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代末，大哥古惑仔盛行，流行拜把子的兄弟情。
周衍对这些兴趣不高，在同龄人放学在小巷里，分帮派、争地盘，斗得死去活来的时候。
周衍只淡定路过，遇见实在霸道的，将整个巷子堵得严严实实的，他只会礼貌让对方让一让。
对方通常不肯让，而是恶语相向： “你是谁啊？凭什么要老子大哥让你？吊鸟。”
周衍很喜欢这样，这意味着，他有充分的理由和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叛逆分子们“切磋”。
骨子里带着狠戾基因的人，打起架来更是不要命，他追求心脏濒死的极致快感。
这会让他感到自己还活着，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被圈养，按照指令残喘的禁物。
他拖着快废掉的身体，一战成名，在医院躺了一个月。
也幸好是暑假，温研跟温青山回老家看奶奶，走了一个多月。
要不然，周衍也不敢这么疯。
这一月，最常见的就是，周衍面无表情拿起大哥大，接通温研电话，听她在那边絮絮叨叨。
听完后挂掉，继续躺着。
周敏来得不多，看他实在严重，干脆给钱，请临床的大姐帮忙照顾，她自己三天来一趟。
有时候带着姓何的西装男，有时候是汽修老板，很杂很多。
具都面容英挺，对周敏爱护有加。
周衍放空身心，盯着雪白天花板发呆，谁都不理。
只有大哥大内女孩乖巧的嗓音才会让他眸光闪动几下，昭示着，他是个活人。
离开学还有半月，温研突然回来了，带了一堆东西，转头就兴冲冲去隔壁拍门，没人。
她于是找白婉拿了大哥大打电话：“周衍你不在家吗？”
病床上的周衍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你……回来了？”
“对啊！在你家门口，你在哪呢？”
温研等了好久，电话那头才传出声音：“……医院。”
医院。
周衍看着额头冒汗滴的女孩，瞥一眼时钟，半小时。
他起身，将人扶坐在病床，倒了杯水递给她，动作随意，好像她才是那个病人。
温研看看他身上的病号服，又盯着他脸细看，问：“你伤哪了？”
周衍挑了个不严重的地方：“手。”
“没了？”
周衍沉默半晌，启唇：“还有腿。”
温研静静看着他，眼眶里慢慢聚起水雾：“还有呢？”
周衍盯着她的眼不做声。
直接滚烫的视线让他心尖一震，良久才僵硬着手，小心擦去她几乎掉落的泪。
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眼神忽明忽暗：“别哭，不值当。”
温研不管，扯开他衣摆，想去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到。
周衍试探性的拦了几下，拦不住，索性放弃挣扎，垂眸随她动作。
青年身姿挺拔，腰肢精瘦有力，原本该是细润的肌肤，此刻青青紫紫。
前胸后背，无一例外。
又一颗泪砸在袖口，将蓝白病服晕得更深。
周衍没辙了，袖口被眼泪糊成不能看了，而女孩的泪还未停，真真像水做的娇人。
给她倒水也不喝，擦眼泪更是流得更欢。
僵持几秒，周衍深深叹了口气，妥协：“我答应你，再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
凡事不承诺，一旦承诺必定做到，这就是周衍。
温研也是吃准了他这个性子，要的也只是他这一句承诺。
于是伸手接过水，仰头灌下。
周衍以为这事算翻篇了，结果听到她说：
“我要报警。”
警察来得很迅速，问询也做得很快，围殴周衍那几人很快被带到警局拘留。
温研恨恨，不解气。
拘留期满后，夜黑风高，她带着233，提溜一袋子蛇往几人家里扔。
惨叫声传来，她满意离开。
温研刚转身，脸上笑还没收起来，猛然撞进周衍冷漠的死人眼里。
青年静静站在那，眼睛又黑又沉，与夜色融为一体。
温研一愣，迅速耷拉脑袋：“我错了。”
“蛇有毒吗？”周衍淡淡开口。
“没有。”
“叫它们出来。”
温研轻轻踏了踏地面，道：“出来。”
没一会，一堆蛇左右搅动蛇尾，溜出来，周衍拿着袋子装好，带去放生。
回来路上，周衍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屡次为他破戒？
温研抬起眼睛看他，想了想，回了句十分中二的话：“因为，你是我的逆鳞。”
轰！
似有什么崩塌了一般。
周衍被定在原地。
他形容不出听见这话的感觉，只知道呼吸一窒，整个人几近濒死。
阴冷感顿时卷满温研全身，她不由更靠近周衍，毫无防备，全身心依赖。
半晌，周衍才又重新迈步。
温研乖觉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和几年前那次一样，只不过这次不是背，而是踩着他的影子。
分开前，周衍没有说她，而是拍拍她的头，用认真的眼神直勾勾看她：“最后一次了。”
似对她说，又似对自己说。
不论对谁，最终周衍决定，对自己这破身子好一点。
如今，他肩负的不止是命，还有她的人生。
他不希望温研因为他误入歧途。
——
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末，周衍和温研商量，打算从一中初中部直升高中部，这样他们还能跟以前一样。
白婉和温青山也同意了。
但意想不到的是，周敏强烈反对！
“高中是人生分水岭，周衍是我儿子，我必须陪他一起。”
我儿子三个字咬得特别重，像是故意对某些人说的一样。
白婉和温青山对视一眼，皆无奈，温青山提议：
“那你可以搬进来，和婉婉一起照顾两孩子。”
“不行，这房子太小。”
“那咱们可以商量着换一套大一点的。”
“我没钱。”
“那钱我们全出。”
“不行，我过意不去。”
白婉：“……”
温青山：“……”
他们无话可说。
姐，之前买房走读的时候也问过你意见了，你也同意了，现在反悔算什么事？
而且，你三天两头不着家，怎么陪周衍？
但周敏不管，她像是突然在意起周衍这个儿子了一样，势必要以一种强硬态度，挤入周衍的生活。
白婉无奈极了：“所以你想怎么办？”
“读三中，让两孩子一起读三中。三中离咱们俩家都近，俩孩子还能跟以前一样，而且三中那边新聘请了老教师，经验丰富，带出好多拔尖苗子，三中简直是重点中的重点，高中的头部，教学质量比一中高太多了……”
没有哪个父母，能拒绝送孩子去读比重点更重点的高中。
白婉和温青山也是。
他们对视一眼，问：“消息可靠吗？”
“可靠，绝对可靠，你们也可以托人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