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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重生成为末代皇帝 > 第259章 价格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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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三点·紫禁城神武门内

寅时的梆子声还在宫墙间回荡,养心殿首领太监李得禄已穿戴齐整。换了一身靛蓝缎面长衫马褂,显得身形挺括,腰牌、钥匙串、汗巾佩挂得一丝不苟。

他先到内务府值房窗口——那儿彻夜有人当值——递上盖着养心殿小玺的差遣条子。

值夜笔帖式就着油灯验看,见条子上写着“奉旨出宫采买样式”,右下角有皇帝朱笔画的小圈,笔帖式不敢怠慢。

但规矩不能省,仍翻开一本寸许厚的簿册,将事由、姓名、腰牌编号、预计返程时辰一一誊录。

这簿子每旬要送总统府稽核处过目。

“李公公您早。”笔帖式递回条子时赔着笑,又推过一本新式三联单,“还得劳您填这个,民国衙门要的。”

小李子面无表情地接过来。

这种三联单是总统府内务府新立的规矩:一联留内务府存底,一联交神武门守卫,最末一联由办差人带回销账。

他用馆阁体仔细填写,写到“事由”栏时笔尖顿了顿,只写“宫用杂物采买”六字——这是宫里老太监们心照不宣的法子,说得越含糊越好。

办完文书,他穿过晨雾往北走。

天色仍是鸦青,神武门的轮廓在雾中像蹲踞的巨兽。往常这个时辰,只有送水车、粪车出入的偏门开条缝,今日因他有正经差事,西侧门已然洞开。

门前景象却与从前大不相同:穿灰布军装的民国卫兵取代了领顶辉煌的护军,竖着带刺刀的长枪。

领头的班长接过三联单,先对了对李得禄的身形容貌与腰牌样式,又掏出怀表核时辰:“傍晚酉时(18:30)前务必返回,过时不候。”

李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耽误了时辰,有什么后果在下就不必细说了吧!

这是自然!

“军爷放心。”

小李子哈了哈腰,袖管里滑出个早备好的银锞子,正要递,那班长却侧身避开:“新规矩,不收这个。”语气硬邦邦的,眼神却往他提着的织锦包袱瞟了瞟——那是要带给宫外铺子的图样匣子。

最后一道程序在门洞里完成。

守在这里的是个戴圆眼镜的书记官,面前摆着墨盒和戳记簿。

他将三联单中段撕下,盖上蓝汪汪的“验讫”章,把存根联递给李得禄:“收好了,回来时要查验。”又压低声音补了句,“李公公,最近查得严,包袱里若有非常之物……”

“都是老样子。”小李子截住话头,顺势将银锞子滑进对方砚台下的垫布里。书记官推推眼镜,不再言语。

只是草草作样翻看了一番。

走出门洞时,第一缕天光正劈开浮云。

小李子站在筒子河边回望,神武门城楼在曦光中渐显轮廓,那“神武门”三个字的匾额让他心头莫名一紧。

他捏了捏袖中存根联,纸上的官印还潮润着,像枚新鲜的烙印。

晨风刮过护城河,掀起他衣角。

紧了紧包袱,转身没入正慢慢苏醒的北京城街市。

背后,那扇宫门正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被卫兵缓缓推拢,发出沉重悠长的吱呀声,将两个世界重新隔开。

前门外·某二荤铺子

出了宫门禁地,小李子脚步虽还迈着宫里的方步,眼珠子却活络起来。清晨里的北京城正醒,叮当车铃、吆喝声、炸油条滋啦声混成一片市井交响。

他沿着墙根走,鼻子里钻进的再不是宫里沉朽的檀香味,而是煤烟、豆浆、羊汤、甚至隐约粪车混合的、糙粝又鲜活的气息。

他没敢往太热闹的大栅栏挤,瞅见街角一家门脸干净的铺子,幌子上写着“南北顺”,是个二荤铺。撩开蓝布棉门帘,热气夹着葱香扑面而来。跑堂的见他虽然年轻但气度沉稳、衣着体面,忙让到里间一张小桌。

小李子不露声色地打量:墙上价目表用粉笔写着“炒饼八分、卤煮一角二、豆汁两分”,心里飞快折算——这价比宫里采买单子上的“时鲜市价”竟低了数倍不止。

他面上不动,指尖却在桌下轻轻捻着,仿佛在捻算另一本账。

“一碗羊杂汤,多撒芫荽。两个刚出炉的芝麻烧饼,要烫手的。”他开口点了餐,声音不高,是宫里训练出的那种清晰又不刺耳的调子,但没了在神武门时的恭谨,倒透出点少年人自己拿主意的爽利。

等餐时,他侧耳听着隔壁桌洋车夫侃昨夜赌局,柜台后掌柜拔算盘珠子对账,跑堂的亮着嗓子往厨房报菜名。

这些声音粗野、鲜活,震得他耳膜嗡嗡的,心里却有种奇异的畅快。宫里的寂静是压人的,这里的喧闹却像温汤,泡得他有些僵硬的筋骨都松开了些。

羊杂汤端上来,奶白的汤,杂碎炖得烂乎,翠绿的芫荽浮着。

小李子先小心地吹了吹,喝了一口。一股热辣鲜香直冲喉咙,和宫里那些讲究“醇厚本味”、炖得滋味模糊的御汤全然不同。烧饼金黄酥脆,一咬直掉渣,满口芝麻香。

他吃得很仔细,甚至有些虔诚。每一口都细细嚼了,仿佛在品尝“自由”的滋味——尽管这自由只有短短几个时辰。

小李子知道皇上吩咐的差事紧要,也知道自己袖中那张“酉时末前返回”的存根联像道紧箍咒。

可这一刻,热汤下肚,额角沁出细汗,听着满屋子他完全能听懂、却从未真正生活过的嘈杂,他恍惚觉得,自己不只是养心殿的李公公,倒像是个……寻常的、能自个儿决定早饭吃什么的少年了。

当然,这念头只一闪。

小李子搁下空碗,用宫里带出的雪白手巾按了按嘴角,不留一点痕迹。摸出几个铜子儿付账,掌柜的找零时,他摆手:“不用找了。”声音已恢复了那种适宜的平淡。

走出铺子,阳光已有些刺眼。

他紧了紧包袱,脸上那点短暂的松弛迅速收敛,重新挂上宫廷里应有的、谨慎而淡漠的神情。

宫外的热闹是别人的,他的路,还得往回走,走进那重重朱门之内。

只是羊杂汤的暖意,似乎还固执地留在胃里,陪着他在北平城初醒的街道上,走向那必须返回的归宿。

此时养心殿西暖阁内,凌霄早读刚毕,窗纸外透进的天光是鱼肚白的。

皇帝合上《御批通鉴辑览》,指尖在紫檀案几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发出笃笃轻响。侍立在纱橱边的小安子立刻屏息凝神。

“小安子。”皇帝的声音不大,在空旷的殿阁里却格外清晰。

“奴才在。”

“今儿你就不必在跟前伺候了。”凌霄端起温着的奶茶,抿了一口,目光却落在殿角那座鎏金西洋钟上,“你去趟内务府,见总管大臣马佳绍英。”

小安子忙趋前一步,垂手恭听。

“向他支取一件东西。”凌霄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案相触,发出清脆的一声,“就是前些时日,民国特派员协理整顿内务府时,由他们那边带来的会计单独清算、造册的那份‘账目’。”他特意在“单独清算”四字上略略一顿,说得极慢。

小安子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所指——那是传闻中记录了诸多内务府官员贪墨详情、由民国审计人员独立核算的底账,是悬在内务府头顶最锋利的一把剑,也是宫里讳莫如深的禁物。

“你告诉他,是朕要查阅。今日散了学,朕要在养心殿细看。”凌霄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让内务府……亲自封好,你亲自取回。记着,朕要的是原册,不是抄录,更不是摘要。”

小安子深深吸了口气,知道这差事的千钧分量。这无异于直接去掏总管大臣马佳绍英,乃至整个内务府官僚体系的肺管子。

“奴才明白。”小安子叩首领命,又谨慎地问,“若总管大臣问起用途,或……有所迟疑,奴才该如何回话?”

凌霄抬起眼,看了小安子一下。那眼神清亮,却有着远超年龄的穿透力。

“你就说,”皇帝嘴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淡的、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朕想学学算术,看看账是怎么算的。”

这话轻飘飘的,却比任何严厉的旨意都更让人胆寒。小安子头垂得更低:“嗻!奴才定将原册完好取回。”

“去吧。”凌霄重新拿起书卷,仿佛只是吩咐了一件寻常小事,“谨慎些。”

小安子倒退着出了暖阁,直到转身步入廊下,清晨的凉风一激,才发觉自己内里的衣服已被冷汗微微浸湿。

他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紧了紧衣领,快步朝着内务府那座森严衙门的方向走去。养心殿内,只剩下西洋闹钟的滴答声,以及少年皇帝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平静之下,仿佛有惊雷正在无声凝聚。

辰时·北京城市井之间。

小李子在骡车行雇了辆青篷车,讲明按时辰算钱,车把式是个闷头抽烟的老汉。

他先将那本空白账本在膝头摊开,提笔在扉页写下“癸丑年四月廿八采买录”——用的是宫里记档的格式,但落笔时特意学了铺子掌柜的俗体字。

第一站:粮食店

车子先到前门大街“永丰粮行”。

小李子不下车,只掀帘细看。

铺面当院摆着七八个笸箩,他眼风扫过便知成色:关外粳米粒粒如冰玉,江南香稻透着鸭头青,最贵的是一种小站贡米,用锦袋装着,标价每石三元二角。他不动声色记下“上白粳米每石三元,贡米三元二角”,另在页边用小楷注“市价约合宫价三成七”。

粮行的标价,在小李子心头那本无形的账册,已悄然翻到了最要紧的一页——粮食。

他知道,皇上真正要查的、内务府最易做手脚的,正是这每日不可或缺的米面粮油。

他必须把市价摸得透透的。

小李子让骡车拐进大栅栏西面的粮食市。这里空气都沉甸甸的,弥漫着谷物特有的干燥香气与些许尘土味。

铺面一家挨一家,门前蒲包里露出各色粮食,招牌上写着“专办漕粮”、“关东精米”。

下了骡子车,他没进大粮行,反而蹲在一个推车卖杂粮的老农跟前。

“老爷子,这小米怎么卖?”

“好说,一升(注:约1.5斤)六十文。”老农嗓音沙哑。

小李子捧起一把,金黄饱满,又让老农舀出底下的一看,成色一致。他摇摇头:“老爷子,不实在。隔壁摊一样成色的,开价五十五文。”他其实根本没问,但宫里练就的察言观色,让他说起市井谎话来也面不改色。

老农嘿嘿一笑:“得,您是个懂行的。五十八文,最低了。”

小李子心里记下:上等小米,市价约每升五十五至六十文。他没买,起身走了。老农在身后嘀咕:“看着年纪不大,倒是个油子……”

真正的较量,在“隆源号”米行。

伙计见他衣着体面却年轻,只当是哪个宅门里新当差的,招呼得并不十分热络。

小李子也不急,慢悠悠看着笸箩里的米,从最常见的机米看到莹润的“京西稻”,最后指着一种颗粒细长、色泽如玉的米问:“这南边来的吧?什么价?”

伙计这才正视他:“您眼毒,这是真正的无锡粳米。每石(注:约178斤)要六块二毛。”

小李子心里猛地一沉。宫中档案上,类似的“南粳”每石报销怕不下二十两银子!

他面上却只微微一笑,用手指捻起几粒,放入口中细细嚼了嚼,点头道:“米是好米,但去年江南收成不错,这价……透着虚。我若不要粮票(指店家自开的提货凭证),现银交易,每石五块八,我带走两石。如何?”

伙计倒吸口气,这少年不仅懂米,还懂行情和门道。“这……我得问问掌柜。”

片刻后,掌柜亲自出来,一番唇枪舌剑,最终以每石六块整成交。小李子只买了一斗(约17.8斤)样品,却把掌柜说的“今年运河漕运通畅”、“南边米价确实落了半分”等话,牢牢记在心里。

随后,他在几家米铺、面粉铺间来回询价、比货。

他对不同产地的麦子磨出的面粉优劣说得头头是道,对通州码头新到的糯米行情似乎也了如指掌。他不再仅仅是记录价格,更在攀谈中“套话”:

“听说南城兵马司前儿查了一车掺沙的东北黑豆?”

“可不是嘛,如今这些粮贩子,心眼忒多。所以咱店里的豆子,您随便验!”

“近来银元换铜子儿的行情有点飘,各位大掌柜进货,是使银元多,还是直接汇兑?”

……

这些看似闲聊的话头,让他快速拼凑出北京粮市的脉络:运输成本、季节波动、甚至货币兑换对粮价的影响。

他袖中的小账本,密密麻麻记下的不仅是数字,更在关键处画上只有他自己懂的符号,标出可疑的“价格区间”和“行内说法”。

当他最后站在“官盐”和“私盐”(注:当时盐仍官营,但私盐盛行)并存的摊子前,询问那雪白如霜的“芦盐”价格时,心中已然明了:皇上要的,绝不仅仅是“便宜”,而是要透过这些最朴实无华的粮食价格,看清附着在其上那层厚重的、由人情、贪墨和腐朽制度构成的“油垢”。

日头渐高,小李子掂了掂手中几小袋精心挑选的米面样品,它们轻飘飘的,可他觉得重逾千斤。这些,将是他带回宫里去,呈给皇上的、无声却最有力的证词。

第二站:菜市

转至天桥菜市,晨露未曦。他命骡车缓行,自己半探出身。见有农夫担着刚摘的黄瓜,顶花带刺,便问:“这怎么卖?”对方答:“十斤八分。”他指尖一颤——宫里膳房档上记着“鲜黄瓜十斤二钱银子”。只让车把式称了五斤最好的,那瓜蒂上的黄花鲜嫩得像能滴出水来。

第三站:绸布庄

在瑞蚨祥门口停车片刻。他亮出包袱里带出的宫缎边角料,说是“府里奶奶要比着颜色配新衣”。伙计见料子金贵,忙捧出各色杭纺、蜀锦。李得禄只摸了摸光泽最润的雨过天青杭纺,问明每尺三角二,随手撕下一缕布丝藏在袖中——这是要回去和宫里库料比对的凭证。

第四站:药铺

直奔同仁堂。他不开口,只看柜台后那面顶天立地的百眼橱。等坐堂先生给客人开方时,才低声问伙计:“上等吉林野山参什么价?”伙计伸出三根手指:“每钱三元,保是双芦头。”他在账本上记下,又添一行小字:“较内药房报价低五成有余。”

时近巳正,日头渐毒。

小李子催车把式加快脚程,自己坐在颠簸的车厢里,就着膝盖疾书。

墨迹随车晃动拖出细丝,他却写得极稳:瓷器选的是景德镇脱胎白瓷碗,记下“每只一角二分”;茶叶记了“茉莉香片每斤四角”;连柴炭都问清了“西山银炭每百斤九角”……每类只记最优等货色的价,采买却极克制——米面各要五斤,布匹只裁一尺,药材仅称一钱,瓷器买两个样品。

装车时,那些零零碎碎的货物堆在车厢里,倒像是个货郎担子。

午初刻,骡车折返。

行至北池子,他忽然叫停。原来瞥见个蹲在墙根卖杏的老农,竹篮里黄杏个个都有婴儿拳头大。“这杏可酸?”他问。老农咧嘴笑:“爷尝一个,不甜不要钱。”李得禄真取了一个用手绢擦了,咬下去满口蜜汁。他眼睛亮了亮,竟把一篮全包了——这是今日唯一没记在账本上的采买。

……

如此情形,小李子在北京城内各家店铺,闲逛打探。

至酉时二刻,神武门在望。

他跳下车,袖中滑出块碎银给车把式:“多的赏你喝酒。”自己拎起几样要紧货物,其余命守门卫兵帮着搬。

验过存根联,踏进宫门那刻,听见身后沉重门闩落下的闷响,他背脊几不可察地松了半分。

回养心殿复命的路上,他摸了摸怀中账本,封皮下那些数字像团火炭。

而那篮黄杏,他特意提在手里——甜味顺着提梁丝丝缕缕渗进掌心,是宫墙外那个鲜活世界,留给他的最后一点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