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志远在赣州好好过了段“正常”的生活。
去学校上课,为毕业做准备,与同学在食堂吹牛皮快活;偶尔去集团,指点林子静处理工作,把前世的经验揉进她的决策里。
更多时候是在家陪父母,尽人子之孝。
想到前世父亲七月二十五日离世,一周后母亲紧随而去,他心里就紧张得不行。
今世如何,谁能预料?
他陪父亲在书房喝茶,陪他去赴圩采风,聊对摄影的看法;他帮母亲编新的广场舞,偶尔陪她打一个下午的牌……
这样的日常,平淡却滚烫,让他几乎忘了前世的遗憾。
只是在这样的安稳日常中,他还想着关美玲。
自去年到现在,快两年没见到关美玲,张秀清也失踪了般。他问王晓鹏,王晓鹏总是支支吾吾,逼急了,他还发誓自己真不知道,只反复说:“秀清说,放心,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钟志远呢喃着,参不透。
“她还说别往存折上打那么多钱,钱足够。”王晓鹏补充道。
关美玲离开后,朱红霞私下问田甜是不是停了她的工资,田甜摸不准,就来问钟志远。
钟志远想都没想,不光没停,还指示:“每月一万,记我名上。”
那时,田甜愣了愣,随即了然地笑了。心想,这个小男人真男人。
钟志远听了王晓鹏的话,推测张秀清应该和关美玲在一起,心里多少安定了些。
这时,他又想到了玛丽。
自去年九月,到现在也快一年没见了。
这个美国大妞,心气高的,到底原谅没原谅自己还不好说。
“在七月前,我去见她!”钟志远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端午过后,钟志远离开赣州,启程前往纽约。
三天后,钟志远辗转飞抵纽约,出现在第五大道那栋浅灰色哥特式别墅前,按响门铃。
女佣艾米开门,见到钟志远,惊喜地接过他手上的行李,迎他进门,朝院里喊:“先生回来了!”
露西听到动静正从二楼探头往外看,听到叫声,飞快下楼。
钟志远走进客厅,露西脸上满是意外和欣喜,快步走到他面前:“先生,您喝咖啡,茶水,还是冰水?我这就去准备!”
钟志远摆摆手:“露西,别忙,先帮我去买些东西。”
“好的,先生,您请吩咐。”露西挺直腰板,语气格外恭敬,眼里还有几分期待。
“去买下整条街的玫瑰,我要铺一条从大门到餐厅的花径,越厚越好……”
钟志远的话还没说完,露西和艾米都倒吸一口凉气,嘴巴张成了“o”形,女佣索菲亚正好从厨房出来,听到后半句也停下脚步,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钟志远。
“还有,我要买……给我纸笔。”钟志远说着,示意要纸笔。
索菲亚赶忙从客厅的抽屉里取来纸笔。
钟志远坐在沙发上,在茶几上低头写起来。
他写写,又停停,时而咬咬钢笔,时而皱皱眉头,最后将一张写得满满当当的清单交给露西。
露西接过,看看上面,微皱了下眉,心里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憋住笑,指着纸上的画问:“先生,这是……”
钟志远尴尬地笑了下,“这个……有中文,你们去唐人街买,他们看得懂。告诉他们,要正宗的,最好的!”
有些食材,像胡椒,他不会英文,就画了个图,边上标注了中文。
露西明白了,连忙点头:“先生放心,我们分头采购。”
说罢,带着艾米和索菲亚就出了门。
索菲亚直奔唐人街采买食材,露西和艾米则负责鲜花。两人从第五大道最南端的花店开始,一家家问过去,“红玫瑰,全部打包”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第一家花店老板以为她们是要办婚礼,笑着把店里仅有的五十支红玫瑰包好;第二家、第三家……直到走到第三十四街,花店老板摊开手:“女士,我这最后一百支也给您,这条街的花店估计都被您买空了。”
下午三点,一辆出租车一辆货车相继停在别墅门口,车上都堆满了东西。
索菲亚拎着刮鳞剖肚的鲈鱼、裹着保鲜膜的里脊肉,手里还提着两大袋调料;露西和艾米则指挥随车的伙计搬下百十个大纸箱,里边全是娇艳的红玫瑰,花瓣上的水珠还没干,堆在院子里像座小小的花山。
“先生,您要的食材都齐了,唐人街那家‘李记’老板还送了瓶花椒油。” 艾米把调料袋递过去,又补充道,“鲈鱼我让老板处理好了,直接能蒸。”
露西擦了擦额头的汗,指着门口的玫瑰箱笑:“鲜花也买齐了,三条街的花店,红玫瑰全被我们包了,一共两万多支,足够铺花径了。”
索菲亚听到这个数字,惊讶得失声喊:“my God!”
钟志远走到玫瑰箱前,拿起一支闻了闻,香气浓郁得让人心情都亮了:“太好了!露西,你带艾米和索菲亚把玫瑰花瓣摘下来,沿着石板路铺,从大门一直铺到餐厅,铺得厚些,别心疼花瓣。再在餐桌上放个大花瓶,插满玫瑰,花瓶下点缀几片散落的花瓣。”他停了下,看着露西补充道,“花瓣点缀得艺术点,不要太多,要像自然飘落的样子。”
露西朝他眨了眨眼,露出了然的笑容:“先生放心,我明白,要有不经意的浪漫,有自然飘落的意境。”
钟志远欣慰一笑,为她点赞:“没错,就是这个感觉。”
露西笑着带艾米和索菲亚去院子布置花径,钟志远拎起食材袋往厨房走,厨房里很快传来叮叮咚咚的厨具碰撞声,不一会儿,飘起豆瓣酱的香气……
两小时后,钟志远看看手表,已是下午五点,美国人的下班时间到了。
他将炸过一遍的里脊肉下锅复炸,完成最后一道工序。
当他端着一盘金黄色、裹着亮闪闪糖醋汁的锅包肉走出厨房,一眼就看到庭院一条铺满鲜红玫瑰花瓣的花径直通餐厅,花瓣厚得像红色的地毯,风一吹就轻轻晃动,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钟志远嘴角露出满意的笑。但内心越发紧张起来。
不知他这番耗费心思的准备,能否得到玛丽的回应。万一这个美国大妞还在跟自己闹别扭呢?
这么胡乱想着,时间来到五点半左右,门外忽然传来玛丽夸张的惊叹:“oh my god!露西,这是把花店搬来了吗?”
她一个人下班步行回家,刚要习惯性地按门铃,见大门是开着的,一片浓烈的红突然撞进眼底:红玫瑰花瓣从大门一直蜿蜒到楼里,连空气里都浸着甜香。
“mike?”玛丽下意识喊出声,声音里满是意外的雀跃,脚步不由加快,往院子里跑,裙摆扫过地上的玫瑰,沾了几片细碎的红。
可是,一路上没见到钟志远的影子,餐厅亮着暖黄的灯,桌上摆满热气腾腾的菜,花瓶里的玫瑰开得正盛,娇艳欲滴。
她疑惑地看着露西,露西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眼底却藏不住笑意:“先生打电话让我们买鲜花镈成花径,这些……”她指着桌上的菜,“也是先生请中餐厅的厨师上门做的。”
“他人呢?”玛丽追问,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
“先生说他没时间回来。”露西的声音放得很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玛丽的神色。
玛丽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脚步也顿在原地:“他……他没回来?”
她望着眼前满桌佳肴——红辣椒堆得像小山似的水煮肉、金黄酥脆的锅包肉、盖着黑褐色豆豉的蒸鲈鱼,全是她没见过的中式菜肴,旁边还放着一个裹着棉纸的白瓷酒坛。
可这些精致的菜肴、浪漫的花,此刻在她眼里却没了半分吸引力。
没有他在,再好看的花径、再香的菜,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布,目光落在那坛米酒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空。
“明明知道我……”玛丽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呢喃着,“明明知道我想见你……”尾音轻轻的,混着窗外风吹花瓣的“沙沙”声,几乎要被淹没。
突然有两只温热的手从身后伸过来,轻轻蒙住了她的眼睛。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是他!
玛丽的身体瞬间僵住,刚才的委屈像被戳破的气球,突然涌上来,眼眶一下子就热了,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翘。
她没有立刻掰开他的手,只是声音发紧地问,带着点不敢相信的颤抖:“是你吗?mike?”
身后的钟志远没说话,他在听到玛丽喊“mike”时,心里的忐忑全没了,他知道,她一如既往地爱着自己。他慢慢松开手,俯身凑到她耳边,声音带着点长途飞行后的沙哑,却满是温柔:“是我,没提前说,想给你个惊喜。”
玛丽猛地转过身,撞进钟志远的怀里。
他穿着一件新买的格子衬衫,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头发还有点乱,显然是刚下飞机就赶了过来,连整理的时间都没有。
“你怎么会……”玛丽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脸颊蹭着他的衬衫,感受着他的体温。
“没说,才叫惊喜啊。”钟志远笑着,张开双臂收紧拥抱,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孩似的安抚她的情绪。
两人相拥许久,才慢慢松开。
钟志远指着满桌的菜,炫耀地说:“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
“亲手做的?”玛丽眼睛一下子亮了,满是惊喜。
钟志远点头,给她介绍:“这是锅包肉,酸酸甜甜……”
玛丽不等他说完,就伸手去拿,钟志远急忙抓住她的手:“我的小心肝,当心烫手!再说,你还没洗手呢。”说着,牵着她去洗漱。
玛丽被他牵着手,指尖传来他掌心的温度,满眼依赖,乖乖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
洗手间里,钟志远先拧开温水试了试温度,擦上香皂,抓住玛丽的手在水龙头下搓洗,边洗边说着顺口溜,“饭前不洗手,细菌跟着走,吃了肚肚疼,可没人帮你揉哦!”他说得慢悠悠,尾音还带点孩子气的拖腔,听得玛丽“噗嗤”笑出声。
洗干净手,钟志远抽过毛巾,先帮她擦干净手指,再擦自己的,最后还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你看,洗白白了,多干净!”
他牵起她柔软白嫩的手,凑近印上一个吻。重新牵着她,带回餐桌前,还特意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等玛丽坐定,钟志远拿起桌上的白瓷酒壶,往酒杯上倒洒:“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米酒,甜口的,度数低,你尝尝。”
他将酒杯递给玛丽,奶白色的酒液晃出淡淡的米香。
玛丽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清甜的口感混着米香在嘴里散开,没有红酒的涩,也没有威士忌的烈,瞬间击中了她的味蕾:“It’s so sweet!比香槟还好喝!”
钟志远笑着和她碰了碰杯。
拿起筷子教她使用筷子。他伸向锅包肉,熟练地夹起一块,慢悠悠地地放进嘴里,”嗯,酸酸甜甜,外焦里嫩,非常美味!”
玛丽看得心痒,学着拿起筷子,手指笨拙地夹着,可是,筷子不听使唤,好不容易夹起来,快到嘴时,却掉桌子上了,让她又急又笑,有点懊恼地噘起嘴。
钟志远伸出筷子稳稳地夹起,送到她嘴边,眼里满是笑意:“没关系,慢慢来。”
玛丽有些不好意思地张嘴咬住,咀嚼几下,眼睛瞬间放光:“好吃!”
放下筷子,习惯地伸手去抓,想再尝一块。
钟志远抓住她的手,笑道:“这是中餐!得用筷子才够味。”
玛丽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却还是听话地拿起筷子重新尝试。
几次下来,总算勉强能用筷子吃到东西,虽然动作还是笨拙,却比刚开始熟练多了。
钟志远举起酒杯,笑着说:“奖励我们玛丽小姐学会用筷子,cheers!”
玛丽初学会用筷子,兴头满满,桌餐上笑声不断,充满热闹又温馨的氛围
两人不知不觉喝完了一大坛米酒。
米酒入口顺滑,后劲却足。
玛丽感觉酒意时,脸色泛起嫣嫣的红晕,像抹了胭脂,醉态娇憨,眼神也变得水汪汪的,看钟志远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依恋。
灯下看美人本就越看越精神,灯下看醉美人,越看越动人。
钟志远不觉想到一句诗“醉后颜如玉,眸中带星霜”,此刻玛丽的模样,竟与这诗句里的景致完美重合,让他心头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两人酒醒时,已经是后半夜,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洒下细碎的银辉。
他们和衣躺在卧室的地毯上,犹能闻到彼此呼出的酒气,好在都没吐,头都还有点昏沉。
黑暗中,玛丽目光炽热,扯过钟志远的衣领,与他深深相拥,唇齿相交,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不一会儿,两人身上的衣服开始减少,一件一件都散落在地毯上……
“一等就是大半年,我咬死你!”
缠绵中,玛丽气呼呼地说,语气里还带着点娇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