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研脸上露出莫测的表情,看向宰相悻悻的脸,哑然:“嗯,谢谢宰相的……赏识。”
宰相心思几转,脸上堆起笑:“不谢不谢,温尚书这等青年才俊,倾心的人不在少数。”
要不说他脸皮厚,现在又恢复成没事人一样了。
他的话有歧义,温研眉心一跳,上下打量宰相:“倾……心的人?”
她眼神莫名,宰相一愣,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找补:“不是不是,不是老夫,是老夫的女儿。”
他不知道女儿倾心什么人,但这不妨碍他攀交情。
况且,温研样貌端方清俊,笑时如煦风贴面,冷眼看人时又好似那天山雪莲,清冷矜贵,这样的人想来对妻子应该不差。
宰相兀自考量。
他没有岳父看女婿的挑剔眼光,反而越看越满意,频频点头。
梁惊澜不知何时走在温研身后,高大的身影显得落寞,他低着头,扶正她的发冠。
外派的两年磨平了他骄傲冲动的性子,大多数时候是温研挡在前面,他跟在后面。
他看得最多的不是她勾唇戏谑看他的眼,而是她的背影。
走神的片刻,温研已经转身,早在他靠近时她就察觉他的存在。
之所以不出声是等着他开口回绝。
她喜欢看他为自己无措又坚定的样子。
察觉到梁惊澜情绪不对,她蹙眉回绝:“多谢宰相好意,但臣早已心有所属。”
心有所属?
众臣本竖着耳朵听,现在耳朵竖得更直。
哪位大臣家女儿命好,竟让温研丢了心?
宰相显然也是没料到,脸色有点难看:“敢问是哪家姑娘?”
“各位都见过。”
都见过?!
谁啊?
“温尚书,你肯定我们都见过?”
温研点点头。
朝堂炸开了花,纷纷询问谁家姑娘私底下和温研见过面,一时间声音嘈杂。
温研不受影响,好像讨论的中心不是她,她只拉过梁惊澜,朝他们的位置走去,站定后微偏头看他侧脸。
少年郎稳重不少,不像之前皇帝问一句就红眼眶红脸。
只是抿紧的唇和握拳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喜悦又克制。
他不能给研研惹麻烦。
温研没用什么力就掰开他攥紧的手指头,他低头看她侧脸,看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看那月白色发冠和她暗红色的朝服。
眼睛忽的酸涩。
他用力眨眨眼,离她近了一些,朝服衣摆融叠在一起。
皇帝叨叨讲了很久,他一个字没听进去,下朝后温研照例被留下。
他没有和以往一样,在御书房前廊的亭子里等她,而是一个人坐在马车里纠结。
温研撩开帘子时撞上他通红的眼睛。
心尖一酸。
“惊澜。”
“嗯。”
鼻音厚重,应当哭过鼻子。
梁惊澜别过脸,大掌在眼睛那处随意揉了揉,退开一些位置方便她上来。
刚起身,被扑了个满怀,身影一晃稳住后坐在原先的位置,小心搂住她的腰。
他不敢看她的眼,因为两只眼睛都是湿答答的,于是埋首在脖颈。
他的唇湿热,贴在衣领,又不满意向上贴在露出的肌肤上,喷洒的呼吸很轻。
他既开心又不开心。
马车晃晃悠悠驶出宫门,他就这样抱着她,只有抱住她才感觉她真实存在,她的爱也真实存在。
梁惊澜闷声:“研研。”
温研轻柔回他:“嗯?”
他也不往后说,兀自叫个畅快,温研不厌其烦地应,指尖揪皱他衣领,他每次开口,脖颈的唇随“研研”两个字一张一合,如雨丝飘飘洒洒的细细吻过。
忽平忽起的路面颠簸,梁惊澜稳稳抱住温研。
像漂浮的船闯入芦苇荡,水纹圈圈缩小,大片大片芦苇拥住孤船,孤船有了依靠和港湾。
他还记得夜袭海盗那次,海盗头子拉着温研跳海。
他心脏似乎骤停,茫茫大海,他来来回回找了一遍又一遍,短短三日,形容枯槁。
第四日,梁惊澜感觉自己活不下去时,温研回来了。
他不顾众人异样的眼神,冲向前,用力抱住她,力气大得几乎要把她融入骨血,共用一颗心脏。
他活过来了。
他没管温研带回的高产作物,只一遍遍检查她的伤势,心疼她泛白的唇和泡皱的指尖。
不出意外,温研病了。
他身不离榻,日日贴身照顾,仅用一夜就变成沉稳可靠的模样。
后来,就是温研边养病边处理事务,终于等病好,皇帝特招回京。
“大人,到了。”
马夫唤声叫醒梁惊澜的回忆,他扶着温研从他腿上起来,一起进府。
梁惊澜抵住房门,高大身影贴近她,化身贴贴狂魔,搂着就不松开。
他不是个能藏住情绪的人,揽着她腰的手越收越紧,直至严丝合缝贴合。
“研研,我不喜欢老东西,更不喜欢老东西要找招婿你。”
“你是我的。”
“不对,我是你的。”
“也不对,我们之间再不能有别人。”
温研耐心听。
经过那么多世界,每一个世界她就多了解他一点。
这很好。
她原本笑着的脸听见他的话后严肃起来,捧起他的脸,认真道:“没有别人,只有我们。”
“等等我,我们一定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众人面前。”
梁惊澜眼神颤了颤,盯着温研看了好久,忽的释然,他沉声:“没关系,这样也很好,你能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没有约束阻拦,你只要开心就好。”
这个时代对女性太苛刻,当个“男人”或许比女人更自由。
他的眼神是那样认真而炙热,他是真心希望温研能永远肆意下去,玩转朝堂。
这样的她最耀眼。
温研愣了愣,眼神转柔,似想到什么,轻笑。
无论何时,他都那么让人心动啊。
“惊澜,我从没因为自己是女性而后悔过,女性善良聪明,像蜿蜒粗壮的巨藤一样坚韧。”
“她们是美好的,我也从没想过装在一个男人的外壳下,让功名冠以男性身份流传。”
“虽然现实对女性苛刻,但永远不要忽视女性的力量,一定会有女性为官的那天。”
只要她在,就一定有。
梁惊澜心被震了一下,他从未看不起女性,自己的母亲和嫂嫂都是赫赫有名的女将。
只是偶然问过她们要是再来一世,她们可以选择性别时,她们会如何选?
毫无例外,两人都选了男。
喉咙滚动,耳边是另一种答案,温研声音温柔坚定:
“没有先河就开先河,没有特例就创特例。”
温研有自信,她绝对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