家卫国的骑士拿来当酬劳了,还有一部分被转卖给了商业联合会旗下的企业……

“也有一小部分,在查明之后、原封不动地返还给了幸存下来的居民——这一部分幸运儿被当作典型事例大肆宣传,以彰显监正会的公道。这也没有办法的事情,对吧?

“毕竟这些资产确实被乌萨斯拥有过,确实是名正言顺的‘敌产’和‘赃款’,那处置权就只能交给英明的领导们了……谁说乌萨斯和卡西米尔是仇敌?这不配合得很好嘛。”

玛恩纳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这样的国家……它的兴亡,和普通人又有什么关系?”

“玛嘉烈既然回来了,临光家族不还是名正言顺的贵族?你应该看开点,和国家‘休戚与共’……不对,应该说,试着和国家一起‘旱涝保收’。”

“托兰,这种事情就别开玩笑了。对了,这个村子里的感染者数量比预想中要多啊……以前在农村中不可能见到那么多的感染者。”

“哦,这也是‘改革’和‘进步’的一部分。”

“你有话就直说,不用像脱口秀演员一样哗众取宠。”

“这不还有你这个听众嘛,真有一天能把你给逗笑了,那我确实可以转行去做脱口秀演员了——一定能成为业界的领军人物……”

玛恩纳的思路并没有被托兰带偏,他一直在思考着这几日内的见闻:

“从前我会认为,寡头们畏惧变革,感染者问题将会是变革的导火索……然而,变革真正来到之后,我却发现,现状并没有任何改变。好像‘变革’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一夜之间,针对感染者的歧视条例被废除了,大骑士领的霓虹灯依旧闪耀,富贵者依旧纸醉金迷,流浪者依旧饥寒交迫,贫困者依旧……毫无立锥之地。”

托兰接了话:

“是啊,从前感染者必须在指定的社区内生活、接受收容。一般只有大型移动城市建立了这样的收容地块。不过,在乌萨斯的强烈要求下,卡西米尔做出了一些改变。

“感染者不再低人一等了,也不再有名义上的感染者收容区了……但另一方面,任何地方都可以收容感染者,那为什么要浪费寸土寸金的移动地块呢?

“感染者终于可以在各个领域和其他人‘同台竞技’了,不过——企业可以不雇佣他们,骑士团可以不接收他们,城市可以不给他们发放户籍,国民院的法官可以判他们犯法……

“然后,很多感染者也就发现了,大骑士领还是容不下他们。制度上的感染者收容区废除了,但是新的感染者收容区却自然生成了——肮脏的小巷、破落的农村、危险的荒野。

“卡西米尔的科技在突飞猛进,新的大厦、新的竞技场、新的竞赛装备,总是能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可是……观念停留在了几千年前,我们还在信奉弱肉强食。”

许久之后,

玛恩纳才吐露心声:

“托兰,我的失望已经无以复加,甚至有些绝望。我以为变革将会是巨大的浪潮……但当它拍打在卡西米尔的土地上时,传来的只是低声的叹息。战败的挫折不能鞭策这个国家,感染者的平权不能唤醒这个国家……那卡西米尔究竟要怎么改变?”

“你问我?我要是知道答案,早就带着弟兄们一起住进监正会大楼了。”

1098年6月6日,大骑士领,6:27

“这边的天台,昨晚排队跳了六个。”

陈一鸣用脚尖指着天台上的痕迹。

破碎的花盆,摇晃的栏杆,还有扔在一旁的公文包与文件。

“哦。”弑君者揉了揉眼睛,她刚才打了一个很大的哈欠。

“我早就应该想到的,如果晖洁都知道了,那以大骑士领的信息传递速度,大街小巷也应该传遍了……卡西米尔的货币出现了异常。”

“哦。”

“一天之内,赤金兑换卡西米尔马克的涨幅,超越了过去一个月的累积涨幅。金融圈哀鸿遍野……连菜场都普遍涨价了。”

“嗯。”

“公爵方面的情报人士认为,乌萨斯很有可能在盗印卡西米尔的货币,试图扰乱本地的经济秩序;而且这种盗印和民间制造的假钞不同,他们印制的货币与真钞没有区别,一定是商业联合会有人协助他们……你能不能给点反应?”

弑君者的耳朵都蔫了:

“我困。”

“我觉得这事,我们要管一管。”

“嗯。”

弑君者的下巴不知不觉就抵在了陈一鸣的肩甲上,随后没了反应。

陈一鸣上去拍了她两巴掌。

“……疼。”

“打起精神来,这件事情挺重要的。按照国际法来说,盗印他国货币,是不是等同于向他国宣战?”

“我不知道啊……泰拉有国际法这种东西吗?你去问问你那个当过警官的小妹。”

“这个点她还在睡觉呢。”

“你也知道这个点要睡觉啊。唉,十年战友情,结果抵不上人家两声‘哥哥’……没想到你也是这样的人。”

“傻逼吧。”

陈一鸣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从天台上跳了下去。

“喂,不至于吧……”

弑君者扒在天台边上,看着那个人影迅速下降,

接近地面的过程中身姿逐步调整完成,随后加快了速度,

朝阳之下,陈一鸣飞速穿行在大厦之间,

他灵巧地避开玻璃上的反光,渐渐飞向了郊区。

信息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