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燕心理诊所的接诊室
岳明桦是在一阵尖锐的耳鸣和颅骨内侧的阵阵钝痛中恢复意识的。
眼前先是模糊的光斑,随后才逐渐聚焦在天花板柔和却不失专业感的冷白色灯板上,喉头有点苦涩,鼻腔里消毒水的气味很淡,更多的是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于咖啡和化妆品混合的怪异味道。
他试图移动手指,却发现身体异常沉重,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捆缚,医用束缚带紧贴皮肤的触感让他瞬间明了自身的处境。
记忆如同被撕碎的画卷,混乱而支离,唯有那庞大、混乱、抽象的阴影感依旧盘踞在思维深处,如同潮水退去后留在沙滩上的黏腻污渍,提醒着他那并非单纯的噩梦。
“嗯,没有呲哇乱叫,看来是清醒了。感觉如何?岳明桦先生。”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的男声从侧方传来。
岳明桦艰难地转动脖颈,看见一位穿着不合体白大褂、戴着白手套的年轻医生正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医生身边,悬浮着一只惨白的、生有五只眼睛的骨质龙首,那龙首眉心的幽蓝眼眸正静静地凝视着他,带来一种被彻底看透的冰寒感。
“五只眼睛?你是……郎燕医生?”
岳明桦的声音干涩沙哑,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没错,鄙人郎燕,一名认知医生,顾珺雇我来给岳先生您进行一对一治疗,不得不说,您是我近期接诊过最棘手的病例之一。”
郎燕敲了敲自己的额角,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上前解开束缚岳明桦的医用绑带。
“你是怎么做到的?对了,那个东西!啊嘶……好痛。”
岳明桦捂住自己的头,差点难以平衡从推车上摔下来。
“岳先生,我不建议你回忆与思考祂的存在,另外,恭喜你,在认知层面上死里逃生,并且…正式成为了我们中的一员,一位新生的【破茧者】。”
“破茧者?”
岳明桦皱眉,这个词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仿佛被强行贴上了某个无法摆脱的标签。
郎燕笑了笑:
“破茧者,凭借自己的意志与其他破茧者的干涉,打破了自身的信息茧房,认知到了这个世界表象之下,某些…更为本质和危险的规则与存在,当然嘛,不用我多说,您对某个高维存在打骚扰电话的行为,已被标记在了敏感人群的风险名单中。”
郎燕解释道,语气轻松得像是在介绍某种俱乐部会员资格。
岳明桦沉默了片刻,混乱的记忆碎片开始缓慢重组,他体验到了,自己并非遭受了直接的精神攻击,而是触碰了人类不该触碰的“天条”。
他想起了那些被封存的、来自阿瓦隆公司的加密资料,那些关于古老存在、关于意识本质的禁忌研究……还有那个女孩,那个在绝望中喊出对祂的相关名讳。
“总之,我不懂为什么会被那种…看不懂的东西袭击,这是那个阿赖耶干的吗?”
郎燕拿着病历本,表情严肃地询问道:
“岳先生,我才是医生,请您先回答我的问题,您还记得自己是从哪里得知阿赖耶的难度?尽可能讲一下来龙去脉,不要隐瞒,我看到了束缚于您心灵中的枷锁,能回答多少就回答多少。”
岳明桦沉默片刻,知道自己必须给出回答,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眼睛道:
“好吧,我是阿瓦隆的叛逃者,我曾经在数据库看到过一些零碎的资料,阿瓦隆有在研究关于某种形而上的存在,提到过一个叫做【万象之网】的东西,有一个叫张晨钰的女孩,她喊出了…阿赖耶这个名字……我把两者联系了起来之后就……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岳明桦缓缓说道,他的额头渗出冷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枷锁中挤出,似乎转述这些内容已是他的极限。
郎燕颇为理解地点点头:
“我理解,您现在没办法讲出来祂的内容,对吧,无论是安德斯封印了您的转述能力还是祂的残留影响,那由我来简单帮您理清思绪吧,您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如果您听的懂了,就点点头,我说错了,您就摇头。”
“好的。”
岳明桦仍然有些脑子混沌,但现如今在他的处境下,认知医生的郎燕才是权威,乖乖配合才是病人的首选。
郎燕打了一声响指,噩魇配合地把白板推过来:
“考虑到岳先生您的病情,我只说一部分的内容,简单来说,袭击您的存在是阿赖耶的某种投影,阿赖耶,是一个潜藏于人类集体潜意识中,厌恶人类认知与定义祂的存在,其任何描述与记载祂的文件都存在着模因,知道的越多越危险,祂采取反击的行为会越激进,我们尚且不知祂是以何种未知的方式投下视线,目前只知道严重时,祂会将任何知道祂与定义祂是谁的人进行清除记忆。”
“您曾经在阿瓦隆公司数据库中浏览过零碎的资料,好在,当时的您知之甚少,并未与阿赖耶这个名号成功关联,仍未认知到了作为一个古神的本质,但是,你也因此留下了祂的一部分模因,这如同埋下了一连串未被激活的炸弹,伴随着您不久前听到张晨钰提到阿赖耶的名讳,您的联想导致了模因的逻辑链条得到关键性的补完。”
“随后,一切如同按下了炸弹的起爆器,你脑海中关于阿赖耶的禁忌知识被瞬间激活不可名状之物的模因污染,这引来了阿赖耶的视线,祂便趁着你昏迷做梦时,向你的潜意识的梦境投放了梦境投影进行清除作业,而圣龙安德斯封印与您的意志形成了拔河的关系,让阿赖耶的梦境投影难以攻破您的认知根源,好在我已经成功劝走了祂。”
……
郎燕得意地抬手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的衣领,岳明桦目瞪口呆点了点头,感觉自己一觉错过了好多惊心动魄的经历。
“郎医生!你怎么做到劝退阿赖耶?”
岳明桦本能想要追问,郎燕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道:
“抱歉,独家秘方,协议的部分恕我不能解释,不可名状,啊,想跟他人解释起来,真的很浪费时间。”
“我……好吧,那我可以离开吗?有没有处方药?”
岳明桦抚了抚额头,每当他闭上眼,他就感受着脑海中依旧残留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混乱阴影。
噩魇拦在门口向岳明桦道:
“现在,恐怕不行,岳先生,最大的危机暂时解除了,我们帮你劝退了那个不受欢迎的访客,但这不代表事情结束了,您需要知道阿赖耶的危险性,我们也需要尽可能了解你在阿瓦隆公司浏览的资料,这既是诊费的一部分,也关乎你未来的安危考虑,毕竟,我们只有搞清楚污染源,才能进行彻底的消毒。”
噩魇五只眼睛锐利的目光射向岳明桦,它能看得出来后者对他们仍然是不信任的,岳明桦习惯了独自承担很多秘密与压力,尤其是涉及那扇青铜大门之后的心魔。
“可是,我不能说出口,如同你们亲口所说,我被圣龙安德斯施加了禁止转述的封印。”
岳明桦耸了耸肩,一副你不能把我怎么样的反应。
郎燕笑了笑:
“确实,我们很难知道,不过,我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看得见,您其他的某些心理创伤也需要治疗。”
这时,噩魇配合地轻轻一吹,接诊室的场景突然被认知污染干涉变换为了另一副熟悉的场景。
场景切换到了一间医院的重症病房,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瘦削的男孩咳嗽着,他的头部绑着手术之后留下的绷带,打着点滴,他的长相与岳明桦有几分相似,而岳明桦则坐在旁边,为生病的小男孩削着苹果,疲惫的脸上带着笑容……
这一幕令岳明桦罕见地连连后退,过了几秒,岳明桦的反应从不知所措的震惊,变换到了隐私被他人侵犯的暴怒。
“你们、你们偷看我的记忆!”
梦魇摇了摇头:
“不,岳先生,我的认知污染能力从来不是偷看记忆,而是【重现他人心魔的心境】,在我们尝试解锁圣龙安德斯的封印锁链期间,我发现禁忌知识与您的心魔息息相关,我觉得您有必要解释一下来龙去脉,这对谁都好,保不准,下一次阿赖耶的到来,会连带清除您对这个小男孩的记忆。”
“什么?祂会清除我对明柳的记忆?”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把精准的刀子,捅在了岳明桦的心脏上,脑海中尚未散去的痛苦阴影,以及眼前这个医生能逼退古神投影的事实,都在提醒他,这次不同以往,继续隐瞒,可能意味着下一次发作时,他将万劫不复。
良久,岳明桦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向紧锁的心防裂开了一道缝隙。
“我……明白了,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但那些被安德斯上了锁的部分,我无法直接说出核心内容,只能告诉你…与我弟弟相关的部分。”
郎燕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噩魇的眸光也微微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