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意思是说要将所有监生送到永定河上,和你一起服徭役?”
御书房中,得了魏忠贤汇报后,情知事关重大的洪福帝,单独接见了又一次出狱的唐辰。
听完他对特殊名词解释后,胖皇帝敏锐捕捉到所谓的再教育是什么意思。
“你知不知道,监生对比秀才,是免徭役的?”
“臣当然知道。”
重新与洪福帝见面的唐辰,明显感觉小胖皇帝不再如往昔那般对他盲目宠信。
许是这次他闹的太大,令这位心大的小皇帝,心里有了些许芥蒂。
不过唐辰既然敢来面君,便已经将前后谋划想通,不怕胖皇帝不同意。
清了清嗓子,他便将心中设想和盘托出,听的小胖皇帝一愣一愣的。
洪福帝听完他的谋划后,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惊觉喝到嘴边的上等云雾山仙茶水已经凉了,才仿佛梦呓般说了一句:
“观逝水而思过,视奔涛而悔非。
若真能让他们有所获,到也真可为我大郑培养出懂实务的可用人才。
朕可以准你的提议,但此事可一不可二。”
“臣,叩谢陛下信任…”
唐辰刚要送上一记马屁,只是马屁还没拍完,洪福帝抬手打断,凝眉道:
“别忙着谢朕,朕知你脑子好使,便诚心问你一件事。”
唐辰作诚惶诚恐地模样:
“为陛下分忧,臣责无旁贷。”
洪福帝笑着摆手道:
“你的漂亮话还是留着哄鬼去吧。
朕不是三岁小孩,咱俩也不是那种单纯的君臣关系。
别的保证没法给你,不过只要朕在位一天,保你富贵一天,还是做到的。
所以你不用用哄弄其他人那般,给朕灌迷魂汤。”
眼见小胖皇帝说的如此诚心实意,饶是脏心烂肺的唐辰,都不得不感动了两秒钟。
“臣铭感五内。”
洪福帝摸着肥硕的双下巴:
“朕知道,他们之所以不断找你麻烦,其实还是冲着朕来的。
在那些人眼里,朕得位不正,其实你我都知父皇和皇兄是吃那个红丸骤然崩逝的,但此事没法对外说,只能委屈了你。”
唐辰连道不敢,又想送上一记马屁时,话到嘴边,忽然改了口:
“臣不是自夸,若那些人没有击倒臣的实力,他们最好别来挑战臣的脾气,否则定要他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瞧着忽然自信霸气的唐辰,洪福帝一瞬间有些恍惚,历经世事,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将眼前的少年,与楼前卖诗的纸袄少年划等为一人。
“都已经历经多次生死,是人都会变成熟的吧?”
小胖皇帝感叹一句,又将话题转回到他心头最关心的问题。
“朕诚心实意问你,朝野如此局势如果一直闹下去,对大郑,对你我都不是好事。
所以你可有法子,再度避免你今日与前太子旧臣这般争斗?
朕虽不出皇宫,但也知,如果再有下次,便依这种形式,恐怕要见血了。
朕也不瞒你,下一步朕要对西北用兵,我那二哥已经在宁延边府举起了反旗。
此事干系巨大,非是倭患所能比拟,当此非常之时,朝堂必须上下一心才可,不然影响的便是前线数万大军。”
唐辰心头一震,心说:“好嘛,我留下防止小胖卸磨杀驴的这枚棋子终于动了,看来隆王一如既往的废物,自己都去江南转一圈回来了,他才动,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当然这话他不但不能跟小胖皇帝说,面上还得作出一副惶急毛的紧张模样。
“很严重?”
洪福帝点了点头:“吴三桂传来的消息,宁延边府以闹响的名义,杀了总兵,如今整个卫所府都被化名为刘常的隆王控制着,据吴三桂分析,朕这位二哥利令智昏,甚至还要引北齐人入关来。
正式的地方文书还没传来,估计那帮饭桶还在想着怎么文过饰非,哄骗朕吧。”
唐辰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皱眉沉思了一下道:
“如果陛下需要,臣可以去西北…”
他话还没说完,洪福帝打断道:
“现在暂时不用你,况且倭患和西北军不论是打法还是战阵都是不一样的。
你还是帮朕想想如何消弭朝野纷争才是正理,当然此事不急于一时,你可以回去慢慢想。
想到了什么好法子再来告诉朕也不迟。”
说着,小胖皇帝端起了茶杯,只是这次他只是端到了嘴边并没有喝。
唐辰稍微一愣,瞬即秒懂,端茶送客嘛,皇帝的意思他该退下了。
起身拱手施礼后退,一气呵成。
只是在他即将拉开门户出去时,好似突然才想起一件事情似的,转身恭敬朝小胖皇帝问道:
“臣,斗胆,问陛下一件事。”
洪福帝不明所以,“何事?”
唐辰似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躬身问道:
“臣请问陛下,前太子之子可是养在宫中?”
洪福帝像是被触动了逆鳞,面色陡然一变,厉声喝道:
“唐辰,你可知你在问什么?说的轻了是刺探宫闱,说了重了你这便是蓄意谋害皇族子嗣,朕现在便可以将你拉出去砍了。”
刚刚还说在位一天,便要保他一天富贵呢,转头便喊打喊杀,当真是伴君如伴虎。
古人诚不欺吾!
唐辰心里腹诽一句,面上则是正色道:
“蒙陛下不弃,垂询臣如何消弭朝野纷争。
臣愚钝,暂时只想到一个饮鸩止渴之法。
冒死说出,供陛下参详。”
洪福帝胖脸阴沉,牙齿紧咬,自缝隙间硬挤出一个字:
“说!”
唐辰似真怕被砍头一般,惶恐不安,却又为了小胖甘冒奇险,一副肝脑涂地鞠躬尽瘁地模样道:
“陛下尚未大婚,前太子子嗣又养在深宫。
陛下何不将这位小殿下带在身边,亲身教导,一来可安老臣心,二来省得有别有用心之人借小殿下名头胡乱生事。三来叔侄孺慕之情可为天下表率。
此臣肺腑之言,供陛下参详。”
洪福帝心头一凛,他听懂了唐辰意思,什么一二三都是扯淡,他真正要表达的意思是,既然朝臣都思慕前太子,何不立前太子的那个儿子,常由榔为太子?
如此一来,除了福王一系的,几乎无人反对。
毕竟前太子的儿子太过幼小,此时不能为君。
作为叔叔的福王,代为监国理所当然。
但正如唐辰说的那样,此策是饮鸠止渴之策。
用了它,是能暂时换来朝野安宁,可隐患也是巨大,事后爆发出来,不亚于又一场夺嫡之战。
但同样的,如果福王手段高超,待将来有了儿子,那这位小殿下不过是个过场而已。
如果他手段再狠点,这位小殿下完全可以成为它儿子的磨刀石。
只是这样一来,整个朝堂不亚于刀尖上跳舞,时刻处于疯癫失控的边缘。
洪福帝被唐辰的胆大震惊,同时又被他所献的策略折服。
不得不说,此策是当下收效最快的计策。
“你先去分配处置那些监生吧,朕再想想。”
唐辰躬身领命告退。
他知道小胖皇帝不会马上同意,他也没指望他立刻同意。
小胖皇帝不是傻子。
此策危险系数太高,稍有不慎福王将会满盘皆输。
但在当下,唐辰和那些旧臣斗的你死我活之际,却是最快速平息纷争之策。
同时,这也是唐辰为防止小胖皇帝卸磨杀驴,再一次故意留下的一枚棋子。
只有大郑内部纷争不断,作为皇帝的常洵才会需要他这位没有功名的谋臣。
至于这样会不会把大郑折腾完蛋?
那便看洪福帝最终会给唐辰多大权利。
别的他不敢保证,但让天下穷人吃顿饱饭还是能做到的。
出了御书房,魏忠贤一脸疲惫地立刻迎了上来:
“唐兄弟,怎么样?陛下同意了你的那个什么再教育的事?”
唐辰点头笑道:
“陛下英明神武,自是知道如何做才是对那些人最好。”
魏忠贤点头认同,洪福帝自打登基以来,当真改变了许多,如果不是受掣肘太多,比当初明良帝初登基时,励精图治的多,这点作为第一大太监的他完全看在眼里。
不过现在,他最为担心是如何迅速而不流血的处理宫门前的监生闹事,实话实说他对唐辰的法子真的没什么信心。
想到此,他也就顺嘴说了出来:
“只是这次涉及的人比较多,就刚刚这么一会儿工夫,有权有势的功勋公侯们,已经开始打招呼了,便是递话到咱家这里的就不下十多家。
在我看来弄他们出城都费劲,你还要将他们弄到大堤上去。
兄弟说实话,咱家真的不看好你那个什么再教育之事。
还让泥腿子管他们,那些泥腿子见了他们不下跪就不错了。
你还是别太指望他们能成事,要不,你再想想看,还有没有其他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