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古典白话合集 > 喻世明言第二十七卷 金玉奴棒打薄情郎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喻世明言第二十七卷 金玉奴棒打薄情郎

“枝在墙东花在西,自从落地任风吹。枝无花时还再发,花若离枝难上枝。”这四句诗是古人所作的《弃妇词》,意在形容女子嫁给丈夫,就如同花朵依附在树枝上。树枝没有花朵,等到春天还能再次开花;可花朵一旦离开树枝,就再也无法重新附上。这是在劝诫世上的女子,侍奉丈夫要尽到本分,与丈夫同甘共苦,从一而终;不要爱慕富贵嫌弃贫穷,心思不定、三心二意,以免给自己留下终身遗憾。

且说汉朝有一位名臣,在他尚未显达的时候,妻子有眼不识泰山,抛弃了他,到后来追悔莫及。你可知道这位名臣是哪里人,姓甚名谁?这位名臣姓朱,名买臣,表字翁子,是会稽郡人。朱买臣家境贫寒,还未得到机遇,夫妻二人住在简陋的小巷里,家门是用蓬草编成的。每天,朱买臣都要到山中砍柴,再挑到集市上去卖,以此维持生计。他生性热爱读书,书本从不离手。即便肩上挑着柴担,手里也总是拿着书,一边朗诵品味,一边唱歌前行。集市上的人听习惯了,只要听到读书声,就知道是朱买臣挑着柴担来了。大家可怜他是个儒生,都愿意买他的柴。

而且朱买臣卖柴从不计较价钱,任凭别人估价,所以他的柴比别人更容易卖出去。但也有些轻薄的少年和孩童,看到他又挑柴又读书的样子,就三五成群地嘲笑戏弄他。可朱买臣毫不在意。有一天,他的妻子出门打水,看到一群孩子跟在朱买臣的柴担后面,拍手嘲笑,觉得十分羞耻。等朱买臣卖柴回来,妻子就劝他:“你要是想读书,就别卖柴;要是想卖柴,就别读书。都这么大年纪了,又不傻不疯,却做出这样的事,被小孩子笑话,难道不觉得丢人吗!”

朱买臣回答说:“我卖柴是为了摆脱贫困,读书是为了求取富贵,这两件事并不冲突,随他们笑话去吧。”妻子笑着说:“你要是真能富贵,也就不会去卖柴了。从古到今,哪见过卖柴的人做了官?别再说这种没谱的话了!”朱买臣说:“富贵贫贱,各有其时。有人给我算过八字,说我五十岁的时候必定会发迹。常言说‘海水不可斗量’,你可别小看我。”妻子说:“那算命先生看你疯疯癫癫的样子,故意拿你寻开心,你别信他的话。等你到了五十岁,恐怕连柴担都挑不动了,饿死是肯定的,还想做官?除非阎罗王殿上少个判官,让你去做!”朱买臣说:“姜太公八十岁还在渭水钓鱼,遇到周文王之后,坐着车子被拜为尚父。本朝的公孙弘丞相五十九岁还在东海放猪,整整六十岁才得到当今皇上的赏识,拜将封侯。我五十岁发迹,虽然比甘罗晚,但比他们两个还早呢,你耐心等着吧。”

妻子说:“你别拿这些古人的事来比!那钓鱼、放猪的人,胸中都有真才实学;你现在只读这几句死书,就算读到一百岁还是这副样子,能有什么出息?真是晦气,做了你的老婆!你被小孩子耻笑,连累得我也没脸见人。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扔掉书本,我绝对不会跟你过一辈子,咱们各走各的路,别再互相耽误了。”朱买臣说:“我今年四十三岁,再过七年就五十了。时间也不长,你就再忍耐一下。你怎么这么薄情,非要离开我,以后可别后悔!”妻子说:“世上还少挑柴担的汉子吗?我有什么好后悔的?我要是再守着你七年,恐怕连我的骨头都不知道会饿死在哪里了。你就放我走吧,也算做件好事,让我能活下去。”朱买臣见妻子去意已决,留不住她,便叹了口气说:“罢了,罢了,只希望你嫁的丈夫,能比我朱买臣强。”妻子说:“好歹也得比你强一点儿。”说完,拜了两拜,高高兴兴地出门走了,头也不回。朱买臣感慨万分,在墙上题了四句诗:“嫁犬逐犬,嫁鸡逐鸡。妻自弃我,我不弃妻。”

朱买臣到了五十岁的时候,正赶上汉武帝下诏求贤。他前往西京上书,在公车署等待诏令。同邑的严助推荐了朱买臣的才华。天子知道朱买臣是会稽人,想必了解当地民情,就任命他为会稽太守,让他乘坐驿车赴任。会稽的官吏听说新太守即将到来,大规模征调民夫,修整道路。朱买臣妻子的现任丈夫也在服劳役的人群中,他的妻子蓬头赤脚,跟着大家一起送饭。看到太守前呼后拥地走来,她从旁边偷看,发现竟然是前夫朱买臣。朱买臣在车中一眼就认出了她,派人把她叫过来,让她坐在后面的车里。到了太守府,前妻羞愧得无地自容,跪地磕头谢罪。

朱买臣让人把她的现任丈夫叫来相见。不一会儿,她的现任丈夫被带到,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朱买臣大笑,对前妻说:“像他这样的人,不见得比我朱买臣强吧。”前妻再三磕头谢罪,后悔自己有眼无珠,愿意降为婢妾,终身侍奉朱买臣。朱买臣命人取来一桶水,泼在台阶下,对前妻说:“要是这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那我们就可以复合。念在我们少年结为夫妻的情分上,我分给你们后园的一块空地,你们夫妻二人耕种,自食其力吧。”前妻跟着现任丈夫走出太守府,路上的人都指着他们说:“这就是新太守的夫人啊。”前妻羞愧难当,到了后园,就投河自尽了。有诗为证:“漂母尚知怜饿士,亲妻忍得弃贫儒?早知覆水难收取,悔不当初任读书。”还有一首诗,说的是嫌贫爱富是世间常态,不只是朱买臣的妻子这样。诗中写道:“尽看成败说高低,谁识蛟龙在污泥?莫怪妇人无法眼,普天几个负羁妻?”

上面这个故事,说的是妻子抛弃丈夫。现在再讲一个丈夫抛弃妻子的故事,同样是嫌贫爱富、背信弃义,最后只落得个薄情寡义的名声,被人议论。

话说在宋朝绍兴年间,临安虽然是都城,十分富庶,但城中依然有不少乞丐。乞丐中有个领头的,叫做“团头”,负责管理其他乞丐。乞丐们讨到东西后,要向团头缴纳一部分。要是遇到雨雪天,没办法出去乞讨,团头就熬些稀粥养活大家,破衣烂袄也由团头负责。所以这些乞丐都小心翼翼、低声下气地服从团头,就像奴仆一样,不敢冒犯。团头可以得到这些固定的收入,还能在乞丐中放债获利。只要不嫖不赌,照样能积攒家业。他们靠这行谋生,一时也不想改行。只是有一点不好,“团头”这个名头不太光彩。就算挣得良田美宅,几代人积累财富,终究还是个乞丐头儿,比不上普通的百姓人家。出门在外没人敬重,只能关起门来,在家里充大。不过,要说“良贱”之分,人们常说娼、优、隶、卒这四类是贱流,乞丐还排不上。仔细想想,乞丐只是没钱,身上却没有什么污点。比如春秋时期的伍子胥逃难时,也曾在吴市吹箫乞食;唐朝的郑元和做歌郎,唱《莲花落》。他们后来都富贵发达了,过去的经历被荣耀掩盖。可见乞丐虽然被人轻视,但还比不上娼、优、隶、卒这些行当。

闲话不多说,且说杭州城中有个团头,姓金,名老大。他家祖上到他这一代,已经做了七代团头,积攒下一份殷实的家业。住着宽敞的好房子,耕种着肥沃的田地,穿着华丽的衣服,吃着精美的食物,粮仓里堆满了粮食,口袋里也不缺钱,还能放债、使唤婢女。虽不算顶级富豪,却也是数得着的富裕人家。金老大有志气,把团头的位子让给了族里的金癞子,自己安享现成的福,不再和那些乞丐纠缠。可即便如此,邻里们顺口还是叫他家“团头家”,这个名号改不掉了。金老大五十多岁,妻子去世,没有儿子,只生了一个女儿,名叫玉奴。这玉奴长得十分美貌,到底有多美呢?有诗为证:“无瑕堪比玉,有态欲羞花。只少宫妆扮,分明张丽华。”

金老大把女儿当作珍宝一般疼爱,从小就教她读书识字。到十五六岁时,玉奴已经精通诗赋,提笔写作,信手拈来。她还擅长女红,也会弹奏乐器,事事都很伶俐。金老大仗着女儿才貌双全,一心想把她嫁给读书人。按理说,就算在名门望族中,想找这样才貌出众的女子也不容易。可惜玉奴生在团头之家,没人上门求亲。要是普通做生意的人家,没有好前程的,金老大又看不上。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把女儿一直耽搁到十八岁,还没许配人家。

一天,一位邻居老翁偶然前来,对金老大说:“太平桥下有个书生,姓莫名稽,今年二十岁,生得一表人才,饱读诗书。只因父母双亡,家境贫寒,至今尚未娶妻。最近他考中了,补上了太学生的名额,还表示愿意入赘到别人家。我寻思,他和您家千金实在是般配,不如把他招为女婿?”金老大听了,心中一动,忙说:“那就麻烦您帮忙牵线搭桥了!”

老翁领命后,立刻前往太平桥下,找到了莫稽,如实相告:“不瞒你说,这户人家祖上确实做过团头,但已经不干这行很久了。他家就图您一表人才,又看重您饱读诗书,况且他家女儿才貌出众,家境也富裕。秀才要是不嫌弃,我一定促成这门亲事。”莫稽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盘算着:“我现在连衣食都成问题,根本没钱娶妻,不如就答应了这门婚事,既能解决眼下困境,又能娶到美妻,一举两得,也顾不上别人耻笑了。”于是,他对老翁说:“大伯说的虽是好事,但我家太穷,拿不出聘礼,这可怎么办?”老翁拍着胸脯保证:“秀才只要答应,其他事情都包在我身上,一分钱都不用你出!”

老翁回去向金老大复命,双方选定了一个吉日。成亲那天,金家给莫稽送去一套崭新的衣服,莫稽便上门成了亲。见到玉奴的才貌,莫稽喜出望外,没花一分钱,就白白得了个美娇娘,婚后还衣食无忧,事事称心。朋友们知道莫稽家境贫苦,也都能理解,没人因此嘲笑他。

转眼到了满月,金老大准备了丰盛的宴席,让女婿邀请他的同学好友来饮酒,想借此光耀自家门户。宴席一连摆了六七天。没想到,这却惹恼了金家的族人金癞子。金癞子也有他的道理,他气呼呼地说:“你是团头,我也是团头,只不过你多做了几代,攒了些钱。论起祖宗血脉,咱们都是一样的。侄女玉奴招婿,怎么也该请我喝杯喜酒。现在办满月酒,摆了六七天宴席,却连一张小请帖都没给我。你女婿就算做了秀才,难道还能当尚书、宰相不成?我就不是他亲叔公,连个座都坐不得?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我非得去闹一场,让大家都不好过!”

说罢,金癞子召集了五六十个乞丐,浩浩荡荡地直奔金老大家。只见这群人戴着破旧的开花帽子,穿着打结的衣衫,用旧席片配着破毡条,短竹根配着缺口碗。他们在金老大家门口又叫爹叫娘,又喊着财主,喧闹声一片;有的耍蛇,有的弄狗,还有的逗弄猴子,各自展示着卖艺的手段。有人敲着竹板唱着小调,刺耳的声音让人烦躁;有人往脸上涂粉,扮着丑态,十分吓人。这一群人聚在一起,简直像一群恶鬼,就算是捉鬼的钟馗来了,恐怕都收服不了。

金老大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打开门一看,金癞子带着众乞丐一拥而入,整个屋子都被吵翻了天。金癞子径直冲到宴席上,专挑好酒好菜大吃大喝,嘴里还叫嚷着:“快叫侄婿侄媳来拜见叔公!”这阵势把在场的秀才们吓得不轻,纷纷离席逃走,莫稽也跟着朋友们躲了起来。金老大束手无策,只好不停地赔礼道歉:“今天是我女婿请客,和我没关系。改日我专门摆一桌酒,向你赔罪。”他又拿出许多钱钞分给众乞丐,还抬出两瓮好酒,以及活鸡、活鹅等物,让乞丐们送到金癞子家,当作补偿宴席的礼物。这场闹剧一直闹到深夜才平息。玉奴在房间里气得泪流满面。当晚,莫稽在朋友家借宿,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金老大见到女婿,自觉丢人现眼,满脸羞愧。莫稽心里也有些不痛快,但大家都没把这事儿明说出来,就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金玉奴心里明白,都怪自家出身不好,所以一心想帮丈夫争口气。她劝莫稽刻苦读书,凡是古今的书籍,不管多贵都买来给他看;还毫不吝啬地花钱,请人来和丈夫一起研讨文章;又拿出钱财,让丈夫结交朋友,提高名声。在玉奴的支持下,莫稽的才学日益精进,名气也越来越大。二十三岁那年,他先是乡试中举,接着又在会试、殿试中接连及第。

琼林宴结束后,莫稽头戴乌帽,身穿官袍,骑着高头大马,风光地往丈人家去。快到家门口时,只见街坊上一群小孩争着跑来看热闹,还指着他说:“金团头家的女婿做官啦!”莫稽骑在马上,听到这话,虽然心里窝火,却也不好发作,只能默默忍着。见到丈人时,他表面上礼数周全,心里却满是怨气,暗自想:“早知道我能有今天的富贵,还怕没有王侯贵戚招我做女婿?偏偏拜了个团头当岳父,这简直是我一辈子的污点!以后生了儿女,还是团头的外孙,肯定会被人当作笑柄。现在事已至此,妻子又贤慧,也没犯“七出”之条,不好直接休了她。真是做事不考虑清楚,终究要后悔。”从那以后,莫稽总是闷闷不乐,玉奴问了他好几次,他都不肯说原因。可笑的是,莫稽只想着如今的富贵,却忘了贫贱时妻子对他的帮助,把玉奴助他成名的功劳抛到了脑后,这实在是心术不正。

不久,莫稽前去吏部候选,被授予无为军司户一职。丈人摆酒为他送行,此时那些乞丐们也不敢再来闹事了。幸好从临安到无为军可以走水路,莫稽带着妻子登船赴任。

船行了几天,来到采石江边,在北岸停泊。当晚,月光皎洁如昼,莫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身穿好衣服,坐在船头赏月。四周寂静无人,他又想起了妻子出身团头的事,越想越心烦。突然,他心中生出一个恶念:只有让妻子死了,再另娶他人,才能免去这终身的耻辱。于是,他走进船舱,哄玉奴起来看月亮。玉奴已经睡下了,莫稽却再三催促。玉奴拗不过丈夫,只好披上衣服,走到船门口,探头去看月亮。就在这时,莫稽趁她不备,一把将她拉到船头,推进了江中。随后,他悄悄叫来船夫,嘱咐道:“赶紧开船离开,开得越快越好,事后必有重赏!”船夫不明就里,慌忙撑篙划船,将船驶出了十里之外。等船停稳后,莫稽才说:“刚才夫人赏月时不小心掉进水里,没来得及救上来。”说完,他拿出三两银子,当作给船夫的酒钱。船夫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也不敢多问。船上虽然跟着几个丫鬟,但她们都以为主母真的是失足落水,哭了一场后,也只能作罢。

说来也巧,莫稽的船开走后不久,淮西转运使许德厚也新官上任,他的船正好停泊在莫稽推妻下水的地方。许德厚和夫人推开窗户赏月、饮酒,还没休息。忽然,他们听到岸上有妇人啼哭,声音哀怨凄惨,让人听了十分不忍。许德厚连忙叫水手去查看,果然发现一个孤身女子坐在江边。他让人把女子扶上船,询问她的来历。原来,这女子正是莫稽的妻子金玉奴。金玉奴刚落水时,吓得魂飞魄散,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水中好像有东西托着她的双脚,顺着江水漂到了岸边。她挣扎着爬上岸,举目望去,只见茫茫江水,丈夫的船早已不见踪影。这时,她才明白丈夫是嫌弃自己出身,故意要淹死她,好另娶他人。如今虽然捡回一条命,却无处可去,想到这些,她不禁痛哭起来。听了金玉奴的哭诉,许德厚夫妇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们劝慰道:“你别再哭了,要是愿意做我们的义女,以后的事情再从长计议。”金玉奴连忙拜谢。许德厚让夫人拿来干净衣服,给她换上,安排她在后舱单独居住,还吩咐手下的人都称她为小姐,又叮嘱船夫,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

没过多久,许德厚到淮西上任,无为军正好是他管辖的地方。莫稽作为下属,自然要去参拜。许德厚见到莫稽,心中暗想:“可惜了这一表人才,却做出如此薄情寡义的事!”

大约过了几个月,许德厚在和下属们闲谈时说:“我有个女儿,才貌双全,如今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想招个优秀的女婿入赘。诸位如果有合适的人选,不妨推荐一下?”下属们都听说莫司户年纪轻轻就丧偶了,于是异口同声地推荐莫稽,称赞他才华出众、人品俱佳,是做女婿的不二人选。许德厚回应道:“这年轻人我也留意很久了。不过他少年得志就科举及第,心气高、期望大,不一定愿意入赘到我家。”众人赶忙说:“他出身贫寒,要是能得到您的赏识提拔,就好比芦苇傍上了玉树,是天大的幸事,怎么会嫌弃入赘呢?”许德厚说:“既然各位觉得可行,那就去和莫司户说说。但别说是我的意思,就说是你们的想法,先探探他的口风,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众人领命后,立刻找到莫稽,说是要为他做媒。莫稽本就一心想攀附高枝,更何况这次是和上司联姻,求之不得,便满脸喜色地答应下来:“这件事全靠各位成全,日后我定当结草衔环报答!”众人连说“应该的”,随后回去向许德厚复命。许德厚又说:“虽然莫司户不嫌弃,但我和夫人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从小娇生惯养,舍不得她嫁出去。就怕司户年轻气盛,两人要是闹了矛盾,伤了我们做父母的心。所以得提前说好,让他凡事多包容,我们才敢招他入赘。”众人又去给莫稽传话,莫稽一一答应下来。

如今的莫稽早已不是当年穷困的秀才,他像模像样地准备了金花彩币作为聘礼,选好了良辰吉日,满心期待地等着成为转运使的女婿,整个人兴奋得坐立不安。

另一边,许德厚先让夫人去和金玉奴商量:“你许大人可怜你守寡,想给你招个年轻的进士做夫婿,你可别推辞。”金玉奴坚定地回答:“我虽然出身不好,但也懂得礼数。既然和莫郎结为夫妻,就该从一而终。虽然他嫌贫爱富、狠心害我,但我不能失了妇道,怎么能改嫁而败坏妇节呢!”说完,泪水夺眶而出。

夫人见她如此坚贞,便道出实情:“大人说的那个年轻进士,就是莫稽。大人气他薄情寡义,一定要让你们夫妻和好。我们谎称有个亲生女儿要招婿,让下属去和莫稽说亲,他痛快地答应了。今晚他入赘时,你就按我说的做,也好出出这口恶气。”

金玉奴这才止住眼泪,重新梳妆打扮,准备迎接这场特殊的“婚礼”。

到了晚上,莫稽穿戴整齐,帽子上插着金花,身上披着红锦,骑着装饰华丽的骏马,在两班鼓乐的簇拥下,由一众僚属陪着前来迎亲。一路上,众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赞叹不已。

当晚,转运使府内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热闹非凡,都在等着新女婿上门。莫稽到了府门前下马,许德厚衣冠整齐地出来迎接。其他官员告别后,莫稽径直走进内宅。只见新娘头戴红盖头,由两个丫鬟搀扶着走了出来。司仪在门外高声唱礼,两人先拜天地,又拜了岳父岳母,最后夫妻对拜,礼成后便被送入洞房,准备举行花烛酒宴。

此时的莫稽,满心欢喜,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云端,得意洋洋地走进洞房。可刚一跨进房门,突然从门两边冲出七八个老妇和丫鬟,手里拿着竹棒,对着他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莫稽的纱帽被打飞,肩膀和背上挨了无数竹棒,疼得他不停地惨叫,慌乱中连站都站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只能大声呼喊:“岳父岳母,救命啊!”这时,房内传来娇柔的声音:“别打死这薄情郎,带过来让我看看。”众人这才停手,七手八脚地把莫稽拽到新娘面前。莫稽还在喊:“我到底犯了什么错?”等他抬头一看,只见屋内烛火通明,端坐在那里的新娘不是别人,正是被自己推下江的前妻金玉奴。莫稽吓得魂飞魄散,大喊:“有鬼!有鬼!”周围的人却都笑了起来。

这时,许德厚从外面走进来,说道:“贤婿别害怕,这是我在采石江边认的义女,不是鬼。”莫稽这才稍稍镇定下来,慌忙跪下,拱手求饶:“我知道错了,还望大人宽恕!”许德厚说:“这事和我没关系,只要我女儿不追究就行。”金玉奴走到跟前,朝他脸上啐了一口,骂道:“薄情寡义的东西!你难道不记得宋弘说的‘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吗?当初你一无所有入赘我家,靠着我家资助你读书成名,才有了今天。我盼着夫荣妻贵,没想到你忘恩负义,不念夫妻情分,把我推下江心。幸好老天有眼,让我遇到许大人救我,还收我为义女。要是我葬身鱼腹,你另娶他人,良心能安吗?你还有什么脸和我再续前缘?”说着,她放声大哭,不停地骂莫稽薄情。莫稽满脸羞愧,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磕头求饶。

许德厚见骂得差不多了,便把莫稽扶起来,劝金玉奴:“孩子,消消气。如今贤婿已经知错,以后肯定不敢再亏待你。你们虽然是旧夫妻,但在我家就当是新婚,看在我的面子上,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吧。”他又转头对莫稽说:“贤婿,是你自己做错了事,怪不得别人。今晚先忍一忍,我让你岳母来劝劝。”说完便出了房间。不一会儿,夫人过来好言相劝,在她的调和下,两人才渐渐和好了。

第二天,许德厚设宴款待新女婿,还把之前莫稽送来的金花彩币原封不动地退还,说道:“一女不嫁二夫,贤婿之前在金家已经下过聘礼,这次我就不重复收受了。”莫稽听了,羞愧得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许德厚又接着说:“贤婿以前总嫌弃岳父身份低微,才和妻子闹得不愉快,差点夫妻失和。你看我这个岳父怎么样?只怕是我的爵位还不够高,满足不了贤婿的期望啊。”莫稽听了,脸涨得通红,连忙离席谢罪。

从那以后,莫稽和金玉奴夫妻二人和好如初,感情比以前更加深厚。许德厚夫妇把金玉奴当作亲生女儿,把莫稽当作亲生女婿;金玉奴对待许德厚夫妇也像亲生父母一样孝顺。就连莫稽也被感动了,他把岳父金老大接到任所,悉心奉养,为其养老送终。后来许德厚夫妇去世,金玉奴披麻戴孝,以报答他们的恩情。莫家和许家也因此世代交好,如同兄弟一般,往来不断。正如诗中所说:“宋弘守义称高节,黄允休妻骂薄情。试看莫生婚再合,姻缘前定枉劳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