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孙子停止了啜泣,呆呆地望着窗外那片不属于他们的辉煌。
“那不是灯,孩子。”
老矿工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那是用我们的骨头烧出来的火。”
窝棚里陷入死寂,只有窗外永不停歇的寒风,如同万千冤魂在呜咽。
尖锐如冰锥的社会矛盾,在帝国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层下不断积蓄、裂变。
终于,在耀阳帝国建立的第5451个雪季,一场酝酿已久的、源自帝国心脏的剧变,轰然爆发。
导火索是一场百年不遇的酷寒。运河罕见地出现了严重冰封,运输几近瘫痪。
帝国为了保障日曜城和贵族们的供应,颁布了严苛的特别征粮令,强行以近乎掠夺的价格,从帝国直属领地征收本就匮乏的过冬口粮。
饥饿、寒冷和积压百年的愤怒,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
在帝国西北部,靠近当年开凿运河最艰难险段的鹰喙崖矿区,数千名矿工和他们的家属,被征粮队逼到了绝境。
他们赖以活命的最后一点存粮被强行夺走,一个试图保护自己粮袋的老矿工被征粮官的马鞭抽倒在地,头重重磕在冻硬的石头上,鲜血染红了积雪。
“跟他们拼了!这些吸血鬼!”
“忘了我们的祖辈是怎么死的吗?是为了给他们挖这条吸血的河!”
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刀疤的矿工领袖,目睹惨状,双眼赤红,猛地举起了手中的鹤嘴锄,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拼了!”
“反了!”
积压的火山彻底喷发。
愤怒的矿工们挥舞着简陋的工具,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那支趾高气扬的征粮小队。
鹰喙崖矿区的熊熊反旗,点燃了帝国腹地积压已久的干柴。
起义迅速蔓延。
饱受压榨的运河苦力、工坊匠人、帝国直辖领地的贫苦农民纷纷加入。
起义者推举那位刀疤矿工为领袖,他站在鹰喙崖的巨石上,面对数千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声如雷霆,
“他们用我们祖辈的血肉开凿运河!用我们的汗水浇灌他们的金库!”
“现在,还要用我们的骨头去喂饱他们的炉火和猎犬!”
“耀阳家族忘记了运河是怎么来的!”
“忘记了是谁在支撑这个帝国!”
“今天,我们这些挖运河者的子孙,要用手中的镐头,敲碎他们的黄金美梦!”
“运河,该回到真正建造它的人手中了!我们,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国家新阳!”
“新阳!新阳!”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响彻冰谷。
起义军以惊人的速度组织起来,他们利用对运河沿岸地形的熟悉和帝国底层民众的广泛支持,
迅速控制了大片运河上游区域,并依托一些废弃的要塞和险要地形,构筑防线。
耀阳帝国的心脏地带,陷入了惨烈的内战漩涡,新阳起义军与耀阳帝国军的运河争夺战爆发了。
战争是残酷的拉锯战。
帝国军凭借精良的装备,板甲、重弩、投石机和严密的组织,在正面战场上占据优势。
尤其是那些全身板甲的帝国重步兵方阵,如同钢铁刺猬,起义军简陋的武器难以撼动。
“顶住!用长矛架住他们!”
起义军指挥官在临时搭建的冰墙后嘶吼。
“铛!铛!铛!”
起义军的长矛刺在帝国重步兵的胸甲上,只溅起几点火星,难以刺穿。
帝国士兵的重戟则轻易地劈开起义军用兽皮和木板拼凑的盾牌,带起一片血雨。
“放滚木!倒火油!”
指挥官双眼血红。
巨大的原木和燃烧的火油桶顺着冰坡滚下,暂时阻滞了帝国军整齐的推进步伐,造成了一些混乱和伤亡,但对于整个钢铁方阵来说,远不足以致命。
然而,起义军拥有帝国军无法比拟的优势:对运河网络和沿岸复杂地形的极致熟悉,以及民众尤其是底层的广泛支持。
他们在冰封的运河支流上神出鬼没,利用狭窄冰缝、废弃矿坑、隐秘的冰下溶洞作为通道和基地,不断发动袭扰战、破袭战。
他们炸毁运河上的重要桥梁,烧毁帝国军的补给仓库,暗杀落单的军官和小股巡逻队。
“将军,通往‘铁砧堡’的冰桥又被炸断了!补给车队困在对岸!”
“该死的老鼠!他们怎么过去的!”
帝国将军暴怒地一拳砸在铺着地图的桌面上。
“报告!第七巡逻队在哭泣峡湾失踪!只找到被破坏的冰橇和血迹。”
“废物!一群废物!”
将军气得脸色铁青。起义军如同附骨之疽,利用地形和情报优势,让装备精良的帝国大军深陷泥潭,寸步难行,后勤线变得千疮百孔。
这场兄弟阋墙的惨烈内战,如同两头在冰窟窿里疯狂撕咬的巨兽,持续了数十年。
运河两岸,曾经富庶的城市沦为废墟,相对冻土而言的肥沃土地抛荒,尸骸在雪原上被冻成冰雕,又被新的风雪掩埋。
帝国积累了百年的财富被战争机器疯狂吞噬,精锐的军团在一次又一次的消耗战中流尽了鲜血。
耀阳帝国和新阳国,这两个同源而生的政权,都已精疲力竭,国力空虚到了极点,如同两具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枯骨。
就在这双方都油尽灯枯的时刻,大陆上那些曾被耀阳帝国肆意蹂躏、沉寂了百年的一级文明们,敏锐地嗅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们曾被耀阳的铁蹄践踏,财富被掠夺,亲人被奴役或杀害。
仇恨的种子早已深埋于冻土之下,此刻,在帝国衰弱的喘息声中,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由北方冰原上的兽人残部、西南密林深处的精灵遗族、东部冻土苔原的矮人幸存者以及南部荒原上的人类游牧部落组成的冰原复仇联军,
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从四面八方悄然逼近了运河核心区。
他们或许没有精良的板甲和强大的弩炮,但他们拥有最原始的愤怒和压倒性的人数优势,那是被压迫百年的怒火所驱动的人海。
当震天的战鼓和充满野性的咆哮声如闷雷般滚过辽阔的冻土平原,逼近日曜城和新阳共和国最后据点黎明要塞时,
无论是耀阳的皇帝还是新阳的领袖,脸上都瞬间褪尽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