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冰冷的手指,蛮横地钻进文竹的鼻腔,硬生生将文竹从无边的混沌里拽了出来。
她费力地眨动眼睛,视野才艰难地聚焦,最终定格在对面墙壁上。
她试着转动僵硬的脖颈,视野里出现的是医院病房特有的、带着冷漠秩序的景象——
光秃秃的墙壁,泛着金属冷光的输液架。
还有那根透明的输液管,正以极其缓慢、近乎凝滞的速度,一滴、一滴地向下坠落着澄澈的药液。
文竹的视线追随着细长的软管,最后看见了自己手背上的留置针。
凉意与疼痛唤醒了她的头脑。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记忆的碎片如同打翻的拼图,散乱而模糊。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一的脸出现在文竹面前:“竹子姐!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嗯。头…有点晕…”文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我怎么…在医院?”
“你拍摄结束的时候晕倒了,我们就送你来医院了。医生说你低血压加妊娠期低血糖,所以才晕倒的。”一一滔滔不绝。
“你说什么?”文竹捕捉到一个陌生的词汇。
“低血压加妊娠期低血糖。”一一说,“竹子姐,你怀孕了也不告诉我们,今天还跟着团队爬上爬下,想想都后怕。”
空气凝固了。输液管里一滴药液悬停在透明的管壁中段,仿佛时间本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宣判冻住。
怀孕?这两个字本身就像一个巨大的、不真实的符号,悬浮在消毒水气味浓重的空气里,与文竹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境况格格不入。
“我怀孕了?”她死心地追问。
“是啊。你不知道吗?”一一有些诧异。
文竹茫然地转动眼珠,视线无意识地再次投向那根输液管。药液“啪嗒”“啪嗒”地坠落,汇入下方微小的液面。
“多久了?”文竹如梦初醒。
一一被问住了,诧异道:“什么?”
“我怀孕多久了?”
“医生说快三个月了。”
三个月。
难怪这些日子她总被无法解释的疲惫感纠缠不休。
难怪每天下班后,她仿佛被耗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只想瘫倒。
孩子……文竹放在被子里的手缓缓伸向腹部,静静感受着。
原来,有一个生命正在她的身体里默默生长。
“竹子姐,你还好吗?”见文竹半晌不语,一一关切道。
“我很好。”文竹对她淡淡一笑,“孩子还好吗?”
一一粲然一笑,“你说孩子呀,孩子挺好的。但医生说还需要住院几天再观察观察。”
“好。”
“你通知姐夫了吗?让他送几件换洗的衣服过来吧。”
“他出差了。”
简单四个字后,文竹缓缓撑着被褥坐起身。
一一见状立刻上前半步,伸手搀住她的小臂。
“我没事。”文竹在床头坐正,指尖轻轻理了理垂落的发丝,目光扫过床头柜时开口问道:“我的包呢?”
一一俯身从床头柜里拿出那个米白色帆布包,“给,我收在这里了。”
文竹接过包,快速在包里翻找了两圈,忽然抬头问道:“手机呢?”
“不在吗?”一一迅速回忆了一番,“当时你突然晕倒了,乐队的人背你上车,我拿了包就跟着他们送你来医院了。”一一面露难色,“包一直是我拿着的,除了办入院的时候拿了一下你包里的证件,其他时候都没动过。怎么办?不见了吗?”
文竹安慰她,“你先别急。让我想一想。”
文竹记得自己拍摄中途接过一次电话,随后随手将手机放进了牛仔裤口袋。
想到这儿,她伸手摸了摸口袋,此刻口袋空空,没有手机的踪影。
“跟你没关系。”文竹说,“可能我晕倒的时候掉地上了。”
她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相机,“我的机器没磕坏吧?”
“没有没有。”一一笑了起来,“姐你可真是摄影人摄影魂,晕倒的时候相机倒是被你护得好好的,他们带回工作室了。”
“嗯,辛苦你了。”
“不辛苦。就是被你吓坏了。”一一想起来有些后怕,“那会儿你突然晕倒了,我和化妆师都不知所措,还好有节目组的人在。”
“不怕,我现在没事了。”
文竹借一一的手机给李黎秋打了个电话,随后将手机还了过去,“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朋友一会儿过来。”
“不,我等她来了再走。”
文竹拗不过她,只能随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