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帮着做好了面。
“六郎,这个时辰,你爹约莫回来了,你将这碗面端过去请他尝尝。”
陆启霖诧异,“不叫他出来大家一起吃吗?”
陈氏摇摇头,低声道,“今儿是他生辰呢。”
农家人,甚少会过生辰,即便是陆家富贵了,也只给几个孩子过。
陈氏本不想多嘴,但见陆丰年回来是回来了,但与陆启霖没多少父子间的自然亲昵。
偶尔,还能瞧见陆丰年望着自家相公和孩子玩闹,神情羡慕又落寞的,让人看着不是滋味。
若非那一场仗,他们父子之间本该亲密无间。
陆启霖点点头,“倒是凑巧了。”
他想了想,又给剪了两个荷包蛋放在面上,这才端到陆丰年的房间。
“爹。”
他在门口轻唤一声,陆丰年就开了门。
“小六,你有事找爹?”
说着,视线便落在陆启霖手里端的面上,连忙接过,“今儿晌午的点心是面啊。”
陆启霖却道,“祝您生辰快乐。”
陆丰年一怔,“给我过生辰?”
陆启霖笑着踏进房门,“您不会连自个儿都忘记了吧?”
陆丰年摇摇头,“记着的,不过咱们家从前都不过,一时之间没想到。”
他捧着面,脸色有些不自在。
“您不喜欢吃吗?”
“喜,喜欢的。”
见儿子望着自己,陆丰年立刻举起筷子吃了起来。
只是吃了几口,他忽然有些恍惚,旋即抬头问陆启霖,“这个是鱼面吗?”
陆启霖有些惊讶,“爹,您从前吃过?”
陆丰年点点头,“你娘,以前给我煮过一次。她说家里食材不多,但我过生辰不可以随便将就,便去买了条鱼,给我做了一碗......”
那是他此生吃过最好吃的面。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吃第二回,不想,他的儿子却给他送来了。
陆丰年用力眨眨眼,快速撇去眼中翻涌的水汽,笑着道,“这面真好吃。你随你娘,长得像,心思也一样巧。”
陆丰年甚少主动提起李氏。
今日见他愿意说,陆启霖便顺势问道,“没想到我娘也会这个东临府的吃食,这次去乡试,才发觉东临府的人很爱这一口。”
“你娘在闺中时爱读书,会做很多吃食的,只是那会咱家不富裕,很多东西都买不起,也就过年过节的,她倒腾一些出来。”
“这个我倒是听大伯娘说过。她说,娘亲到家里的头两年身体不好,你一直上山打猎挣银子买药,她则是教女眷们绣花。”
陆丰年点头,“是啊,你娘是个聪慧灵秀的。”
陆启霖眸光闪了闪,忽然道,“季家一事,我所知不多,且这事也是师父的心伤,他甚少与我提及有关于季家的往事,爹,我娘与你说过吗?”
陆丰年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他望着儿子,认真且郑重道,“小六,你还小,有些事情可以让大人做,你不必知晓。”
陆启霖眨眨眼,“爹,过完年,我就要去盛都准备会试了。”
笑了笑,“您觉得,像我现在一知半解的,去了盛都,能落着好吗?”
只一句,便让陆丰年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太子殿下很是看重你,我还听说陛下也曾见过你,应,应该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吧?”
“爹,真心瞬息万变,端看是何种情境之下,若是我知晓的太少,有些该避开的没避开......”
陆丰年沉默了。
陆启霖又道,“您在军营的时候,和我师父聊过吧?他让您留在镇北军的?”
陆丰年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是这个意思,当然我自己也是这个意思。”
他唇边露出一丝苦笑,索性和盘托出,“你娘在我眼里,就跟仙女似的,可惜她遭逢大难,这才嫁给了我。她身体羸弱,却执意要生下你,这才早早病故。
身为她相公,自是要完成她的遗愿,为季家平反的。”
陆丰年说完,忽然问道,“你可是想要知道当年的事?”
陆启霖颔首,“有些好奇。”
陆丰年仔细看着他,“你是我儿子,咱俩没什么不能说的。只不过,当年遭难后,你娘心力憔悴,整个人一直都是郁郁的,甚少开口。
后来成婚我俩交心后,她才开始与我说些夫妻间的体己话......”
说到这里,陆丰年轻咳一声,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她偶尔会提及一些闺中往事,说是在盛都之时,她有几个要好的姐妹,曾经无话不谈,后来她家遭难,有几个姑娘还亲自送行,在给她的馒头里藏了银票......”
陆启霖眨眨眼,人脉吗?
不能用哎。
陆丰年不停说着,终于说到了季家在流放路途上的事。
“你娘的脸,就是在那一场大火中被烧坏的,她说,那些人是有预谋而来,不仅在她们的饭食里下了两种药,还放火......她那一日原就不舒服,是以没怎么进食,中间听到了那群人的说话声,隐隐约约,似乎在说外海的药厉害,没用多少就全放倒了......”
“可惜没听到多少,那群人穷凶极恶,怕有人中途没睡死,放火之前挨个给昏睡的季家人补了刀,她也挨了一下,彻底昏死过去,再醒来,则已被安大人的人所救。”
外海的药?
陆启霖皱皱眉,总感觉其中还有内幕。
见他沉默不语,陆丰年抬手,学着陆丰收拍儿子的样子轻轻拍了拍,“莫担心,阿爹回来了,无论有什么事,阿爹都挡在你前头。你只要好好活着,便对得起季家的列祖列宗。”
他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开口。
罢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孩子才丁点大,想那么长远作甚。
陆启霖陪着陆丰年吃了一碗面,等回到花厅内,众人已然吃的差不多了。
薛禾正在跟安行斗嘴。
不,是单方面的吐槽。
“哎呦,这小麒麟做的鱼面可真好吃,当年也不知道是谁,去东临城考完试,坐在回嘉安府的船上就说想吃,结果差点将人船都烧了,自己也被浓烟呛得咳不停,若非遇到本神医,这会说不定还在,咳咳咳咳!”
周围众人对视一眼,俱不敢搭话,只偷摸着笑。
安行翻了个白眼,将自己碗里的那片腌萝卜扔进了他碗里,“给你了,爱吃多吃。”
说个没完,不就是刚才没给嘛。
薛禾捧着碗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