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的阴风吹得人骨头发凉,淡紫色异火在“宇宁朗”指尖明明灭灭,将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映得愈发清晰。
羽凌风攥着桃木剑的手还在发颤,不是怕林晚秋的残魂,是怕眼前的“宇宁朗”。自上次宗门里萧炎附身后闹出的风波,他至今记得对方掐着自己脖子时眼底的恨意,也忘不了那些暧昧又危险的举动——明明是宇宁朗的脸,却透着旁人没有的偏执,像一根缠在心上的线,越收越紧。
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声音有些发哑:“萧炎?你怎么又醒了?宁朗呢?”
“宇宁朗”终于抬眼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却没达眼底,反倒带着几分凉丝丝的嘲弄:“急什么?他在这身子里睡得安稳,倒是你,每次见我都这副惊弓之鸟的样子,是怕我再刺你一剑?”
他往前迈了一步,距离羽凌风不过两步远,鼻息间能清晰闻到对方身上清冽的竹香——和记忆里宁卫身上的味道,像得让他心口发紧,连带着指尖的异火都晃了晃。
羽凌风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到老槐树粗糙的树干,树皮的纹路硌得生疼。他能感觉到“宇宁朗”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那目光太过灼热,带着种近乎贪婪的探究,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怨怼,让他浑身不自在。
“我不是怕你,我是担心宁朗。”他握紧桃木剑,语气硬了几分,“玄三长老给的辟邪珠呢?怎么没拦住你?”
“辟邪珠?”“宇宁朗”嗤笑一声,抬手摸了摸衣领下若隐若现的珠子,指尖的异火蹭到珠子表面,泛起一阵细微的白光,“那玩意儿也就拦拦寻常阴邪,林晚秋那点阴气冲得珠子晃了晃,我醒过来,不过是顺带的事。”
他说着,又往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羽凌风几乎喘不过气,“倒是你,羽凌风,你就这么护着宇宁朗?可你别忘了,上次在你房里,是谁用这具身体……”
“别说了!”羽凌风猛地打断他,脸色瞬间涨红,又迅速褪去血色,变得苍白。上次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进脑海——宇宁朗的手、暧昧的低语、还有最后刺进胸口的剑,每一幕都让他心慌意乱。
他咬着牙,眼神里带着几分躲闪:“上次的事是误会,你跟宁卫的账,别算在我们头上。” “误会?”
“宇宁朗”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指尖的异火瞬间暴涨,淡紫色的火焰映得他眼底翻涌着戾气,“当年宁卫说那是误会,现在你也说这是误会?羽凌风,你凭什么?凭你长了张跟他一样的脸,就能把我的恨当笑话看?”
他突然伸手扣住羽凌风的手腕,指腹用力掐着他腕间的皮肉,力道大得让羽凌风疼得皱眉,“你以为我愿意附在这具水灵根的身体里?若不是为了找你,若不是为了问清楚当年的事,我早就在魂飞魄散时解脱了!”
羽凌风被他掐得手腕生疼,却更怕他伤害宇宁朗的身体,只能强忍着没挣扎:“当年的事,宁卫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是副将搞的鬼,不是他的错!你就算要报仇,也该找那个副将,跟我们没关系!”
“跟你们没关系?”“宇宁朗”的手指微微颤抖,眼神里闪过一丝破碎的脆弱,快得让人抓不住,“可你长着他的脸,你用着跟他一样的语气,甚至连皱眉的样子都一样!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起当年他站在城楼上,看着我被敌军围堵的样子——你说,这跟你们没关系?”
他松开羽凌风的手腕,后退半步,指尖的异火渐渐弱了下去,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找了他一千年,等来的却是一个跟他长得一样,却护着别人的羽凌风……真是可笑。”
羽凌风看着他眼底的落寞,心里忽然软了一下。他知道萧炎的恨不是凭空来的,一千年的执念,哪能说散就散?可宇宁朗是无辜的,他不能让萧炎一直占着宇宁朗的身体。
他深吸一口气,缓声道:“萧炎,我知道你心里苦,可宁朗是我的朋友,他不能一直被你附身。玄三长老肯定有办法帮你,只要你肯配合……”
“配合?”“宇宁朗”猛地抬眼,眼神里的脆弱瞬间被戾气取代,“配合你们把我封印起来?还是配合你们让我魂飞魄散?羽凌风,你跟宁卫一样,都是骗子!”
他说着,突然转身走向树洞口,捡起那块绣着“秋”字的绣帕,指尖摩挲着绣帕上磨损的边角,声音冷得像冰,“林晚秋的事,我不管;老槐树的秘密,我也没兴趣。但这具身体,我暂时不会还回去——除非你能回答我,当年宁卫若是真的想救我,为什么不亲自来?为什么要让那个副将顶替他?”
羽凌风被他问得语塞。他没经历过当年的事,不知道宁卫的苦衷,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萧炎的质问。他只能看着“宇宁朗”的背影,心里又急又慌——玄三长老还在宗门,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稳住萧炎,再想办法联系玄三。
“好,我帮你查。”羽凌风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坚定,“当年的事,我帮你查清楚,包括那个副将的下落,还有宁卫当年的真正想法。但你得答应我,在我查到结果之前,不准伤害宁朗的身体,也不准再做伤害无辜的事。”
“宇宁朗”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怀疑:“你会帮我查?你不怕我查到最后,还是要找你报仇?”
“我不怕。”羽凌风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宁卫的错,错的是那个副将,是战争。我不想再有人因为当年的误会受伤,更不想宁朗因为你受牵连。”
“宇宁朗”沉默了片刻,指尖的异火彻底敛去。他把玩着手里的绣帕,忽然轻笑一声:“好,我答应你。但你记住,若是你敢骗我,我不仅会让宇宁朗的身体受尽苦楚,还会让你……尝遍我当年受过的所有痛。”
羽凌风心里一紧,却还是点了点头:“我不会骗你。我们先回客栈,从长计议。” “宇宁朗”没反对,转身往镇子里走。他走得很慢,脚步有些虚浮——毕竟是附身在别人的身体里,灵力运转起来还是有些滞涩。
羽凌风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满是复杂。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只知道现在只能这么做。 回到客栈时,天已经黑透了。
“宇宁朗”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皱着眉头吐了出来:“这茶太难喝了,比我当年在凉州国喝的劣酒还难喝。”他放下茶杯,看向羽凌风,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你去给我买坛好酒来,要是买不到,今晚就别想睡觉了。”
羽凌风知道他是在故意刁难自己,却还是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他转身往外走,心里却在盘算着,得赶紧传讯息给玄三长老。
“宇宁朗”正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开门声,他回头看了眼羽凌风手里的酒坛,眼神里闪过一丝满意:“算你识相。”
羽凌风把酒坛放在桌上,看着他:“酒买回来了,你现在可以让宁朗的身体休息了吧?他已经被你附身这么久,肯定很累了。”
“宇宁朗”没说话,拿起酒坛,打开封口,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浸湿了衣领,竟有种说不出的落寞。他放下酒坛,眼神迷离地看着羽凌风,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你知道吗?当年宁卫也喜欢喝这种酒。每次我生辰,他都会偷偷给我带一坛,然后我们就坐在质子府的屋顶上,喝着酒,看着星星,他说等战争结束,就带我回他的家乡,给我盖一座有院子的房子。”
羽凌风心里一酸,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能感觉到,萧炎的语气里满是怀念,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悲伤。或许,当年的宁卫和萧炎,真的只是一对想过安稳日子的普通人,却被战争和阴谋拆散了。
“宇宁朗”又喝了几口酒,眼神越来越迷离,他看着羽凌风,突然开口:“羽凌风,你说要是宁卫当年没有死,我们会不会真的能过上安稳日子?”
羽凌风愣了愣,轻声道:“会的。他那么想保护你,肯定会带你离开的。”
“宇宁朗”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自嘲:“你倒是会安慰人。可惜啊,没有如果。他死了,我也死了,只剩下我这缕孤魂,飘了一千年,连个安息的地方都没有。”他说着,突然趴在桌上,呼吸渐渐平稳——竟是睡着了。
羽凌风心里一喜,连忙上前,轻声喊道:“宁朗?你醒了吗?” 可他喊了好几声,“宇宁朗”都没反应。他伸手探了探“宇宁朗”的鼻息,发现呼吸平稳,应该是萧炎喝多了,暂时睡了过去。
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宇宁朗”扶到床上躺下,盖上被子。 看着宇宁朗苍白的脸,羽凌风心里满是愧疚。若不是因为萧炎的执念,宇宁朗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他轻轻摸了摸宇宁朗脖子上的辟邪珠,珠子还在泛着微弱的白光,暂时能压制住萧炎。 羽凌风轻声说,“宁郎,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查清楚当年的事,让萧炎放下执念,还你自由。”
就在这时,“宇宁朗”突然动了动,嘴里喃喃地喊着:“宁卫……别离开我……”
羽凌风的心猛地一沉,知道萧炎还在梦里念着宁卫。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桌边坐下,看着桌上的酒坛,心里满是沉重。他不知道这场跨越千年的执念,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帮到萧炎,帮到宇宁朗。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宇宁朗”醒了过来。他看着坐在床边的羽凌风,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你昨晚没做什么手脚吧?”
“没有。”羽凌风摇了摇头,“我只是守着你,怕你半夜醒过来伤了自己。”
“宇宁朗”嗤笑一声,没再说话,起身下床,走到桌边坐下:“今天打算怎么查?”
“我们先去镇口的老槐树看看,林晚秋留下的绣帕还在那里,或许能找到些线索。另外,掌柜说绣帕是城西绣坊的,我们也去绣坊问问,看看能不能查到林晚秋的下落。”羽凌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我昨晚画的路线图,我们先去老槐树,再去绣坊。”
“宇宁朗”看了眼路线图,没反对:“好,走吧。” 两人走出客栈,往镇口的老槐树走去。路上,羽凌风一直在观察“宇宁朗”的反应,怕他突然失控。可“宇宁朗”却异常平静,只是偶尔会看着路边的风景发呆,眼神里满是复杂。 走到老槐树下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树洞里的绣帕还在,只是泛着的绿光更淡了。
“宇宁朗”走上前,捡起绣帕,指尖摩挲着绣帕上的“秋”字,突然开口:“这绣帕的针法,跟当年凉州国绣娘的针法很像。”
羽凌风愣了愣:“你认识这种针法?”
“嗯。”“宇宁朗”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怀念,“当年宁卫的母亲就是绣娘,她教过我这种针法。只是后来战争爆发,她死在了乱军之中。”
羽凌风内心忽觉一阵不安,所有的一切似乎有些过于巧合了,不知道冥冥之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