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一起做套抓了现行,钱没捞到人还给下了大狱,老父亲心急上火。。。。。。”成公英咂咂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也没捞着好!”蒋石停止哭泣,再抬头尽是狠厉:“咱趁着天下大乱成功越狱,砍死当官的全家,一不做二不休落草为寇。”
“要我说那个大户才是罪魁祸首。”普利直言不讳。
蒋石哼出一声:“哪是什么大户,他是大户的一条狗而已,家生子专干龌龊生意。”
普利漠然点头,真正的大户爱惜羽毛,招揽部曲这种下作事当然不会亲自出手,同样是部曲的家生子才是肮脏买卖的得力干将。
“都切走一半了,其余百分之一还能有几个子儿?有必要吗往死里弄吗?大家都开心不行吗?”普回狠狠搓脸,想破头也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了,成人之美就这么难吗?
有人不懂就一定有人清楚,答案让人痛苦,所以清楚的人总是选择回避,揭开伤疤会让更多的人痛苦,自身也将再一次经受折磨。
“为什么?”普回一个人一个人看过去,可惜没有一个人愿意解答。目光落在最后一人身上普回急得大吼:“你们都知道对不对!告诉我呀!”
沉默一阵成公英凄然苦笑:“因为过去的蒋石,只是个低贱的奴隶。”
低贱本身就是原罪,有罪的人没有资格接受鸿运。当一个低贱的罪人捧着黄金摆在眼前,这就不是交易,这是在赤裸裸的炫耀。
天降鸿运本身就不公平,贵贱有别更不可能存在公平的交易。带来的结果有嫉妒,有愤怒,有怨恨,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善意。给予一分钱回报都是对上等人的侮辱,甚至目睹过程都是对上等人的嘲弄。
一定要捉弄致死,蹂躏罪人的尸体,砸碎贱人的骨头,将残余粉末踩进肮脏的土里,粪土才是低贱罪人合适的归宿。
“老子现在不是了,因为老子学会用刀说话。”蒋石杀气腾腾,若是腰间带刀,定要拔出来给大伙看看上面残留的血迹。
普利呲牙嬉笑,一番话像个土味浓厚的民科:“天下唯有刀枪最公平,暴力是人类永恒的主题。只有富人高唱真爱和平,他们爱的是和平吗?他们爱的是自己的财产。”
似乎想转移沉痛,阎行岔开话题:“老百姓走投无路投献大户,大户掌控的人口不向政府纳税,结果就是大户的部曲越多,政府的收入越低。”
顺着思路韩遂做出总结:“政府想提高收入,就要从大户手里解放部曲。下一道命令没用,大户不会交出部曲,官员本身就是大户,检地查户这种手段就是闹着玩。”
查出黑户又怎样?别看后汉巅峰人口6000万,得看实际有几个人交税。不收税人还在,一收税人就没。加税等于慢性自杀,不但加剧投献的规模还会加速王朝走向毁灭,然而不加税王朝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不会有。
“圣旨怎么能说没用?派太监下去查,我就不信太监能和当官一条心?”普回扬起手臂作势下劈:“当官的没一个干净,就看皇帝有没有决心,杀头抄家不就有钱了吗?”
普利吓的小脸煞白一把捂住弟弟:“就你废物话多!”
曹性看向普回一阵冷笑:“敢杀人吗?”
普回给问的一愣,这有啥不敢?我不是天天杀人吗?
“曹别部,在下敢。不光在下,手下那帮丘八都敢。”蒋石突然冒出一句。
阎行比较清醒,看向几人缓缓开口:“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一个人都不能杀。”
普回刚挣脱哥哥,就迫不及待冒出一句:“刀在我手里,杀谁我说了算。”
成公英发出连串长叹:“你有刀人家也有,不光比你多,还比你的锋利。”
弟弟没弄懂,哥哥同样没明白,哥俩对视一眼普利当先开口:“娘啊,听着意思好像这部曲制不光是赚钱呐。”
可见当哥哥脑瓜是快,一句就问到重点。大族手里的部曲既是工作队,又是战斗队,可以说是兵农结合的私人武装。
古代凡是离开自己土地的人被称作“客”,春秋时期的食客就是依附于主人家,为主人家卖命安身。前汉强大的宗族也有食客,当时称作“宾荫”。王莽时期天下动乱,大族出于自保将依附的宾客加以武装,后汉私兵自此肇始。
刘秀想顺利统一天下必须拉拢大族,拉拢成果是显着的,大族的私人武装在统一战争中贡献颇多。频繁的战斗必然采取军队的编制,大汉军队部下有曲,这种带有强烈军事色彩的私人武装就以部曲代称。
当时私人武装是普遍现象,士族首领号称“大姓兵长”,手下私兵少则几千,多则上万。打天下时没精力顾及,等眼看要统一回头一看发现大事不好。
全国各地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私有庄园,以豪族嫡脉为中心,庶出旁支为辅助,旗下家生子和部曲形成完整的金字塔结构。
随之而来的就是部曲内部逐渐分化,身份上高低有别,能打仗待遇就好。世代奴仆和世代奴婢生出的孩子称为家生子,他们的身份等同于主人的家人。很多家生子拥有大片庄园,和主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战争中家生子就是绝对主力。
对于统一国家来讲,家私人武装就是毒瘤,其根源在于庄园经济,在于复除制度。皇权的附庸是豪族,而豪族的附庸不属于皇权,这不是真正的封建制,但是经济形态决定和封建制没有本质不同,仅仅缺少一个名分。
刘秀预见到危机,从建武二年的南阳之乱,到建武十五年《度田令》颁布,刘秀一直试图改变。仗也打了,人也杀了,可惜没有一次的结果能让人满意。
手下将领自己就是“大姓兵长”,政府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出身大姓,是真平叛还是假平叛,真度田还是糊弄事都是人家说了算。“度田事件”之后刘秀选择妥协,皇帝认输大族当然给面子,歌功颂德一样不少,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建武中兴。
强如光武皇帝都不能解决,子孙后代更办不到,部曲制度成为惯例,一代一代延续发展上百年。其实放任不管也是一个折中的办法,承平多年只顾享乐,马放南山刀兵入库,老兵逐渐凋零新兵他不会打仗。
毛病出在后汉执行募兵制,军队打仗一个顶十个,退役后发现自己啥也不会。征战国外打家劫舍就是谋生手段,习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别跟我说种地,这辈子不可能种地。想继续过好日子出路就一条,给大族打工,一面看家护院一面做教习训练部曲。
大族有这个需求,不全是用来对抗皇权,掌控的奴隶太多,万一闹起来损失的是自己。指望朝廷平叛可等不起,不如养私兵随时镇压。
部曲制对土地依赖严重,带出一个最大的毛病。守家待地战斗力爆棚,这不难理解,外乡人跑我家糟蹋土地,不弄死你还请你喝酒吗?你要派他们远征对不起,这里没我的产业,谁爱打谁打,反正我不打。
大族不想远征,就想保住家业,这是皇帝的庆幸也是皇权的悲哀。两百年发展尾大不掉,底层看不到希望,过去没有希望,现在没有希望,未来也不会有希望。弹簧压制到底必然要反弹,干柴已经备好,就差一星火苗。
说刘琰是特权阶层中第一个为百姓出头不对,第一个这样做的人是张角。张角出身巨鹿郡,巨鹿郡没有张氏大族,但这未必是真实情况。后汉对黄巾起义不会手软,张氏很可能遭到打击,流放外地、改姓都有可能。
就说一点,能玩宗教的人不可能是普通老百姓,《太平经》是正经道家传承,张角死后于吉受命改写。从改写之后也能看出端倪,《太平经》不单有符箓还有医术,医术不是一般费钱老百姓学不起。
大贤良师用符水治病不假,但那真的只是符水吗?恐怕里面还有几粒救命的粮食,往往一碗米汤就能将人从生死线上抢回来。张角没有背景,粮食从哪里来?是靠快饿死的老百姓,还是几个有良心的富人捐赠?
后汉军队强悍不假,可是数量太少。主力集中在帝国西部,各地州县常年吃空额,几乎没有力量守备。上百万人一条心行动,不奢望推翻旧王朝,采取流寇打法坚持三年五载不算多大难事。
遗憾的是张角碰到的是中国古代最硬的王朝,历史上大汉的社会形态独特,介于集权专制和裂土分封之间。起义军等到的不是箪食壶浆,而是大族部曲的刀枪棍棒。
将专制国家比做一套精密的仪器,容易集中力量能创造出惊天的伟大,同时它的弱点也一样明显,哪怕一枚齿轮出现错位,整部机器就会瞬间崩溃。
封建国家则是几十上百部相似的机器同时运作,皇权是其中最大的一部,仅此而已。一半的机器坏掉也不耽误其他机器的运作,皇权崩溃国家还在运转。
封建制发展缓慢但是韧性极强,每一处州郡,每一个庄园都如同一个小型国家,生存需要和竞争激烈同时存在,科技进步容易转化为军事应用。外部的威胁很难一个一个征服,同样内部的暴乱也很难快速发展。
士族宁愿死在皇权手里,宁愿打开仓库东西全送给庄园里的奴隶,也不愿意给造反的底层一粒粮食。部曲们心心念念的就是吃饱饭,黄巾军打来大族突然分家产,别管是良心发现还是迫不得已,总之谁给吃饭就为谁卖命。想从我嘴里拿走食物不可能,起义军也不行。
黄巾军连集中都没做到,被大族武装分割在中原各处。本身是饥民不得已才选择反抗,得不到补给到处都是敌人,大族稍加招揽军队立时失去斗志,有饭吃谁都不愿意找死,能多活几天总好过马上饿死。
大族掌握田地,矿山和与之配套的制造业,不用三两年就能将部曲武装到牙齿。士族武装终归缺少道义大旗,最好的合作伙伴是海内名士,或者朝廷高官。《三互法》执行以来本地高官都是外乡下人,其实这样更好,外乡人容易和地方势力达成妥协。
九个月时间黄巾起义就失败了,有血性的人追随大贤良师离开这个世界,剩下的尽是顺从的羔羊。有口吃的就不会反抗,打不死我就继续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