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常阳没再理会那灰布衫汉子,指尖轻轻拂过衣襟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独自一人拾级而上。
楼梯是梨花木所制,踩上去发出沉稳的“咚咚”声,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自己的身份。
不多时,他已立在二楼七号雅间门口,门楣上雕着缠枝莲纹,透着几分雅致。
“咚咚咚。”
他屈起手指,在门板上敲了三下。
力道拿捏得极为讲究,不轻不重。
既不会显得粗鲁唐突,惊扰了雅间内的人。
又能清晰地穿透门板,将声响送进去。
这是世家子弟从小练就的分寸,连敲门都带着骨子里的规矩。
“请进。”
雅间内传来一声平淡的回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李越正夹着一块玄鱼肉往嘴里送,鱼肉雪白细腻,沾着汤汁的边缘泛着油光,香气直往鼻尖钻。
他以为是店小二来添菜,头也没抬。
筷子一挑,将鱼肉送进嘴里,细细咀嚼着,继续对着满桌佳肴大快朵颐。
烤鹿腿的焦香、醉仙酿的醇厚、灵蔬的清爽,在舌尖交织成一片暖意,驱散了先前的戾气。
门被轻轻推开,带着“吱呀”一声轻响。
一个穿着月白锦袍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
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剑眉星目。
只是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傲气,像是给这张俊脸蒙了层薄霜。
他目光先是扫过桌上的菜——烤得流油的灵鹿腿、清蒸玄鱼的银白光泽、凉拌灵蔬的翠绿。
随即落在对方身上。
见对方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衫。
却坐姿沉稳,脊背挺得笔直,眼神清澈如泉。
没有寻常散修那般见到锦衣华服便露出来的局促或贪婪。
秦常阳心里微微讶异,说话的语气便多了几分客气,少了些平日的颐指气使:“道友,不请自来,十分抱歉。”
“哦?”
李越听到这陌生的声音,终于停下筷子,转过头看去。
只见来人锦袍上绣着暗纹,腰间挂着块羊脂白玉佩,莹润通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显然身份不一般。
他挑了挑眉,指尖在桌沿轻轻一点,语气平淡无波:“不知道友是?”
秦常阳对着对方微微抱拳,动作标准,姿态做得十足。
可声音里却藏着股隐隐的压迫感,像是在提醒对方自己的身份。
“在下秦常阳,乃是刺鲸猎妖团秦家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李越放在桌上的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指尖带着常年炼丹留下的薄茧,却稳得很。
秦常阳没打算绕弯子,开门见山,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这番前来,是想购买道友你手里的紫纹蟒妖兽蛋。”
“妖兽蛋我没有出手的打算,道友还是另寻他处吧。”
李越想也没想,直接开口拒绝。
那三枚紫纹蟒蛋,他可是计划着等灵魂境界再进一步,便尝试孵化。
然后以魂印奴役,将来说不定能成为一大助力,怎么可能轻易出手。
秦常阳脸上的客气瞬间淡了几分,语气里染上一丝怒气,还夹杂着不易察觉的轻蔑与高傲。
“道友,我出两千四百块下品灵石,购买你手里那三枚紫纹蟒的蛋。”
他的底气,自然是来自于“秦”这个姓氏。
刺鲸猎妖团乃是秦家一手创建,四百多年的根基,盘根错节,派系众多。
可掌控权却像铁铸般牢牢握在秦家手里。
两百多年前,秦家出了一位四象境强者。
其他派系见状,纷纷俯首称臣,再不敢有二心。
现如今,刺鲸猎妖团光是在册的修士就有两千多人。
修为最低的都是纳气五重,半数以上达到纳气后期。
百夫长层次的好手有数十人,千夫长层次的强者也有十多位。
这等实力,在拒北城,绝对是能让人侧目的庞然大物。
要知道,在这任何一个地方,若是没有四象境强者坐镇,再大的势力也只能算是不入流。
而秦家有四象境撑腰,刺鲸猎妖团自然成了许多人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
在秦常阳看来,自己亲自上门,开出这个价格,已是给足了对方面子。
“我说了,我不卖!”
李越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像淬了冰。
从这人进门起,那股若有若无的傲气就让他心生不喜,此刻更是连敷衍的耐心都没了。
秦常阳听到这话,脸上终于露出压抑不住的怒色。
在这拒北城,无论是坊市的商户,还是其他猎妖团的人。
谁见了他秦常阳,不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秦公子”?
何曾有人敢这样直接拒绝?
然而,怒归怒,秦常阳并没有失去理智。
他从小在家族中耳濡目染,深知拒北城藏龙卧虎。
保不齐哪个穿着朴素的修士,背后就站着连秦家都惹不起的存在。
对于没有四象境坐镇的势力,秦家或许可以横着走。
但那些真正的大势力里,可是有好几位四象境强者坐镇,秦家还没狂妄到敢去硬碰。
“道友,不知来自于哪个势力,可否给几分薄面?”
秦常阳压下心头的怒火,语气放缓了些,决定先打探清楚对方的来历再说。
若是个没背景的散修,他有的是办法让对方“心甘情愿”地交出妖兽蛋。
可若是有大势力撑腰,那便只能另做打算。
“我说了,我手里的妖兽蛋不卖!”
李越寒声回道,连多余的一个字都懒得说。
他最烦的就是这种仗着家世背景便自以为是的人。
秦常阳见对方油盐不进,还丝毫没有透露来历的意思,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如同罩上了一层寒霜。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走,门被他甩得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带着压抑的怒火。
他并没有放下半句狠话。
在没摸清楚对方的来历和实力之前,说狠话不过是徒劳。
平白树立一个可能惹不起的仇敌,那是蠢货才会做的事。
李越看着被关上的门,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这人的心事都写在脸上,藏不住半分,肚量估计也大不到哪里去。”
他夹起一块鹿肉,却没什么胃口了。
“这下,又平白无故招惹了一个麻烦。”
刺鲸猎妖团的名头,他自然听过。
在拒北城这地方,想完全避开这些势力是不可能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李越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醉仙酿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让他眼神清明了几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李越一路走来,遇到的麻烦还少吗?也不差这一个。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坊市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映得街道一片通红。
李越将杯中酒满上,对着窗外的夜色,轻轻碰了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