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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禾刚刚才发的愁,没想到第二场就应验了。

这一组是青州生员霍乘风对阵太原的吴子兴,两人都选了长矛做兵器。

开试之前,谁都没想到他二人在马背上缠斗不下,能整整对决一炷香的时辰。

直到察举官高喊“时辰到”的时候,也未看出明显胜负。

这种巧合也是少见,双方都有九攻九防,且十几个回合战得有来有往,难分伯仲。

司马策专注看完这场,忍不住问身旁的司马瞻:“依王弟看,这局应当怎么判?”

司马瞻颔首答:“回皇兄,此二人选了一样的兵器,各有攻防且战力相当,实在无分胜负。”

“无分胜负?”司马策微微皱了皱眉:“那该如何判定输赢?”

司马瞻略想了想:“唯今只有一法,不妨等所有生员试完之后,让他们二人再加试一场,不限时长,直到决出高低。”

司马策微微点了点头,觉得这样也算公正。

司马瞻又转头问易禾:“大人觉得可否?”

“殿下不急,咱们再看看。”

易禾的目光还没离开即将下场的霍乘风和吴子兴。

只见两人牵着马退至武场界外,即有两名小吏过来将马牵走。

之后,霍乘风迫不及待地解开战甲,顺手搁在地上。

大概还觉得闷热,而后又将衣领扯开,想让自己凉快一会儿。

再看吴子兴,则进了校场最里头设的一间公房里。

片刻后出来,身上已经不见了甲衣和长矛。

易禾将眸光收回,对司马瞻摇摇头说:“不必加试了。”

司马瞻看过这会儿,遂知缘由,于是点了个头,伸手将察举官召来。

“去宣吧,这场胜者是吴子兴。”

察举匆忙应是,随即高声宣布了结果。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光是霍乘风,就连吴子兴也有些吃惊。

他们二人已经做好了再试一场的准备,没想到主考竟然断了胜负。

余下的人也都一脸错愕。

判则判了,可是如何判出来的,都以为应当给个说法。

霍乘风不服,立时让察举代为禀明了意思。

察举虽然有些为难,可生员若不服判可以申权,是写在察举章程里的。

因而他只能去跟易禾陈情。

行至观台近前,他小心道:“大人,青州生员霍乘风不服判。”

这句话,台上几人都听了进去。

司马策稍稍探了探身子。

王太尉也赶紧支棱起了耳朵。

易禾早已预料霍乘风会有疑惑,于是从座位上起身。

“本官来解释吧。”

她对着生员列队的方向喊了几句话:

“诸位,《六韬》中说,军容不整,将之过也。当年垓下溃围,贯甲渡江,漠北逐虏,雪夜不卸。霍乘风未待入营就随意除甲,实为军纪失序,兵容废弛。此其一。”

“甲不离身,汗止方卸,忽解铁衣,轻则痹痛缠身,重则暴厥殒命。此其二。”

“铁胄护体,亦载军威,将卸甲于野,与弃戟同罪。此其三。”

“故此试,本官断吴子兴胜。”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投向霍乘风,见他脚边果然躺着一身卸下的铁衣。

主考没说的时候无人注意。

现在再看这个情景,都觉得实在不成样子。

看完霍乘风,生员们的目光又落回易禾身上。

之前他们听闻负责这次武试的是个文官,不少人颇觉荒谬。

私以为是陛下爱重之臣,要来察举添件政绩,方便日后升擢。

待校场一见,还真是个娇养的玉白公子模样。

更加笃定此人担任主考难符其实。

因而方才易禾这席话,叫他们着实吃了一惊。

人虽是文官,可分明是熟读过各种兵书兵略的,否则也不可能一息之间就能说出这番无可辩驳的道理来。

于是无人再呈异议。

霍乘风也对易禾抱了抱拳,表示服从主考判决。

易禾的评断众人虽服气,但他们还是不自觉地看向司马策。

陛下卤簿出行,绝对不可能是来晒太阳吹风的。

既然来了,是不是趁机给生员们留下几句圣言?

司马策也察觉到周围异样的氛围。

他懒懒说了一句:“看朕干嘛?听考官的啊。”

身后的史官举着笔,迟迟不敢落下,这么随便的一句话,该如何录呢?

思忖片刻后,只好如实记上:何以窥朕,惟考官令。

察举见此情状,又重新鸣了一遍锣:“第二场,吴子兴胜。”

而这个时候,司马瞻忽然想起当年在李祎家进学的光景。

那时三人之中,只有他自己爱读兵书。

最常看的就是《六韬》,有时也推介给易禾和李祎。

可惜他们只对儒学子集感兴趣,都没有接受他的推荐。

可现在的易禾,却能对书中的治军令纪信口拈来,想必在他戍边的六年里,她还是读了这本书。

或者说,她读了很多很多书,这只是其中一册而已。

……

第三场刚一鸣锣,校场就有些骚动。

易禾低头瞧了一眼录册,原来是闻十九要上场了。

此人前面几试力拔头筹,因此很多人都期待他兵械上的本事。

校场突然变得尤其安静。

不得不说,闻十九果然勇悍无匹。

仅用三招就将对方挑落马下。

这些生员甚至顾不得圣驾在此,开始窃声私语。

而闻十九却没有得胜的喜悦,反而一脸沉郁。

明显是还没过瘾。

易禾看着他悻悻而归的背影,知道闻十九其实没怎么出技,只凭一把子力气制敌而胜。

这样的话,确实没法让人看清他真正的战力。

可武试不是决斗场,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才算完。

也只能宣布结果,再开始下一场。

两个时辰过后,兵械也终于试完,正有十人通过。

司马策摆驾回宫,仍旧没留下一句话。

生员们都以为帝王行不言之教,实则天威难测。

毕竟沉默也是最有力的震慑。

只有娄中贵心里清楚,陛下不发一言拔腿就走,其实是怕太常卿问及仪仗之事。